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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非常非常平静的隐忍, 即便自己肚子被人捅了一刀, 他在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自己能不能回学校考试, 这种认真学习的端正态度让柚柚惊呆了, 她回想自己是不爱去学校也不爱与人来往的, 看裴铮的表情便多了点小敬佩在里头。

    而且那一刀说是还不轻, 他居然能这么快就醒过来,甚至能完整开口说话,可见此人意志力有多么强大。

    因为他鼻青脸肿,显然挨过一阵毒打,又是裴洪生的独子,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孟执右还是联系上了裴家,裴洪生很重视这个儿子,毕竟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真是万贯家财都要落到兄弟手上,这让自私贪婪的他如何能忍?

    见儿子被打成这样,险些小命不保,裴洪生一到医院就怒色冲冲大发雷霆,摆足了架子。

    柚柚被哥哥搂着肩膀,倒不是很怕,只是她觉得裴洪生有些面熟,可这人她也是今日才听说,为什么会觉得面熟?

    裴洪生是个年过不惑却仍旧保养得宜的美大叔,虽说比起狐狸爸爸还不及,但柚柚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她努力想了想,想不起来,因此愈发盯着裴洪生看。

    裴洪生不认识柚柚,显然以他的品行还不够格让他出现在柚柚的生日会上,但这小姑娘太漂亮,一眼便看见,更何况宋星延与宋清鹤并不陌生。

    于是也收起那副跋扈,转而像是一位脾气温和的世伯:“星延,清鹤,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得知是兄弟俩把裴铮送来医院时,更是笑意满满,说他不在乎儿子,却又得知消息立刻跑来,说他在乎儿子,却又一见宋家兄弟只顾寒暄,全然不问裴铮的情况。

    柚柚很熟悉这样的表现,人们对好用的、有用的工具便是如此,很重要,但是没什么感情。

    她不免回头看了眼病房里的裴铮,少年已经清醒,正用无比平静地眼神往这边看,与柚柚对视时,那双眼眸仍旧平淡的像是波澜不起的死水,透着温顺、平和,以及藏在这份表象下的深沉暗涌。

    凶兽永远不会被驯服,它的臣服只是伪装,只要得到一点点机会,它就会撕烂“主人”的喉咙。

    “裴叔叔。”

    裴洪生笑容愈深,他是典型的面甜心苦,对外人从来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多亏执右你给我打电话,否则我都不知道裴铮出了事,我可得多谢你,改天,少不得上门跟老爷子说两声。”

    孟执右对裴洪生笑得无比温和礼貌:“裴叔叔客气了,病人已经醒了,裴叔叔要进去看看他吗?只要不大声吵到他就没关系。”

    裴洪生笑着点头:“那我先进去了,待会儿一起吃个饭?星延清鹤吃了吗?”

    柚柚不喜欢这个裴叔叔,都是爸爸,这是让她讨厌的那种爸爸。

    “不用了裴叔叔,你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宋星延淡淡地说。

    裴洪生一点都没有被小辈下了面子的不满,朝他们点了下头便走了进去,宋清鹤当时不仅打了120还报了警,但稀奇的是,当警察要给裴铮做笔录时,同样待在病房里的裴洪生却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件事,甚至说这只是个意外,裴铮根本没看清楚捅他的人是谁,是素不相识的人,可能是裴铮太张扬,所以被人盯上了。

    裴铮全程面色淡漠,警察们面面相觑,问裴铮:“同学,你确定……是这样的吗?”

    裴洪生不着痕迹地看了裴铮一眼,裴铮嗯了一声,宛如一座不动的山:“是。”

    这就匪夷所思了,说起来从柚柚等人发现裴铮开始,他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对谁袭击了自己也是绝口不提,裴洪生明明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儿子出了事,他第一时间居然想要压下来不张扬,甚至对着警察都不说实话,即便他表现的很隐晦,可还是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几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和稀泥,想必调出了现场监控,这件事也要不了了之,裴铮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裴洪生对如此识时务的儿子非常满意,他很敷衍地叮嘱了两句,让裴铮好好休息,之后便没多做停留,又邀请了一遍宋家兄妹与孟执右,奈何柚柚他们说下午有考试,孟执右说待会儿要跟着导师做手术,总之全没空,裴洪生才笑着离开。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柚柚有一次在家里不小心磕到头,脑门鼓起一块包,爸爸心疼的眼泪都掉了出来,每天亲自给柚柚抹药,直到那块包消退了才露出笑容。

    朱富贵对柚柚不好,是因为他不是她的亲爸爸;朱富贵对朱招娣不好,是因为朱招娣不是儿子;可裴洪生明明是裴铮的秦爸爸,裴铮还是儿子,他为什么也一点都不爱他?

    裴铮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裴洪生的来去他都不在乎,他像是一只听话的提线木偶,不会做出任何违背主人意愿的事情。

    柚柚在裴铮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从那个村子逃走之前,柚柚也非常听话、乖巧,但最后,她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庄。

    当这个人拥有足够反抗的力量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柚柚漂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她无比期待。

    讨人厌的、不懂得爱自己的小孩的爸爸,果然还是去死好了。

    此时此刻,坐在车上的裴洪生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倒是没多想,只是皱起眉头,想起那又给自己惹事的几个侄子,眼底闪过厌恶的情绪,如果不是家丑不可外扬,免得公司股价暴跌,他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好在裴铮没出什么大事,修养一段时间也就是了。

    截至目前,他都对这个十七岁才接到帝都来的儿子很满意,乖巧、听话、聪明,最重要的是,对他这个父亲还有孺慕之情。

    比起把公司交给侄子们,自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更好一些。

    不过侄子们确实需要好好教训一顿,这次是凑巧,裴铮活了下来,平时的小打小闹,可以视作对裴铮的考验,如果再有第二次危及性命的事,他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至于在这其中,他的儿子裴铮是否会因此感到愤怒、不甘,裴洪生都没有想过,因为这是在他考虑中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而裴铮的堂兄弟们,正是知道裴洪生的态度,才会愈发肆无忌惮。

    一个婊|子生的野种,突然冒出来要继承家产,原以为不能生的二叔居然不知从哪找出个儿子,硬生生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抢走,不给裴铮点颜色看看,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高贵的裴家少爷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裴家没有温情,每个人都是经由利益连接起来的关系。

    柚柚巴在窗户上往里看,裴铮对她的视线全程视若无睹,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但柚柚知道,他肯定是想要活下去的,就像是曾经的她一样,只有活下去才能报复,满腔的仇恨如果得不到宣泄,怎么样都无法快乐。

    “柚柚,我们该走了,你饿不饿呀?”

    宋星延把妹妹从窗户上捞下来,不再让她往里看,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裴铮有什么好看,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看看时间也不早,吃完饭再赶回学校说不定下午的考试只剩一半的时间。

    柚柚乖乖地叫哥哥牵着手带走,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弟弟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放到了孟执右掌心,没等执右哥哥感动于柚柚居然会给自己吃的,就听见小姑娘慢吞吞地吩咐:“给他。”

    这个他,自然不是孟执右,而是躺在病床上的裴铮。

    有那么一瞬间,孟执右都酸了。

    他自问对小姑娘态度极好,还亲自替她照料颜颜,又奉送了一大堆狗粮狗窝还有狗咬胶,甚至每周免费为颜颜检查身体,就这样,柚柚每回见着他还都装没看见,结果今天头一回看见裴铮,就摸清鹤的巧克力送?

    要知道柚柚最喜欢的就是清鹤,她自己的东西都愿意跟清鹤分享,如今却拿清鹤的巧克力送给完全陌生的裴铮?

    之前孟执右就见过宋家人因为柚柚喜欢颜颜而恰柠檬的场景,当时他还觉得好笑,现在他终于也明白了何谓心酸。

    小姑娘的心就是海底针,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第59章

    宋星延惊了, 被摸走巧克力的宋清鹤更是无话可说,兄弟俩都用一种这是真的吗的眼神看着柚柚,柚柚却认真盯着孟执右, 要他把巧克力送给病房内的少年。

    看到兄弟俩的表情, 执右哥哥心里突然就舒服了,他又恢复了往日温柔宽和的模样:“好,一定为小公主送到。”

    小公主满意地扯了扯哥哥的手, 又主动握住弟弟的手,意思是他们可以出发去吃面,然后回学校考试了。

    等离了医院,宋星延才慢吞吞地问:“柚柚, 你觉得那个裴铮好看吗?”

    柚柚不懂哥哥所问何来,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那人被揍的鼻青脸肿, 便是天仙的长相也要大打折扣, 更何况她又不认识对方, 怎么就跟好不好看有关系了?

    但就柚柚目前所看到的看, “不好看。”

    任谁都无法违心地对着少年那张脸说出好看二字,事实上柚柚连对方长啥样都不知道, 只不过那双眼睛让柚柚动容,长相反倒是次要的了。以裴洪生的容貌来看, 裴铮估摸着也丑不到哪里去吧。

    “不好看, 你还把巧克力给他?”宋清鹤状似不经意地问。

    柚柚还是比较护食的,这一点要看对谁, 对家里人, 尤其是对他, 很愿意分享, 但换作外人,执右哥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且不让她排斥的人,她都不乐意呢,裴铮凭什么跟家里人一个待遇?

    他有哪里特别不一样吗?

    柚柚不懂弟弟在恼什么,她拽拽他的手指,露出一个笑来。

    这一笑,宋清鹤便泄了气,一块巧克力而已,反正也是从其他同学那要来的,无所谓,不算是柚柚给的,权当是借花献佛了。

    三人去吃了面,才回到学校继续考试,居然还赶得上,考场内的同学已经很麻木地看着这两个不来学校的人连交卷都比他们快,不过成绩如何,大家就不敢想了,宋清鹤就没考过第二名,主要是看起来像小朋友的柚柚,她能及格吗?

    柚柚考完了试便将成绩抛之脑后,考多少分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颜颜与她天天待在一起,突然有几天早上她就出门,下午才回来,它全天都很失落,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都趴在客厅门口朝大门望,等着柚柚回家,其他人拿玩具逗它,大狗懒洋洋的撑了下眼皮,又敷衍的摇摇尾巴,勉强算是给点回应。

    一看趴在门口没什么精气神的颜颜突然精神抖擞站起来往大门狂奔,宋老爷子就一把打乱了面前的棋子:“我的小孙女回来咯!”

    虞外公怒道:“不要借机悔棋!”

    柚柚一回家便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大家围着她,有无数的问题要问,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哥哥弟弟有没有照顾好她,玩得开不开心……柚柚一一回答,颜颜从人群里挤进来,把头搁在柚柚腿上呜呜嗷嗷的叫,它只有在见到柚柚的时候高兴雀跃的像只年轻的小狗,温柔的独眼里满是对柚柚的爱意。

    柚柚搂住颜颜的头,揉了揉它的耳朵,颜颜性格温顺,就算被薅着头也不生气,听宋星延说他们今天还救了个人,宋季同第一时间皱起眉头:“没吓着柚柚吧?柚柚,过来爸爸这里。”

    柚柚乖乖走过去,被宋季同拉到怀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摸摸额头,“害不害怕?”

    她摇摇头,并不害怕,倒在地上不能动的人又不会伤害她,健全活泼的人才可怕。

    听说柚柚临走还给了病房里的少年一块巧克力,全家人都震惊了!问柚柚为什么,她又不肯说,多问两句她就把脑袋埋进沙发的抱枕里,搞得宋季同立刻对裴洪生的儿子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与敌意,对方有什么能让柚柚另眼相待的优点?

    宋清鹤想了半天:“……可能是脸肿的比较厉害?”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柚柚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裴铮一块巧克力。

    柚柚怕被大家追问,连忙带着颜颜逃掉。

    宋季同因此将这件事放在心里,老爷子老太太们原本对其他人的家事不怎么关心,尤其是裴家与他们并无多少往来,但因为裴铮,也都纷纷好奇起这个孩子,毕竟是能让柚柚在第一次见面就主动送巧克力的人,决不能等闲视之。

    很快,裴铮的资料就送到了宋季同的办公桌上。

    看起来,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的母亲是裴洪生年轻时无数的情人之一,当时还是大学生的年纪,应当有一份很好的前途。裴洪生那人宋季同很了解,不是什么有节操的家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尽情做些肮脏事,在女人身上也不例外。资料上显示裴铮生母本来在帝都一所很好的大学读书,二十年前的大学生含金量可不低,出来之后那都是前途无量。

    但对方遇到了裴洪生,被裴洪生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弄到了手,当时她才大一,之后便一直与裴洪生维持着情人关系,直到裴洪生的妻子察觉,裴太太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她轻轻松松就能让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女大学生名声扫地。

    即便是现在,得知学校里的女生被包养,学生们都会瞧不起,更何况是二十年前?

    裴铮母亲名声尽毁,眼看还有一年就要毕业,她也撑不下去了,在裴太太示意下,她在学校里举步维艰,情绪几度崩溃,只能狼狈回去老家。

    裴洪生虽然在外头乱搞,却很爱面子,一个女大学生走了,还有数不清的女大学生等着他,自然也没多少情分。

    他随随便便玩了便丢,但对裴铮母亲来说,却是一生悲剧的开端。

    二十年前的帝都尚且苛刻,更何况是偏远小镇?她在回去几个月后才发觉自己怀了孩子,那时想打掉已经晚了,只能将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就是裴铮。

    裴铮的童年无疑非常不幸,父不详,母亲又精神失常,好的时候抱着他落泪,不好的时候拿他撒气,他身上的伤便不曾消退过,在学校里更是受尽欺凌,而每次反抗过后,他所得到的,是来自母亲的打骂,以及一次又一次低头道歉的屈辱。

    直到他十七岁,母亲去世,裴洪生找到他,将他带回了帝都。

    资料里显示这个少年在回到裴家后,居然表现的非常温顺听话,对裴洪生没有丝毫怨恨,就连裴家上上下下的欺负他,他都不会生气,而且品学兼优,刚转到一中,第一次月考便是年级第一。

    裴铮在裴家过得可不容易,裴太太恨极了裴洪生在外面的女人,自然也恨那些私生女,她自己不能生,对裴铮更是毫不掩饰的敌视。除却衣食无忧,裴铮过得可能还不如在小镇自由。

    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冲动、易怒,受不得一点点委屈,非常容易意气用事,哪怕是他们家的星延清鹤,也难免有些这方面的特点,更别提当年处于这个年纪的宋季同,那就跟个炮仗样一点就炸,但在裴铮身上,你完全看不到这些特征,他像是一个完美的人偶,按照主人的操纵,做着主人想要他做的事情。

    能力心性都是一流,假以时日,必会一飞冲天。

    就是不知道到那时候,裴洪生还能不能驾驭这个儿子了。

    宋季同正想着呢,一只小手不知从何处摸来,将裴铮的资料摸走,他立刻捉住这个小贼:“又来爸爸书房偷东西?”

    柚柚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宋季同越看越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爸爸的书房你这么随便,想进就进啊。”

    柚柚才不怕他呢,他根本就不是生气的表情,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宋季同的心化成一滩水,搂住柚柚,让她也能坐到办公椅上,上回他瞧见书房保险箱被打开还吓一跳,里头录像带一盘不剩,还寻思着那小贼口味挺特殊,书房里值钱东西那么多,对方居然只偷录像带。

    当然,会干这种事的也只有柚柚,到现在宋季同都不知道她把录像带藏哪里去了,女儿从回家后就很不喜欢提起妈妈,也不喜欢听别人提,甚至看到妈妈的照片都要发脾气,于是家里有关虞皖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连婚戒都被柚柚要走,三楼的琴房也打通了变成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