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绑人只绑一只手的,”沈沐被阿青的关心则乱气的笑出声,上了马车后,掀开帘子叫人进来,“夜间凉,你也一同上来吧,不然要生病。”
“谢、谢王爷!”
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府中,进门穿过前厅时,沈沐见到府中王伯在往厅里搬东西,模样有些吃力。
此人是原身进京赶考时就一直跟着的,这些年坚定不移地守着他,沈沐见状停下脚步,开口劝了一句,“王伯,明天再搬吧,不急。”
摄政王府几乎日日有人送礼上门,起初沈沐还会阻挡一二,后来发现劝不住便任由他们去,叫人尽数堆在长廊后的院子里。
“啊这些是九王爷前两日送来的茶叶,”王伯擦擦汗,憨厚一笑,“得找个干燥的地方放好,都是些好茶呢。”
萧桓给他送茶叶?
沈沐上前打开其中一个木盒,取出一块包装精致的茶饼,放在鼻尖嗅了嗅,片刻后轻笑一声。
他没想到,十七岁的萧桓年纪不大,察言观色倒是挺厉害,两人不过是一同吃顿饭,他不仅看出自己喜茶,还能投其所好。
不过几块茶饼而已,沈沐只当萧桓是感谢自己不从中阻挠他办案,另外吩咐人将茶叶放进他屋中后,再将阿青唤来。
“阿青,前两日让你去查高瀛的行踪,有结果了么?”
自高瀛借言官之手递上奏折后,沈沐便命人暗中追查他的行径,白日在明承宫再见此人,心里更是怀疑。
阿青依令递过来一本书册,密密麻麻的小字中,详细记录了近几日高瀛的出行记录,甚至连他陪夫人上街都写的一清二楚。
蹙眉细细浏览,视线最终停在纸面“酉时进宫”四个字,沈沐搭在桌案上的手轻点着。
若他没记错,高瀛进宫的第二日,后宫便再传不出消息。
劳累一日的沈沐靠在长椅上叹了一声,吩咐阿青过来,“明日你派人去高瀛府上......”
讨厌高瀛的阿青一脸坏笑地哼着歌走了,沈沐阖着眼,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
既然你高瀛嫌命长,那便陪你玩玩好了。
纳兰宛过世,举国服丧整整七日,国人皆着麻布丧服,罢饮宴,戒百戏。*1
启殡仪式于翌日卯时举行,百官戴孝送行;除国君外的太后亲王、以及御前大臣列位于殡宫门内,余下百官皆在月台外静候。
天色微明,寒凉晨风带来刺骨意味,殡宫门外燃着两长排用于照明的烛炬,门内有司接连几次作以“噫兴”之声,用于慰藉死者亡灵。*2
殿内痛哭声不绝于耳。
沈沐跪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冷眼看着灵堂前痛哭流涕的年轻异姓亲王;若他没记错,此人在纳兰宛病重的近十日内,不曾一次来过宫中探望。
此时却泪如雨下,表情沉痛的仿佛只恨不能随人一同去了。
“皇祖母,儿臣还记得您小时给我的香包,”青年抽抽嗒嗒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包,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头,双手递上,“您怎么舍得丢下儿臣走了呢——”
他身后的一众亲王大臣也应景般,齐齐发出凄厉嚎鸣。
最终这个异姓亲王竟情难自控,哭着哭着便径直晕了过去,被几名护卫小心翼翼地给抬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后宫的绮太后,面容姣好的女人扑通一声跪在灵柩前,用指尖捻着丝帕,不停地擦拭着眼泪,几乎是哭天抢地的架势开始干嚎。
见她面色憔悴沉痛,旁边的皇族子弟面露不忍之色,纷纷开始劝,“太后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太皇太后在天之灵,见您这般难过,也会伤神的。”
尔虞我诈的皇宫内,竟在此刻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相亲相爱;若不是时机不对,沈沐几乎要讥笑出声。
说来可笑,纳兰宛性命垂危的这段时间,这殿内所有王公贵族探望她的时间,或许还赶不上萧繁一人多。
而年轻的国君此刻跪在最旁边的蒲团上,目视前方背脊笔直,宽阔的肩膀没有丝毫抖动,自背影看不出一丝悲痛。
萧繁跪在距灵柩最近的位置,只要略一偏头便能瞧见灵柩中人,可他不仅目不斜视,也不急于上前跪拜悼念,置身事外般腰背笔挺地跪着。
直到所有人、甚至连沈沐都在灵前悼念后,萧繁仍旧原地不动。
直到有司好心出声提醒,萧繁才宛若初醒般缓缓起身,在众目睽睽下于灵柩前弯下腰,面无表情地磕了三下头。
面对国君异常的平静,掩面而泣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停止啜泣,纷纷侧目而望;青年眼中一派平静无澜,黑眸微垂,俯视着灵柩中故去的亡人。
良久后,萧繁捡起异姓亲王晕倒时掉落的香包,垂眸看了看,沉默不语地放在灵柩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