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近。
梁嫤捏着药包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十三忽然靠近她,挡在她身前,低声道:“大小姐放心,我等定拼死保护大小姐!”
梁嫤感激的看了眼十三,没有说话。
透过密林,已经可以看见,远远的一片被马蹄激起的尘土四下飞扬着。
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
梁嫤站在密林后,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
她没有看错吧?
前面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怎的那般眼熟?
“十三哥,看着像是军营里的人!不是上次劫杀咱们的人!”幺儿低声对十三说道。
梁嫤点点头,这么说,她没看错咯?
真是的李玄意赶来接应了?
十三回头看了她一眼,“认得么?”
梁嫤连连点头,“自己人!”
十三打了声呼哨,处在林子底下位置的人大步来到官道上,冲急速靠近的人马挥手示意。
“吁——”李玄意打着手势,率众人缓缓停下。
一片尘土之中,模糊了他的身影,模糊了梁嫤看向他的视线。
待尘土落定。
李玄意翻身下马。
梁嫤与众人奔下山林。
官道之上,人马众多。
可梁嫤眼中只有李玄意挺拔的身影,亦如李玄意眼中只有她。
两人中间,隔着四五匹马的距离。
四目相对,遥遥相望。
刹那间,仿佛呛人的尘土味嗅不到了,马蹄踢踏踩在地上的声音听不到了,冷风吹过的寒意也感受不到了。
牵挂,担忧,想念汇成这一刻的全部。
梁嫤站在原地,忽而扬起嘴角笑了,笑容明媚,如早春之朝阳。
李玄意直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每一个毛孔都吐露出兴奋欣喜,他飞身而上。
仿佛身边没有百余人的围观,仿佛官道之上,只有他,只有她。
他不管不顾的上前将梁嫤拥入怀中。
双臂箍的紧紧的,紧得似乎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十三等人安静的站在一旁,默默无声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被李玄意带来的侍卫,则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荣王世子真的,真的……有断袖之癖啊?!
梁嫤脸上满是尘土风霜,一身男装也落满灰尘,哪里能的出,原本是个娇柔的小女子?
她被他抱得太紧,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只好伸出手,回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放开,放开……”
李玄意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了她,“走,我送你回去!”
梁嫤闻言一愣,眉头蹙起,“你不是来接我的么?”
李玄意微微摇头,“泾州不是你去的地方。回江东也好,回京也好,我送你一程。”
梁嫤立即推开他,后退一步,“我去泾州,已经走了这么远,都已经快到了,我费尽力气,都到了这儿,你说让我回去?”
李玄意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泾州太危险,已经……”他压低了声音,“如今都是强撑着在守,说不得哪日就会撤退!”
梁嫤摇头,“那又怎样?”
“你怎么从来都是这样?一意孤行,从来听不得旁人劝告?”李玄意皱眉,有些怒道。
梁嫤抬头毫不退让的回视着他,“我从来不贸然行事,我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理由!”
“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泾州你不能去!”李玄意冷脸说道。
梁嫤冷哼一声,“一意孤行的是你!听不进旁人言的是你!”
十三等人,以及李玄意带来的侍卫全都愣住了。
刚才还深情相拥呢?刚才还缠绵悱恻呢?这有一眨眼的功夫么?怎么说吵起来就吵起来了?
两方人马,谁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劝吧?是帮着谁劝谁?这儿好像没有他们说话的地儿啊?
不劝吧,就看着他们站在官道上继续冷脸吵下去啊?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
忽闻又一阵马蹄声自远而来。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一行着紧凑胡服,手持弓箭或长剑长枪之人打马而来。
十三等人立即认出,这装扮,就是当初劫杀他们那伙儿人啊!
“就是他们!”幺儿立即大声喝道。
那一行人许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这么多人马,很是愣了一愣。
眼见幺儿一喊,李玄意一打手势,他所率领的侍卫立即翻身上马,怒气冲冲向这后到的一行人喊杀而去。
曾劫杀梁嫤的这伙儿人,着实没有料到,他们这儿还藏着这么多帮手呢!立即阵脚大乱,兜转马头,慌忙逃命。
有一人不慎,竟险些摔下马来,连带着马都跑的跌跌撞撞。
李玄意皱眉,看着梁嫤道:“走,先到前面镇子上,要走要留,慢慢说!”
梁嫤这才点头,利落的翻身上马。
潇洒的姿态很是让李玄意惊讶了一番。
“我先行一步,前面镇子上等你!”梁嫤挥手冲他说道。
李玄意点头,率人去捉拿那群逃跑之人。
十三等人继续护送梁嫤,往前行去。
分头行动,约莫跑出十几里地来,忽从道旁林子里又蹿出一伙儿人。
瞧打扮,和刚才逃跑的应是一行人。
来看他们是想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的将梁嫤他们包抄在中间,好一锅端了!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料到李玄意会带着人马,在这个时候出现。
对方有二三十人。
梁嫤他们原本就有三十来人,如今更有李玄意留下护送她的二三十人,且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早就杀红了眼的侍卫,其气势,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双方一遭遇,对方就立即落了下乘。
十三一直紧紧护在梁嫤身边,容不得任何人靠近。
不少人许是想试试梁嫤所配药粉的威力,纷纷抖出药包来。
李玄意留下的侍卫似乎还没打够,就见对方人噗噗通通的跌下马背,抽了抽不再动了。
甚是他们自己人,有两个不甚吸入了药粉,也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梁嫤无奈的看着众人,他们正处于优势,用得着下药么?
尝试了药粉威力的众人,看向梁嫤的目光,越发崇敬起来。
十三笑脸看向她,颇有几分以她为荣的意思。
李玄意留下的侍卫上前拱手道:“郎君,现下有何指示?”
梁嫤看了看倒在地上,或死或伤或昏迷的人,“将他们带回去,等世子回来,听候世子发落!”
梁嫤等人先行来到镇子上的客栈里。
李玄意等人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也赶了回来。
他来不及换去满是尘土甚至还带着血腥味的衣服,推开她的房门,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
梁嫤正立在窗边,回头看他。
这次没了那么多的围观者,才是长叙旧情的好时候。
李玄意反手将门关上。
看着她的表情有浓情亦有无奈,“为什么要来?”
梁嫤笑了笑,别开话题道:“你瘦了!”
他不仅是瘦了,整个人好像气质都变了。若说以前的他是个高冷的贵公子,不知人间疾苦的狂拽酷少。如今他则沉敛去浮华,真个人像是成熟了,干练了,沉稳了,身上带着一种杀伐果断的王者之气,鼻下唇下的美髯更添他成熟男人的气质。
李玄意上前,拥住梁嫤。
这次他只是轻轻将她抱入怀中,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眷恋却又怕碰碎了一般。
梁嫤抬头看他,咧嘴轻笑,“我来都来了,就别赶我走了!”
李玄意长叹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哪怕露宿荒野,偶尔打个盹儿,都会梦到你,梦到你对我笑,梦到你对我生气。见到你,真好。可泾州不是你能想象的样子,战场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时常并不在军营,不能陪在你身边。把你放在那地方,我不放心。你听话,就这一次,听我的,回京城去。等我凯旋,以后事事都听你的,好么?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江东,漠北,随你喜欢,好么?”
梁嫤不禁被他描述的未来吸引。
良久却是摇摇头道:“我不是冲动才来的,我带来了好东西,一定能帮上你们,且我是大夫,军中军医永远不嫌多,让我去吧,我不是累赘!”
李玄意闻言,将她在怀中更拥紧了几分,“没有人说你是累赘……”
风从窗口吹进,带进来些许厨房的香味。
后院里似乎站了不少侍卫,低声说笑些什么。
一瞬间,仿佛岁月静好,时光都可以慢下脚步来。
她倚在他怀中,抬手轻轻触碰着他下巴上微微有些扎手的胡子。
他低头看她,目光满是宠溺。
他忽而放轻了语调,宛如钟磬的声音,低沉,却格外有韵味,“遇见你的时候,我发现你不同与旁的女子,可以让我靠近,却不会排斥。慢慢接触才发现,不仅是不排斥,我竟格外的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看你笑,看你不服输的坚持。看你努力的去做每一件事。我以为,将你留在身边,随手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就是喜欢。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
梁嫤抬眼看着他。
她知道,男人大多不擅长表达,哪怕心里藏了做山,能从他嘴里吐出一棵树的面貌就已经不容易了。更可况李玄意这样的古代男权社会下,王公贵族家里养出来的孩子,更是难以低下了头来承认自己的感情。
“可是来到了这儿,真正在战场上经历了生死,我才明白。以前的想法,真是有些可笑。圣上命我为副帅,可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自愿请命为先锋官,与前线冲杀。每每遇到挫折,每每战况不利之时,我竟总会想起你。想起你在京城,在江东,为对抗瘟疫所做的坚持,你的冷静,你的淡然,你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莫名的,竟每每都会让我从心底生出力量!每每让我心中有绝处逢生之感。”李玄意拥着她,望着窗外,缓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