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嫤转身回到廊下。
“阿娘,别哭了,为个男人,不值得。”
林三娘只嘤嘤的哭,并不抬头。
“阿娘,就算没了爹,以后我和阿弟也会好好奉养您的,你别伤心了!”梁嫤扶了她的肩劝道。
郑氏也在一旁不断安慰。
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林三娘的哭泣。
她的眼睛已然哭的肿了起来。
梁嫤搀扶着林三娘回了房间,让她躺在床上,给她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让她喝下。
林三娘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梁嫤。
直看的梁嫤脊背汗毛倒竖,“阿娘,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看到了吧?”林三娘一开口,声音干裂嘶哑,“这就是我的下场!我不听你外祖父劝告,一心想要嫁给他!不惜离开林家,和他私奔,为他奉养父母,生儿育女,结果呢……到头来却遭他抛弃,另娶高门。呵呵,公主呀……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驸马爷,我是寄人篱下的弃妇……”
“阿娘……”梁嫤抬手去擦林三娘的眼泪。
却被林三娘紧紧抱住了手。
“嫤娘,你恨我么?恨我打你,管教你么?”林三娘瞪着她,任凭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梁嫤慌忙摇头,“不恨,我知道阿娘是为我好。”
“嫤娘,阿娘走过的错路,你不能走!我们女子,在家依仗父母,出嫁依仗夫君。可男人都是没有心的,今日瞧你好,明日可能就瞧着别人好!做妾是没有依仗的,只有正妻之位,才是你的依仗,婆婆喜爱才是你的靠山。”林三娘攥紧了她的手,“你答应阿娘,不会给人做妾!世子的妾也不行!”
梁嫤心中苦笑,连连点头,“阿娘放心,我绝不会给人做妾的!我不会,和任何人去分享一个男人,身心,都不能。”
林三娘诧异看她一眼,咧嘴笑了笑,笑着却又哭了起来,“傻孩子……当年娘也是这么想的……那个男人,就是用‘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将我骗离了林家,同他一道私奔……呵呵,我当年不听阿爹的劝告,说他是老古董……”
梁嫤一直在床边坐着,看着林三娘喃喃的说着哭着。
其实很难说林三娘当初私奔就一定是不对的。
如果她没有跟着梁鸿私奔,林家获罪流放的时候,她可能也跟着被流放了,如今的境况也未必就比现在好。
外祖父,外祖母都死在了流放岭南的路上。
没了林家的接济,林家的获罪,才是林三娘的苦日子真正的开始。
如果外祖父一直都是嵩阳书院的院事大人,梁鸿未必就敢撒谎自己没有家室,另娶公主。
所以娘家的强大,亦或是自己的强大,才是女子立身之本。
林三娘一直哭到睡着。
梁嫤才悄悄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夜深人静的时候,梁嫤一个人睡不着,倚在床头,想林三娘的爱情,想着自己胎死腹中的爱情。
想着想着就笑起来,跟林三娘相比,她并不算太倒霉不是?
虽然情敌都是公主,但她起码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并没有堕入泥潭太深不是?
她正一个人对着黑暗,默默无声的笑着。
却忽而瞧见自己的窗,被人拿刀轻轻挑开。
一个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滑入室内。
借着窗口漏进的月光,潜入者看着她。
她也带着还未褪去的笑意看着来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作。
“怎么没睡?”那人开口,声音依旧如钟磬一般好听。
梁嫤笑了笑,“睡不着,正好目睹世子爷熟练夜探闺房的技术。练过不少次吧?”
李玄意将匕首收起,两步来到床边,抬手掀开她的被子。
“你做什么?!”梁嫤恼怒道。
李玄意却准确无误的捉住她的小腿,将她肿起的脚腕搁在自己腿上。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盅,将清凉的药膏,轻柔的抹在她馒头般的脚腕上。
“将自己都照顾成这样,你这大夫也该退休了。”李玄意沉声说道。
梁嫤想要抽回自己的腿,奈何他手劲儿很大,抓着她的小腿,根本不给她退走的机会。
“疼才能让人清醒。”梁嫤冷声说道。
李玄意看了她一眼,“清醒着好做什么?”
“清醒着,好看清人心。”梁嫤冷笑一声,“世子爷今日不忙了?不用去陪常乐公主了?”
李玄意为她抹药的手一顿,但又立即若无其事的抹起来。
“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可以对着一个女人温柔之至,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人?还是你们男人对着所有的女人,都是一副情种的样子?”梁嫤哼了一声,“想想都觉得恶心!”
李玄意一直没有理会她的讽刺,更没有被她激怒。
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弄疼她,为她擦好了药。
“在我觉得自己不能护你周全的时候,我不想将你放在风口浪尖。”他转过脸,幽深的眼眸直视着她,没有丝毫的躲闪回避。
“你……这是什么意思?哄我的借口?”梁嫤却避开他的眼神,那里太过深邃,她怕自己不小心就会沉溺进去。
李玄意笑了笑。恬静的月光,俊美的笑脸。
梁嫤便是在完全冷静的情况下,也忍不住心跳加快。
这男人,简直就像毒药。
“你想必也听闻过传言,皇帝待我比皇子还亲厚。那不是谣传,连我都觉得奇怪。如果你的父亲对别人的孩子,比对你还好,你会怎么样?”李玄意问道。
梁嫤看了他一眼,“我会想尽办法将他摒除在外,夺回我的父爱!”
李玄意抬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脸。
梁嫤立即转脸避开。
他笑了笑,未在坚持。
“洛阳外荒山相遇,我就是被皇子重伤,丢弃山林。”李玄意轻笑,“我不想在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让你遇险。”
梁嫤咬了咬牙,一忍再忍,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话,“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李玄意看着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半晌,才缓缓道:“除了正妻之位,我会把一切的宠爱,只留给你一个人。”
“哈哈……”梁嫤掩面笑起来,“收起你的施舍,我不需要!我的男人,绝不和任何人共享,公主也不行!”
李玄意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一直等她的笑声停了下来。
梁嫤正色看他,“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你走,离开我的房间!”
李玄意起身,身量高大伟岸的他,俯视下来的时候,很容易给人压迫感。
他轻缓开口,“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都不会改变什么。且你只能是我的,你记清楚。”
说完,他闪身便出了房间。
清冷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
月光恬静安然。
若非床头小几上还放着他为她抹脚用过的药膏,梁嫤甚至觉得他来过只是一场梦。
梁嫤看着药膏,冷笑。
这男人霸道的毫无道理,她凭什么要听他的?
顾妘经上次“抓奸”失利之后,并没有灰心。虽然未对她看不顺眼的梁嫤造成任何伤害,还使得已经和她远了心的绿屏顺利的爬上了兄长的床。
但她很快从失败中清醒过来。
并带着诚意寻到了绿屏的面前。
“五小姐,您今日如此得闲,倒是有空见微不足道的婢子?”绿屏被人寻到顾家后院花园凉亭中的时候,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意说道。
顾妘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并亲手给面前茶碗里添了两碗茶汤,一碗推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坐吧,如今你是六哥哥房里人了,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往的误会是不是也该烟消云散了?”
绿屏见她客气,自己身份卑微,倒不好端着架子,福身谢过顾妘赐茶,却并不敢坐。
顾妘起身,将她按在椅子上,对身边伺候的丫鬟道:“你们都外面伺候吧。”
丫鬟们退出凉亭,亭下只剩顾妘绿屏两人。
顾妘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恨,我对你又何尝没有?”
绿屏闻言,脸色微变。
顾妘却仍旧在笑,“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与世子爷走得近。怪不得我怨恨你,其实说起来,咱们两个相争,得利的不过是梁嫤而已。你细想来,是也不是?她挑唆着你恨我,挑唆我误会你,不过是让咱们远了心。她好浑水摸鱼。倒头来,你可从她那儿得了什么好处?最后仰仗的不还是咱们顾家?”
“咱们顾家”几个字,让绿屏心头一热。
如今,她也算是顾家的半个主子了。
顾妘观察着她的神色,轻笑了笑,“所以说,还是咱们亲近些。梁嫤怎么说,也是外人。想来,你也不想让她成为‘自己人’,好有一日骑在你的头上吧?”
绿屏狐疑看着顾妘。
顾妘掩口轻笑,“怎么,绿屏你没看出来么?你整日伺候在六哥哥身边,不会连六哥哥对梁嫤的态度都没有看出来吧?我记得以前,在洛阳的时候,你还提醒过我呢!”
绿屏倏尔变了脸色。
那时候顾衍还是半个残废,她以为他下半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对他并不算在意。如今可是不一样了,三爷也更加重视六郎君,就连老夫人都经常询问起六郎君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