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去外面没多久,我的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是丁部长打来的,猜测是为苗副县长前来调研的事,不慌不忙接起,问了声“丁部长好”。
丁部长有些急躁,说话速度很快,急促地对我说:“小许,龙书记应该通知你了吧,苗副县长明天一早就去你们那边,不知你们做好准备了没有?”
我急忙回答:“丁部长,龙书记一小时前通知的我,这两天就为这事忙碌,我们组织村民清扫路边以及巷道垃圾,今晚还要入户访查民情,待会就要分组行动,谢谢领导关心,我们正在加紧准备呢!”
丁部长这才放缓语速,笑说:“小许呀,赵部长最近也会下来看望你们,村里的困难我们都清楚,放心吧,赵部长正在对接市委组织部领导,相信很快能争取到一部分项目资金,先向你卖个关子,等事情有了准信我再详细告诉你。”
我喜出望外,连声说着感谢。
丁部长又说:“小许,你已经是村党支部副书记,明年就是换届年,你参选村主任,到时我们再把你扶正,这样你就是全县少有的一肩挑书记主任啦。最近部里太忙,我和贾主任都抽不开身,你已上任近一月了,我们是该过来看看你的,呵呵,放心吧,有空我们就会下来,当然了你有任何困难,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方面的,都可以对我和贾主任说,我们能办的会办,不能办的会找赵部长反映,你在村里的工作我们都听说了,而且都很满意和放心,年轻人,加把劲,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你呢!”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连着说“好”“谢谢领导”之类的话。
挂断电话,我才若有所思心事忡忡地走进了村委。
晚饭随后开始,我们几个吃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吃饱喝足了。
我在村委等待,他们三个趁天还亮着,分三路骑车去召集各社社长。
十多分钟后,我主持召开一场简短的工作安排会议,按照之前商量的方案,给大家分组交代注意事项,随后就一同出发了。
我和干爹一组,按照分工,我们负责访遍一社四十多户人家。
因为我不太熟悉这边的情况,拿着纸笔,跟在干爹后面,做起了他的小“秘书”。
我们去的第一家离村委较远,将近有一里地,刚吃完饭,有些撑。
快到这家之前,干爹就向我介绍这户家庭的基本情况。
家中四人,爷爷奶奶还有两个孙子,是低保家庭,他们并无其他经济来源,全靠政府养活。两个孙子还小,最大的不过六岁,最小的刚满四岁,父母在外打工出车祸走了,家庭陷入危机,过得很艰难。
我只去过干爹、俞主任以及李书记家,去农户家还是第一次,虽然感到惊奇,但听过干爹的介绍后,感觉已经去过了。
这家的情况跟我想象的差不多,几间土坯房,院里堆满各种杂物,屋檐下的台阶上码放着谷物和已经干了的牛粪块,墙面有许多手指宽的裂缝,大老远就能闻到从屋里传过来的腐烂和酸臭气味。
干爹没再说什么,一进门就冲里面呼喊:“陈叔,你看谁来啦?”
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得从屋里传来阵阵剧烈咳嗽,一阵比一阵艰难吃力,感觉有东西卡住喉咙快要断气了。
干爹小声对我说:“陈叔患有气管炎,一到秋冬就会变得严重,每次给他取低保回来,顺便买点止咳平喘的药,但总不见好,有些人私下送他‘老吼吼’的绰号,因他常年咳嗽取下的!”
我轻轻点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接着,从屋里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的问好声。“哦,是福林呀,呵呵,快进来,快进来。”
我紧跟着干爹走进了那间窄小难闻的房间。
陈大爷身子弱,但精神矍铄,认得我,一边热情向我们打招呼,一边急忙从炕上跳下来,有些紧张和慌乱。
我低头看了看地下和房间,发觉竟无处落脚和落座,地面上、炕上、柜子上,只要稍有空间的地方都有东西摆放堆放着,毫无层次和秩序,就像是随手乱扔的垃圾场,到处都有破旧凌乱的杂物,弄得乱七八糟,感觉被贼翻找过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甚至有些厌恶和嫌弃。
陈大爷有些慌张,显得手忙脚乱,一会朝院里喊叫两个孙子的乳名,一会翻翻这个找找那个,弄得我都不知他想干什么。
干爹笑着拦阻:“陈叔,你别忙活了,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你怎么样,吃了没有,小勇和小猛呢?”
陈大爷没有停手,一边寻找东西,一边低头搭话:“也吃过了,这俩孩子可能上邻家玩去了,快上炕,我给你们烧水倒茶喝!”
听到这话,我才明白他想干什么,急忙拦阻说:“陈大爷,你别忙活了,我们刚吃过晚饭,来找你说会话,待会就要去别家的!”
干爹接上说:“陈叔,你先上炕,我们问几句话就走。”
陈大爷犹豫一下,随即靠在炕沿上,问我们:“两位书记来看我,实在是难得呀,你们都忙,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让我做什么都行呀!”
干爹问他:“陈叔,你家的情况我很了解,直接跟你说吧,明天县里一位姓苗的副县长要来考察咱们的人饮工程项目,你是咱村的老党员老社长,应该听说过村里的工作计划吧?”
陈大爷先是一愣,随即笑说:“呵呵,福林呀,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我会给你们说好话,而且还要特别夸一夸咱们新上任的许副书记,这闺女不简单呀,一上任就想给村里解决吃水难的问题,我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七十个年头,却从未听过有谁敢从周家坝引水入户的,自筹自建的情况我也听说了,虽然咱家很穷,但我也想表表心意,院里我捡了些废纸箱子,拿去镇上换钱,多少也能出一点力量,我吃了这么多的泉水,而且挑了不知多少年的水,如果真能在自家院里接水喝,你们不就是活生生的菩萨吗?”
干爹看看我,随后对他说:“陈叔,你说的真好呀,对了,你的情况我都清楚,如果条件容许会第一时间安排救助,以后要是犯病没药吃就给我或者桂花说一声,我们给你买药吃,千万别忍着,你拉扯两个孙子不简单,现在生活一天天在改善,相信你们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呀!”
陈大爷抹了下眼泪,闪着泪花说道:“是呀,村里来了许副主任,我们的日子更加有盼头了,她一来,镇领导县领导也跟着来了,想想,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呀!只要能引起大领导的注意,我们这些穷苦人的生活才有希望,日子才有盼头,解决了吃水难的问题,基本就解决村里的最大难题,以后再也用不着跑去三里外的山沟挑水,呵呵,想到这一点,我这心里高兴呀!”
干爹劝他上炕,我们匆忙告别离开了。
接着我们又走去隔壁一家。
干爹还是提前给我介绍。
这家和陈大爷是家务关系,户主也就是陈大爷的二弟早已过世,家中有祖孙三代人,张奶奶,中年夫妇,还有一对儿女,加起来总共五口人,条件还算过得去,吃喝基本有保障,夫妻二人同去县城打工,张奶奶守着孙子孙女做做庄稼干干家务,日子过得紧巴和拮据,虽不是低保五保以及残疾户,但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示范性。
干爹照样喊了声,算是打招呼吧。
里面传来张奶奶的嘶哑声音,给我们指了路。
我们循声走去偏房,只见炕角跪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张奶奶,身边趴有三岁多的小孙女,屋里亮着昏暗的白炽灯。
“张婶,这位是新来的大学生小许。”干爹走去炕沿,指着我说。
我热情地喊了声“张奶奶”。
看得出来,她眼神不太好,而且精神也很差,我们进屋有些时间,而且都已亮明身份,她却揉着眼睛一遍遍探问:“哦,你们是?这是福林吧?这位又是?”
干爹一点也不着急,又凑近一些,说我是新来村里工作的大学生,叫许洁,现在是副书记兼副主任。
我跟着走过去,又问了声好。
张奶奶从炕角爬到炕沿,不知从哪里摸到老花镜戴上,细细打量我们一番,这才不停自嘲解释:“呵呵,瞧着这眼神和耳朵,这不是福林书记和小许主任嘛,来来来,快到炕上来,我这就给你们倒茶去!”说着就要下地。
我见张奶奶很健谈,这才放松下来,笑着拦阻:“张奶奶,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这次过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对村里人饮工程的知情程度,顺便征求一下对村里工作的意见和建议,说什么都行,主要是认认门。”
张奶奶一边催促我们上炕,一边回答:“这事我听说过,大概是想从周家坝引水到各家各户吧?而且还听说村里又要收钱,但不知具体的钱数,在家我是做不了主的,儿子儿媳都没回来,我一个老婆子守着两个孙子孙女过活,可能拿不出太多的钱呀!”
干爹说:“这个先不急,等水务局派技术员过来,我们才能确定最后的投资数额,我有你儿子的电话,到时问问他们两口子的意见,总归不是难事。这是咱小许的功劳,对了,明天有个姓苗的副县长要来村里视察这个项目,我们着急过来是想掌握一下大家对这个项目的了解程度,怕上面大领导问起,到时答不出来显得难堪呀!”
张奶奶笑说:“呵呵,这个你们就放心吧,引水到户是千秋功业,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我虽然老了,但心里明白,早听说村里来了位能干大事的好姑娘,没想到长这么标致,一看就是文化人,明天我一定去村委那边走走,遇到这个副县长会当面说你们的好,我没别的用处,但给你们说说好话也是小事一桩,呵呵,快上炕,我给你们倒茶,外面已经黑了,你们坐一会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哪有昼夜不分干工作的呀!”
干爹连说还有三十多家没走完,趁还有些时间,必须加快速度,挨家挨户去做工作。我握了握张奶奶有些干瘦的手,一抹眼泪就跟着干爹匆忙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