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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贺喜专使
    须贾的脑袋里嗡地一声,眼睛一阵发黑,口中喃喃:

    “他是张禄?

    不可能!明明是范雎嘛,你们认错了!”

    又问门卫:

    “丞相临门,你们也没敬礼呀?”

    “丞相事先吩咐,对他的出入,我们必须视而不见,妄言妄动者斩!”

    一个“斩”字让人听了凉嗖嗖地,激得须贾的思维开始运转:

    张禄……范雎,

    范雎……张禄!

    他终于明白了:

    张禄是范雎的化名,他不但没有死,还隐姓埋名跑到秦国当了丞相!

    怪不得魏齐对他一直不放心,自己还拍着胸脯打包票。

    唉!我真是条蠢猪啊,偏要当什么“贺喜使”。

    这回倒好!

    不用抓捕,自送上门!

    怪不得他不给面见,那是成心刁难,让我不好受啊!

    那为什么又以常人面相见?

    笨蛋!没看见猫逮住耗子?

    他得耍着你玩儿呀,玩够了才弄死你!

    刹那间:

    大堂上酷刑拷打,厕所里的屎尿、自己那放纵的哈哈大笑……

    突然都清晰地从眼前一幕幕浮现,而范雎应该记得更清楚!

    “他、他饶不了我!”

    冷汗,一阵阵顺着后背往下淌;

    泪水,不住地涌出往下流。

    人为什么把坏事儿干得那么绝,竟不给自己留一点儿后路?

    须贾蹲在相府门前,像一个待决的死囚,度秒如年地艰难等待着。

    等待那既让人恐惧、又十分难堪的一刻!

    他真想象小时候干了错事挨打时那样嚎啕大哭,然后便一切过去;

    可惜他现在哭不出,而且这一关也不会因哭而过去。

    正在他陷于焦虑、彷徨时,猛听相府内传出一连串的呼喊:

    “丞相降旨,命魏使须贾报名而进!”

    “报名而进”是军中对犯了严重错误的人的一种措施。

    每走一步都要跪下高声报出自己的姓名。

    如:魏使须贾叩见丞相,然后磕一个头,再前进一步……

    一直到大堂案前,不仅是惩罚,也表示极度贬低来人的身份。

    须贾一听让他“报门而进”,眼泪儿哗地淌下来,暗想:

    “今天我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为了表示自己忏悔的诚意,他解带脱袍,免冠去靴。

    数九隆冬,只穿淡薄内衣,光头赤脚;

    在各国使节的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喊一磕头地膝行到大堂上,再磕三个响头:

    “魏国罪人须贾,前来领死。”

    此刻他的脸上,已被血、泪、汗、泥勾抹得五彩缤纷。

    范雎穿戴丞相的冠服,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堂之上。

    见到狼狈不堪跪于堂下的须贾,想起因他而受到的残酷折磨、非人凌辱,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禁不住胸中波涛汹涌,喉间哽咽堵塞。

    恨不得扑下去把他按住打成一滩烂泥方能意舒气平!

    但现在自己是秦丞相,已经不能像匹夫、泼妇那样泄私愤了!

    当范雎知道魏使是须贾后,做了一番安排,便入宫面见昭王:

    “请治臣欺君之罪。”

    昭王大惑不解:

    “此话从何说起?”

    范雎便把自己的遭遇从头细说一遍:

    “……臣不得已化名张禄入秦,幸得大王错爱,乃有今日。

    只是恐怕因为臣而引起秦、魏不和,所以一直不敢说明真相。

    现在仇人入秦,实不能忍,听凭大王发落。”

    听到哭难处,昭王的鼻子都发酸,忍不住拍案而起瞪眼大叫:

    “气死我也!可恨魏齐、须贾如此歹毒,谁能忍耐?

    休说施于爱臣,就是对待平民百姓,我也不容!

    丞相之冤至今不得伸吐,乃寡人不敏之过也!

    爱卿何罪之有?

    立即传旨,先把那须贾剁成肉酱,再发大兵去擒魏齐!”

    范雎叩首谢恩:

    “大王如此待臣,虽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可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须贾虽说恶于臣,却是为公事入秦,不可为泄臣私愤而废公义。

    请大王允许臣便宜行事,既要向魏齐、须贾讨回公道,又可使秦不动兵而收利,两全其美。”

    于是又把自己的计划奏明秦王。

    秦王听了大喜:

    “爱卿真乃全心全意为秦国的忠臣啊!”

    所以,范雎今天不打算杀须贾,当然“缔袍之赠”的感情投资,也起了作用。

    否则,真剁了魏使吃肉酱,也无损于秦。

    但范雎也不想轻易放过须贾,因为还要通过他向魏齐施加压力。

    他按下怒火,调气理息,敛神收性。

    过了片刻,使自己的情绪稳定后,才啪地击一下惊堂木,满大堂上下寂然无声。

    都看到丞相气色不善,大家更是屏住呼吸,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瞪着眼睛看丞相发威。

    因为不了解情况,使节中与须贾熟识的,还暗暗替他可怜。

    令人战栗的寂静中,范雎缓缓而又严厉地喝问:

    “须贾!你可知罪?”

    须贾连连磕头: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你有何罪?”

    “小人有眼无珠,当年不曾善待丞相,让您受了、受了委屈,实在是罪该万死。”

    “未曾善待、受了委屈?你说的好轻巧啊!”

    范雎气得咬牙切齿:

    “今天我要当众数明你和魏齐的罪孽。

    也好让各国贤明知道我范某并不是依仗秦相权势,欺压魏国故人!

    我本名范雎,当年曾为须贾门客,蒙他提携又充任他赴齐的副使。

    由于历史原因,齐王责备魏不该既与结盟,又参加伐齐。

    当时须贾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我既要维护魏的尊严,又想解脱须贾的窘迫,不得已越位而出,向齐王做了解释,因而促成两国之好。

    本该说是替魏国立功,应受褒奖。

    怎知回国后须贾抓住齐王赠黄金、馈酒肉之事,向魏齐诬我泄密通齐!

    其实这些事我当时已向须贾交代清楚,留下酒肉也是得到他的允许。

    此时却不听我解释,翻脸不认人,反添油加醋以激魏齐之怒,你罪之一!

    魏齐对我拷打,已到肋骨寸断,奄奄一息之时,你不但不劝解一句,反而煽风点火;

    无中生有地进一步诬我已任齐职,素无仇怨,却必置我于死地而为快,你罪之二!

    我被弃于厕中待死,你却带头向我身上撒尿,以尽情辱我为乐,人性灭绝,你罪之三!

    须贾!今天当着堂上堂下众人之面,我所言有不实之处,你尽可辩白!

    对于摧残我有什么理由,也可说明,范某绝不因此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