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药劲儿退去,梁嫤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的光景了。
梁嫤揉了揉眼睛,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守在屋里的上官夕立即一跃而起,来到床边,“阿姐,你醒啦!”
梁嫤看着面目都有些模糊的上官夕,愣怔的点了点头,“阿夕?”
“是啊!是我啊!阿姐你总算醒了!可担心死我们了!”上官夕笑着握住她的手,“对了,阿耶说,你醒了要告诉他,我去告诉阿耶!”
上官夕转身奔出了房间。
梁嫤还有些迷瞪。
她不是被关在荣王府的柴房里么?然后那小厮给她喝了迷药,让她跳进了一口大箱子。接着箱子一晃,她醒了怎么就看见上官夕了?
而且上官夕说告诉阿耶?
上官睿行也在这儿?他什么时候来的?
梁嫤还没理出头绪,便听闻脚步声从廊间传来。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便见上官夕拽着上官睿行的手,出现在了门口。
“义父!”梁嫤要起身行礼。
上官睿行摆了摆手,“你刚醒,药劲儿只怕还没完全过去,坐着莫要多礼!”
梁嫤也觉得脑袋晕的厉害,便没有执意客气。
上官夕和上官睿行走进屋内。
梁嫤抬眼一看,门口还立着一个人,却是认真看着她的十三。
她朝十三微微颔首,十三亦冲她点了点头。
上官睿行在胡凳上坐下,看着梁嫤道:“刚醒过来,还清醒么?”
梁嫤按了按额角,“义父有什么要交代的?”
上官睿行看了看上官夕,“你先出去。”
上官夕一愣,“啊?”
上官睿行正色道:“我和阿嫤交代些事情,她这边醒了,只怕圣上很快就会召见,说多了你不懂,你先出去。”
上官夕撇了撇嘴,冲梁嫤挤挤眼睛,冲她爹吐了吐舌头,转身出了房门。
十三伸手将房门关上,守在门外。
梁嫤头还有些懵,但人已经清醒了,“前因后果我还不太明白,但我知道绑了我的人是太子!太子说,要用我换上官家对水运一半的控制权……”梁嫤说道这儿,话音一顿,她如今能平安的回来,并且睁眼就看到上官家的人,莫不是……“阿耶难道已经答应太子了?”
人前梁嫤称呼上官睿行都是叫义父。
可她其实很羡慕上官夕能够软软糯糯的叫着“阿耶”。前世她老爸忙着做生意,很少陪伴她。好不容易穿越了,又摊上了个比陈世美还丧良心的不靠谱老爹。
这让她格外期待真正的父爱,便是半路捡来的义父,她也想真正的体会一下做女儿被人疼被人宠的感觉。像上官夕一般撒娇耍赖就罢了,但像她一样软糯的喊一声“阿耶”还是可以的。
上官睿行笑了笑,“给太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原本我入京城,便是想要拿出这一半的水运之权交给朝廷的。朝廷一早就对上官家多有忌惮,上官家若是不主动示好,只怕朝廷也会旁处下手,瓦解掉上官家的势力。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朝廷覆灭。不如主动出击,换条路来走。”
梁嫤微微点了点头,“可是交给朝廷,和交给太子,只怕意义不同吧……”
上官睿行看了她一眼,赞赏道:“父亲说,你不似旁的内宅女子一般,鼠目寸光,若是男儿堪当大用。我看,父亲人老,眼神却是很好。”
梁嫤扯了扯嘴角,“只是阿耶既然知道太子野心,为何还要……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
上官睿行闻言摇了摇头,“我来京城以前,太子已经派人到琅邪和我见过面了。太子想要我效力与他麾下,我没有同意。太子求娶你,也是想要上官家因着你的缘故,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可圣上却并未赐婚与他。倒是允了景王爷。太子再三派人见我,只是那时,我已经离开琅邪,悄悄到了京城。所以太子才会从你这里下手,逼我就范。”
梁嫤瞪大眼睛,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多事?她以为太子绑架她,只是临时起意呢!
上官睿行突然停下话头道:“太子从八岁被册封,到如今,这储君的位置也坐了二十多年了吧?”
梁嫤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是有二十多年了!”
上官睿行笑道:“人越是靠近权利,就越是容易利欲熏心。太子为储君,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临近权利的核心,却处处要受制于人,甚至要对地位远不如他的人忍让再三……二十多年,太子的耐心,只怕是磨没了。”
梁嫤皱起了眉头,“那阿耶为何不向太子投诚?倘若他日太子登基,记恨今日阿耶不肯支持他的旧怨,手握权柄之时,再针对上官家,阿耶如今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么?”
上官睿行看着她道:“如今圣上年富力强,太子就野心勃勃,连你我都能看出太子野心,圣上难道会无知无觉?倘若圣上真的对太子放心,二十多年储君之位的历练,圣上也到了禅位与太子的时候了。可如今看来,圣上并无此意。不但并无此意,且圣上颇有牵制太子之意。”
“牵制太子?”梁嫤微微蹙眉问道。
上官睿行点了点头,“江东瘟疫之事,圣上交予宁王统筹管理,宁王与江东来往密切。瘟疫之事以后,你去了边疆,所以并不知情,江东许多官员调动,其人员名单,乃是宁王一手负责。可以说,宁王趁此时机,打掉太子在江东安放多年的势力,并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江东。江东乃富庶之地,国库里有半数以上的财力靠江东支持。可以想见,此事对太子和宁王的影响有多大?太子如何能不心急呢?”
“这么说来,圣上是对太子不满了?”梁嫤低声问道。
上官睿行微微摇了摇头,“圣上心意不好揣测,或许只是对太子的又一次考验和历练。或许,是对太子生出了不满之心。不管因为什么,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咱们上官家不能跟着往前凑,免得无辜受累。”
梁嫤点头,他们父子斗,谁往前凑,看准了还好,万一站错了队,岂不是就做了炮灰么!
“那阿耶为何还拿出一半的水运之权给太子?”梁嫤狐疑问道。
上官睿行笑了笑,“谁说我是把水运之权给了太子?”
“嗯?”梁嫤诧异,不是太子绑了她要挟要水运之权的么?
“我只是将水运之权出售给了顾家而已,至于顾家为谁效力,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上官睿行笑的老奸巨猾。
梁嫤微微错愕,“顾家?此事是由顾家出面?”
上官睿行点了点头,“正是,说来那人,你也认识,出面的一直都是顾家六郎,顾衍。他如今是太子中书舍人,太子的谋士。”
当上官睿行口中吐出顾衍两字之时,梁嫤很是愣了一愣。
这个名字出现在此时此刻,是在太过让人意外了。
竟然是顾衍……竟然是那个曾经她费心费力将他医治好腿疾,让他重新站起来;费心费力维护他,帮他和他母亲躲过蒋氏的加害谋算,帮她母亲获得顾家老夫人喜欢,帮他祖母医治好头痛之疾的顾衍……
梁嫤觉得东郭先生与蛇,大概说的就是她和顾衍这种人了。
你费心费力救他之时,从来没想过,当他摆脱了困境,就会回过头来反咬你一口!
上官睿行见她出神,便问了一句:“阿嫤,没事吧?”
梁嫤连忙笑着摇头,“没事,阿耶请继续说。”
上官睿行点了点头,“因圣上的心意不好揣摩。所以你被绑了的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攀扯太子。”
梁嫤微微一愣,“不提太子?”
“若圣上并未对太子心灰意冷,只是在观望试炼太子,你此时说了太子,且有没有十足的证据。你以为,圣上会维护你,维护上官家,还是会维护他的儿子,朝廷的储君?”上官睿行十分平静的说道。
梁嫤抿着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耶。”
上官睿行点了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虽然女儿心中很明白,可是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梁嫤看着上官睿行道。
上官睿行一番解释交待,让她真真觉得上官睿行好似就是自己的亲爹,正教导着自己的女儿该如何思考,如何行事。
上官睿行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不甘心?有何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人绑了受了这一番委屈?还是不甘心上官家凭白损失的一半水运之权?”
梁嫤点了点头,“都不甘心!”
上官睿行眸光异常慈爱和煦的看着她,“不必不甘心。所谓‘欲想取之,必先予之’你知道是什么道理么?”
梁嫤微微皱眉,“阿耶请说?”
“太子为何想要上官家一半的水运之权?”上官睿行启发她道。
“为利?”梁嫤想了想答道。
上官睿行点头,“太子乃是储君,往后这天下都是他的,他为何要争利?”
“他想……”梁嫤垂眸思索了一番,太子明显是对他老爹不满,想和他老爹对着干,把至高无上的权利从他老爹手里夺过来嘛。“勾结党羽,从圣上手中……”
上官睿行点了点头,“听闻圣上这段时间鲜少去皇后宫中,倒是时常驾临宁王母亲姜夫人宫中,还提拔了姜夫人的兄长入内阁。你说,这些信号,会不会让太子心慌呢?”
梁嫤诧异瞪眼,“阿耶连内宫这种消息都打听的到?”
上官睿行清咳了一声,“呃,这不是重点!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梁嫤笑了笑,“所以太子是想用钱来收买人心,让更多的人支持他,让他储君之位更加稳固,或者干脆取其父而代之?阿耶给他水运之权,便是将利交到他手中,看他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活跃,圣上迟早忍不了他,让他自掘死路?阿耶,老谋深算是不是说您这种?”
简单点说,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上官睿行瞪眼看着梁嫤,“阿耶有你说的那么狡诈么?”
父女两人皆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