佐藤一边道谢，一边拿出一张卡，递到了杨思秋面前。

    杨思秋面色平和，并没有看那张卡，只低声说道，“当年救你，没有想过要你回报。但求心安。”

    说完，她随手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半成品的剪纸和亮闪闪的小剪刀，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剪起来。那样专注的态度，就像是这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姐姐，若是你还活着，你会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你要说的？”

    想到自己的姐姐，杨思秋的剪刀顿住，手跟着松了劲。最后两手垂下，陷入了深深的思绪里。当年，她和姐姐杨思念是双胞胎姐妹花，两人容貌一样，性情也相近。她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两人站在舞台上唱二重唱，一样的白裙，一样的黑色小皮鞋……那样的场景，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觉得温暖而有希望……

    佐藤见杨思秋不理睬自己，手里握着那张银行卡，迟疑着站了一会儿，最后，郑重地将卡放在了桌上。

    “请您收下。”

    “这卡我不会收的。你拿走吧。”

    杨思秋凝眸坐了一会儿，再次举起剪刀，用更专注的眼神剪着手中的图案。很快就是林雪的生日了，她准备剪一套十二生肖的剪纸送给她。以前林雪最喜欢她的剪纸了，她剪纸的时候，林雪就在一边守着她看，两母女的日子平淡却很温馨。

    佐藤轻叹一声，两手抄进了大衣的兜里，目光锁在杨思秋正在剪纸的柔软手指上，久久不曾移开。眼前的女人，二十几年前，惊艳了他的少年时光，现在，又一次以别样的面貌闯进了他中年的孤寂里。这个女人，实在让他喜欢。

    停驻良久，佐藤决定先行离开，杨思秋在病中，他不方便多谈。

    在离开之前，佐藤深鞠一躬，态度诚恳地说道，“姐姐，这张卡，务必请您收起来。当年，您不仅救治了我的脚，也挽救了我的心。我遇到您的时候，正是我离家出走，万念俱灰的时候。如果没有您的善良，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现在所有的成就和财富，都源于您当年的善举。这卡里的钱并不多，您一定要收下。而且，我请求您，下次我们再见面，请允许我称呼您的名字‘思念’……今天不多打扰，您好好休息。再见！”

    杨思秋手里的老虎头正剪到关键处，手里的剪刀一时不能收手，眼睛也不能移开，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佐藤就迈着阔步离开了。

    ——“这人，怎么这样固执？”

    门被轻轻地关上，病房里安静下来。杨思秋把剪好的老虎剪纸小心地放回抽屉里，然后，无奈地拿起佐藤留下的银行卡，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姐姐，你善有善报，现在那个日本人回来报答你了。你若是还活着，该有多好……”

    往事涌上心头，亲人已经不在。这样的事，越想越让人伤心。杨思秋清瘦的脸上缓缓淌下两行泪水。最后，因为情绪不稳，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

    季氏周年庆之后，佐藤就住在lankq酒店里。这次和杨思秋的见面，让一向谨言慎行的他变得异常兴奋。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他忘记脱外套，忘记洗手，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季铭琛的电话。此刻，他的心情是激动的，他非常需要有一个人和他一起分享。

    尚美居的画室里，季铭琛正握着小乔的手教她如何将几休球体画得更立体——“这里是中间的色调，排线的时候要注意和明暗两处的衔接，你看，就是这样……”

    因为季铭琛不陪小乔去福州，小乔这两天一直闷闷不乐。

    季铭琛说，画画能磨炼人的性子，所以，一定让小乔画素描。可是，这并不合小乔的意。

    此刻，季铭琛听到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闪了闪眼神，犹豫着要不要接听。小乔趁机利落地挣脱了他的手。而且还把他的人也推到了一边。然后，她扯下那张满是墨色铅笔线的素描纸，换上了一张干净的水粉纸。

    相比较于画素描，小乔更喜欢色彩艳丽的水粉和水彩。这一点，季铭琛自然不能理解。因为他是一个男人，根本无法理解女人。

    季铭琛看小乔有自己的想法，默默地退到窗前，接听佐藤的电话。

    “季，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此刻很激动，很激动，你明白吗？”

    “嗯。”季铭琛很认真地应了一声。

    佐藤握着手机，从左手移到右手，他觉得怎么样都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他迈着兴奋的步子在房间内一边走，一边快速地对着话筒说道，“季，我今天终于去见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位姐姐。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依然是那样的气质独特……她很不一样，你懂吗？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在世界各地飞，去了很多国家，可是，唯独在江城，我见到她，我才认识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自始至终都是冷淡的……不，不是冷淡，是一种很矜持，又很恬淡，又很从容不迫的气质……总之，她很独特……总之……”

    “总之，她像二十几年前一样，又一次吸引了你，对吗？”季铭琛适时地接住了佐藤的话。

    “对啊！季，你说的很对，你真是我的知己！”佐藤觉得季铭琛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就像他在兴奋地跳舞而季铭琛适时地播放了一段音乐，瞬间让他的舞蹈变得更完美了。

    季铭琛见过杨思秋的证件照，也见过她的生活照。证件照还算端庄漂亮，生活照有些憔悴和随意。不过，他能理解佐藤的说法。毕竟，佐藤对于杨思秋有先入为主的美好记忆。再加上他没有在小城市呆过，杨思秋的女人味很能打动他。其实，季铭琛觉得，男人看女人的美，有的时候就是通过一个细节，一个细小的动作看得入了眼。就好比女人低头抿耳边的碎发，脸很白，眼睛半垂着，那样娴静的态度，十分地打动人……

    季铭琛因此想到了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