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龙最近很头疼,他的宝贝丫头,每天放课了之后,就不见影踪。
不用说,肯定是跟着谢老扎的孙子鬼混去了。
对着女儿,杨龙舍不得打骂,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时如掌上明珠,疼都疼不过来呢,怎么舍得责备呢。
他的前半辈子,跟着队伍走,那里辛苦哪里搬。
孩儿他妈生的时候,他记得清楚,那天他正在吉林一栋十层的大楼上,进行水泥板的浇筑作业,天降大雪,雪如白毛,那会还不是隆冬腊月,才堪堪过了九月,战士们只能停工,中午吃了炖羊肉,那个好吃,此后,杨龙再也找不到那会儿吃羊肉的感觉。
真是热乎,腾腾的热气,手抓羊肉,外面土地房舍皆白,一望无际,痛快!
事后回家探亲知道了孩子降生的具体日期,自然记忆深刻。
文娟从小到大,一直和母亲在一起,跟着爷爷奶奶过,杨龙每年只有每年回家探亲的时候,才能见到女儿一面。
有时候部队任务紧,一年不一定回家一趟,和女儿的相处时光,更是少的可怜。
从襁褓,到女儿学会咿呀咿呀,到学会走路,上学,扎起好看的朝天髻,穿着花绿衣裳给自己跳幼儿园学的舞蹈,唱童歌,学会画画,给自己写信,慢慢长大。
杨龙并没有陪过女儿多长时间。
想起这些,他的心就发酸,看到女儿更是歉疚。
更何况,因为生的不是儿子,媳妇在自己父母家里,备受冷落,而且经常被婆婆说道,冷嘲热讽。
女儿的日子自然过的也不好。
他以前为这事,和父母谈过,但强势的母亲,不为所动。
杨龙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和媳妇离婚?
不至于,自己还有兄弟呢,兄弟家里有男孩。
若不是还有这些,父母估计早就逼自己离婚了。
想起妻子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在那样难受的环境下,甚至孩子还写信给自己,说妈妈晚上吃安眠药,杨龙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于是在1985年,孩子妈和孩子来到深圳之后,杨龙对妻子和女儿从不说不,言听计从。
杨文娟这样不好好学习,他明知道是不对的,但却下不了教育孩子的决心。
媳妇翟梅呢,比他还疼孩子呢,靠她说,想也不要想。
杨龙烦恼着,杨文娟却很快乐。
跟谢洋在一起,她获得了久违的自由自在,根本无心学习。
两个人一起去吃好吃的各种小吃,去看不同湖泊的风景,去游乐园放肆的开怀大笑,去登上不同的山顶,观看日新月异的深圳。
学习做什么,有什么意思?
两个人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放归了山林的猿猴,使个劲地玩。
班主任依旧是方蓝老师,老师也没法管啊,两人的成绩中等,在学校的时候老老实实,能说什么呢?
有一次她把谢洋叫到办公室,说,谢洋,你脑子不笨,挺聪明的,把玩的功夫用在学习上,一定能上好大学。
谢洋耷拉着脑袋,眼睛直直看着地板,闷声反对说,上了好大学又能怎么样?
方蓝老师说,上了好大学,将来能找打好工作,挣钱啊。
谢洋扬起头,一脸不屑说,我家有钱,没必要,谢谢老师。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蓝老师气的把手上的钢笔摔成两截,叫门口恰好路过的李茂麒进来打扫卫生。
李茂麒看到方老师平时温和带着笑意的面容像一块青铁,冰寒无比,他没说什么,找来水和簸箕,很快收拾干净,然后一言不发出去了。
回去下课了,他来到三班,找到谢洋,上去抽了谢洋一耳光。
“啪”,声音响亮,同学们都惊呆了。
谢洋捂着脸,他是高三当之无愧的老大,本来想拎起凳子,在李茂麒的脑瓜子上来一记,但看到打他的人,眼睛红的像岩浆,知道这人不要命了。
就没敢动。
他不示弱的喊了句:“你干吗打我?”
“我就是想打你!”李茂麒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洋摸不着头脑,同学们也晕乎乎的,纷纷问,怎么回事?
大伙谁也不知道,一班学习最好的同学,怎么跑过来打谢洋。
不一会儿,杨文娟匆匆跑过来,看着被众人围观议论的谢洋,气愤地说:“谢洋,你搞什么!”
“茂麒打你了?”
“疼不疼?”
同学们这会儿明白了,闹了半天是因为爱情啊。
“哈哈哈”几个同学憋着笑,敢情是因为爱情。
谢洋在这里,谁敢明目张胆的笑出声,男同学们只能憋着。
女同学不在乎这个,开始打趣杨文娟,咯咯直乐。
她们知道,谢洋不打女生,不用怕。
杨文娟表达完自己的关心,然后问谢洋,是不是他惹方蓝老师不高兴了?
谢洋点点头。
“你闯祸了。”杨文娟害怕道。
谢洋不明白,“怎么了?”
“方老师被你气的动了胎气,120都来了。”
谢洋终于知道李茂麒为什么打自己了。
原来,李茂麒走后,和方蓝老师在一个办公室的女老师慌慌张张跑到课堂上,说方蓝老师被气坏了,哪个同学不听话,给我过来!
谢洋捂着脸,知道自己这回没法报仇了。
方蓝老师很喜欢李茂麒,李茂麒这次来打他,七分是因为方蓝老师被他气坏了,另外三分嘛,估计就是因为这些日子他带着杨文娟到处野。
“我呸,借题发挥!”
谢洋吐了一口唾液,用脚碾干净,周围的同学一下清空了。
大伙知道,谢洋吐吐沫,就是要拿人开刀。
要泻火啊。
一个个男同学如冬天的鹌鹑,缩着脖子,把头低在课桌下,大字不敢说一个。
同学们没想到,谢洋还真不是要收拾谁,他的心情恢复的很快,向杨文娟甩了个眼色,说:“晚饭,国贸大厦旋转餐厅或者海上世界,你选?”
杨文娟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不信道:“你疯了,那得多少钱,你哪来的钱?”
谢洋嘿嘿直笑。
他偷得爷爷的钱,拿了一大叠,想着一定能够。
以前爷爷带着他去这两个地方吃过,觉得很好,便想着和杨文娟一起尝尝。
她一定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对方。
爱她,就带她去高级的地方,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她一定会对你更加刮目相看!
这是他爷爷谈和奶奶搞对象的时候,随口说的,谢洋就记住了,于是偷爷爷的钱。
“我有钱。”
“切!”
两人旁若无人地在教室打闹起来,男同学们纷纷探出头,羡慕地流口水,谢老大,狼哥,就是厉害。
狼哥在三班很有威信,他家里有些加工贴纸的生意,时不时地,谢洋会拿来好些张彩色贴纸,各种小动物,动画片的人物,站在课本的封皮上很好看。
他还很能打,恩威并施,在三班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好些女同学抢着献殷勤。
这会儿,他和杨文娟肆意打闹,同学们只当看不见,却很嫉妒。
不过,这也就是短暂的情绪,学生们很快把心思转移到学习上来,考上好的大学,才是每一个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杨文娟选择了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她从未登过53层的高楼,更不用说在当时全国最高的国贸旋转餐厅吃饭了,一放学,她立刻催促谢洋,两人骑上自行车,叮铃铃开道,骑上了深南路。
李茂麒放学了没有很快离开,他呆呆的坐在课桌前,谢洋对方蓝老师的话,他印象深刻,就是那一句“我家有钱,没必要,谢谢老师!”
谢洋家是大开发商,不差钱,平时各种名牌用着,连带着杨文娟,也穿的时鲜。
若说李茂麒心里不羡慕,那是假的。
他常年穿着朴质的衣服,虽然到不了打补丁的地步,但也相去不远,田叔叔家多少也算有钱,许阿姨有时候带他去买衣服,李茂麒并不愿意去。
虽然感谢许阿姨的好意,但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到了讲究面子和尊严的时候,他从小在田家长大,小时候不懂这些,买玩具,买漂亮的小皮鞋,他那时候顽皮,许阿姨没少惯着他。
但现在不行,他长大了,不能不知进退。
也就是姑姑李敏仪有时候会带他去商场,他也是不愿意买些高价的衣服,因为没必要。
他不在乎。
那时候,李茂麒对贫困的理解不多,只知道能吃饱饭,有穿的衣服,就很好了。现在可不同,到了青春期,有了正式的应酬和交际,没有钱,就等于没有面子。
他总不能一双凉鞋,雷打不动的穿它一个夏天。
少年是有尊严的,哪怕稍微地变通一下,也能勉强撑过因为贫困所带来的面子问题。
田叔叔一家的钱,姑姑李敏仪的钱,都不是他自己的钱,父母和哥哥,断了音讯,更不可能给他钱。
李茂麒每个月,只能红着脸从许秀冰和李敏仪手里拿过自己够用的钱,把其他的退给她们,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是很不舒服的。
包括跟着张婉莹去经常去的饭店吃饭,因为张婉莹的关系,饭店不要钱,但他的内心其时是痛苦的。
他想快快长大,快快毕业,去工作,去发财。
打谢洋那一巴掌,不仅仅是因为方蓝老师的缘故,还有对于他带着杨文娟不好好学习乱玩的气愤。
李茂麒管不了杨文娟,这丫头自从和谢洋好上了,根本不再把他的话当回事。
杨龙叔叔和他说过,有机会让他跟杨文娟好好说说,把心思转移到学习上来,李茂麒满口答应,但总是找不到机会。
他也在为杨文娟担忧,这么下去,她怎么能在高考考出好成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