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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在言辞之中夹枪带棒、呕着恶意和酸意的事儿,太费精力,云棠不会去做。

    饶是人精如苏非烟,被云棠这么耿直地询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以为要么云棠会像大多数人一样不知如何辩解,要么会怒气冲冲反驳她,无论哪一种,苏非烟都能如鱼得水地应对。

    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不能不回答,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因为云棠那几句话,身旁的玄容真君已经又开始怜惜云棠了。

    苏非烟勉强笑道:“我只是这么一猜,并没说师姐不该累的意思。”

    云棠点头:“那你下次别再乱猜我了。”

    苏非烟总觉得云棠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要说云棠对她没恶意的话,那她刚才怎么会反驳她?要说有恶意的话,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话茬。

    苏非烟无法理解云棠的行为。

    有人心怀曲折,便无法理解浩荡长风。

    苏非烟冲云棠笑笑:“是师妹的错,还请师姐原谅,师姐比我年长几岁,我还有许多不懂的事需要师姐提点。”

    “不,我比你小。”云棠正色道,“你比我年长。”

    “你来太虚剑府时,就已经很大了,只是因为你后拜入师尊门下,所以才是我师妹,但我年纪没你大。”云棠非常严肃,年纪这种事能乱说吗?

    她从自己十八岁那天开始,就觉得自己的青春就像夕阳下的奔跑。

    修真界的女修虽有手段驻颜,但是年龄永远是禁忌,乱云海的飞云仙子,就是因为曾经有人拍她马屁,恭贺她入大乘期三千六百零三年,祝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天,乱云海的鱼都吃人吃撑了。

    苏非烟:“……”

    她叫师姐叫惯了,又不知云棠生辰,真以为云棠年纪比她大,苏非烟现在有些尴尬。

    玄容真君却忍不住摇摇头,云棠的俏脸上一派严肃,说着“你比我大”的话,看起来,就像一只瞪着圆眼的猫咪。

    每一次和云棠相处,玄容真君都觉得轻松惬意,她不用特意讨好他,就能让他开怀。

    云棠都感知到了玄容真君的开怀,她心想:男人果然不懂得女人的怒点,她现在说苏师妹年纪比她大,苏师妹会气得倒仰,师尊居然还察觉不到,只知道开心,估计还觉得她可爱。

    唉,这就是男人,没有一双鉴女表眼。

    云棠现在不想再和苏非烟扯了,万一一会苏非烟忍不住找她麻烦,她修为又没别人高,会当场凉掉。

    云棠问玄容真君:“师尊,你生气了吗?我不是不关心你。”

    云棠其实很尊重玄容真君,玄容真君是她师尊,对她也没有哪里不好的。云棠反思了一下自己:“要不然,师尊和师妹先来我房中坐坐?”

    她其实真挺累,燕霁那双大长腿太带劲,走得比云棠快多了,云棠还不好意思开口让他慢点。

    毕竟他们搞黑化的男人,残忍无情是最基本的人设。

    玄容真君看云棠脸颊微红,肌肤上隐带香汗,若芙蓉著秋雨。这一次,不用云棠说,他也心忧云棠太累,便道:“我无事,你休息即可。”

    他和云棠告别,旋即朝春水峰而去。

    苏非烟眸子稍暗,跟上玄容真君,师尊他永远都走得那么快,像是世外仙人,什么也不在乎。可对于云棠,云棠什么话都不用说,师尊就会心疼她。

    苏非烟眼圈微红,以往她其实没怎么妒忌过云棠,甚至有些瞧不上她。

    她修为低,就像个废柴,哪里能跟她比?可是现在,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苏非烟心里滋长。

    她追上玄容真君:“师尊,多谢师尊刚才替我上药。”

    将手伸到玄容真君面前,让他看到她白皙的掌心,玄容真君看了眼,见药效奇快,道:“无事。”

    云棠并不知晓那些事,她已经换上入睡穿的中衣,躺在香帐中入睡。

    她不知今晚那梦还会不会找来,睡得晕晕沉沉、迷迷糊糊,恍惚间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他其实五官长得极俊,过分苍白,只有那双眼,哪怕不笑时也涌动着碎冰,乖张的戾气从里边透出来。

    ——燕霁要是改行不灭世了,靠脸吃饭都能活得很好。

    云棠没想到自己那么快梦到燕霁,真是奇怪,她以往都是先梦到师尊,再梦到燕霁……等等!

    云棠倏然睁眼,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一片雪白的亮光如孤鸿,自云棠手腕中抖出,她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纤细的腰朝后一扬,动作迅疾地往后撤。

    谁能想到,这个像垂丝海棠般明亮活泼、被称作草包美人的女子会在自己枕下放一柄锋利的长剑,她枕剑而睡,自魔域中锻炼出来的机敏莫不敢忘。

    燕霁倒有些惊讶,她手上出的是杀招,但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看来是因为杀意早就融在了她的骨子里。

    果然,越美的女人,越会骗人。

    不过燕霁倒现在才算看见太虚剑府如今的实力,今天白天那群人舞的是什么剑?舞杀招时,便表演得杀气浓烈,生怕别人不知道防范,或者直接放弃舞剑,以一些平平无奇的剑招来巧出风头,她想脱颖而出的心都写在脸上。

    云棠反应已极快,可惜她面前的人是燕霁。

    燕霁二指夹住云棠的剑尖,如山一般,叫云棠扯不出去,同时右臂揽住云棠的腰,将她往床上一带,左手顺势将云棠的剑搁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云棠:……

    好凶残,她现在吓清醒了。

    燕霁看着底下的云棠,眉目如画:“醒了?”

    云棠生怕他长剑一歪,道:“醒了醒了,我刚才没反应过来是你,我才出的剑,我错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她真的知错了。

    燕霁冷冷地盯着她:“胡言乱语。”

    见风使舵。

    不过,她这样的反应在情理之中,燕霁直接把长剑扔给云棠,视线攥住她:“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云棠问,她意识到面对的是灭世魔王燕霁时,又马上收声,“哪里我都能去。”

    燕霁便起身,对她道:“走。”

    “等等!”云棠道,“我还没穿衣服。”

    她总不可能穿着中衣出去吧,燕霁似乎不耐烦,以眼神催促她快点,云棠麻利地披好衣服,还想随便挽一个头发时,被不耐烦的燕霁一把捞过去。

    云棠被燕霁抱在怀里,这不是打横抱起,而是像夹麻袋那般。

    云棠真是服了,这个人没有男女观念也就罢了,他连最基本的姿势都不会啊,这样子是准备扛着她去打谁吗?

    她道:“我们……是去哪里?做什么?”

    燕霁言简意赅:“杀人。”

    云棠:!

    她的震惊写在脸上,燕霁明明没看她,仿佛也感受到她的惊讶,停下来道:“你很不愿意?”

    云棠不怀疑,她要是说不愿意,下一个没的就是她。

    她道:“不是,只是在想你太敬业了……”

    真是干一行爱一行,灭世魔王的职业操守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燕霁没理她,继续夹着云棠飞行,忽而,云棠眼睛睁大,她从没想到,这一幕会出现在她眼前。

    第10章 杀人一

    春夜的风融在漆黑的夜里,树叶也隐没在夜色中,只剩下交叠的轮廓。

    太虚剑府原有守夜的弟子,但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宽阔的空地上一个人的踪影都见不到。

    “人”的踪影见不到,别的可就不一定了。

    云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中飘着的几个白色虚影,他们轻飘飘地站在半空中,面色或凝重,或深恶痛绝,呈包围之势对着燕霁。

    ……怨灵?

    但怨灵乃青黑色,这些白色虚影应当不是怨灵,只是太虚剑府曾经的人的魂魄?云棠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她还从没看见过灵体,下意识有些害怕。

    “燕霁!你还没死?”为首那个白影是个老头模样,吹胡子瞪眼地瞪着燕霁,“你这样的怪物不死,当真是老天无眼。”

    “燕仙君。”另一人阴测测道,“燕仙君看来还是对太虚剑府难以忘怀,堕魔后也想着回来,你以为……哼,你以为过去那么久,就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那人眼中露出贪婪的光泽,霎那间,他身上白光大作,隐隐还有金辉。

    云棠只记得,世有鬼修,分为鬼兵、鬼士、鬼尉、鬼将以及鬼王,鬼将的周身便有金辉,若是金辉盖过白辉,那就成鬼王了。

    太虚剑府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灵体修鬼道,还无人发现?

    云棠不堪鬼将的鬼气侵袭,朝燕霁那儿靠了靠,而那七八个灵体之中,七个都是鬼将,为首的那个,周身金辉渐渐大作,已然掩盖住所有白光,眉心出现一道朱红的印记。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鬼王出现了。

    为首那个鬼王级别的灵体猖狂大笑:“燕霁,你没想到吧,我们死后就盘旋于此,彻夜修炼,便是为了等你有朝一日回来。”

    他怨毒地笑,满脸的正气都被扭曲,显得疯狂无比:“待会你若是求饶,我们说不定给你留一个全尸,否则……”

    云棠听着这些狠话,心想他们看来有一场恶战了,也不知道一会儿打起来会不会不幸误伤到她。

    那鬼王大喝一声:“阴风阵!”

    鬼王率领着众鬼将,排兵布阵,阴兵过境极是唬人,云棠觉得天色都更暗了几分。他们叽里呱啦地不知道掐了什么诀,一堆法术朝燕霁打去。

    云棠都等着恶战了,结果,那些法术到了燕霁身上就像是光球一般自动散开,燕霁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那鬼王有些不可置信,再道:“万里诛杀阵!”

    漫天骷髅人骨桀桀怪笑着,朝燕霁撕咬过去,仍然,碰到了他的衣角就自动散开了。

    空气都有瞬间的凝滞。

    尴尬是今晚的康桥。

    那个鬼王嘴唇哆嗦,身后的鬼将陪他蓄了半天力,发现没打中人,纷纷道:“你行不行啊?你这个鬼王是怎么修出来的?不会施法我上了啊。”

    “闭嘴!”鬼王尖利地叫了一声,再次蓄力,“十殿迷杀阵!”

    十殿迷杀阵,传闻中能拘十殿的冤鬼出来索命,神挡杀神,佛当杀佛,半空中也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一只青白色的枯手从漩涡中爬出来,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一溜烟儿地重新爬了回去,动作之快捷,不像索命,像是逃命。

    云棠:……

    不是,就这点水平,和他们表现出来的气质也太不符合了吧。

    鬼将们看不下去了:“我就说了你不行,你施的这是法术还是在变魔术?去后边儿吧,我来!”

    鬼王毕生的尊严都受到挑衅,周身的金辉都因暴怒变成血色,他怪叫一声,又想发难,继而,被燕霁如拎小鸡一样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