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河的灵堂已经设起来，他的人也已经洗干净换上寿衣躺在了棺材里。无论他生前有过多少风光、多少堕落，做过多少好事、害过多少人，他的一生已经了结，他即将要归于尘土。虽然过去和他有过仇，从来没有真正和解过，但林少军看着他那惨白无血色的脸，想着他看自己的最后的眼神，还是感觉有点难受。

    接过毛大旺递来的寿香，林少军对着灵堂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里。然后转过身走到毛大河的家人跪着的片区，开口道：“对不起，我当时在场，可没能救成功。”

    因为毛大旺已经和他们说过这事跟林少军没关系，而且灵堂上空还拉着横额写着林少军赞助了他们五十万，所以他们没说什么，只是回应了一句有心了。然后继续哽咽的哽咽、哭泣的哭泣、抹泪的抹泪。林少军没有继续说话，这种场面他不喜欢，情绪很低落，所以给他们拜了拜就转身走了出去。

    毛大旺有送林少军，直送到祖堂门口道：“林总，有个情况你可能需要知道。”

    林少军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我们这边的烂沟头可能有问题。当时我哥出了事，吼的最激烈的是他，他说的理由是我哥钱他钱，这钱得让你赔，在他怂恿之下大家才去的青云街，我当时想拦，没拦住。”

    “烂沟头是谁？”

    “毛和。”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毛大旺说了一声慢走，返回祖堂里继续跪灵，林少军和欧阳燕往东华街而去。

    路上欧阳燕道：“刚刚毛大旺的话啥意思？想推卸责任推个人出来还是确有其事？”

    “下午我们见过，他知道我没怪他，所以没有推卸责任的必要。加上刚刚他说完以后面对我的冷淡而没有显得惊讶，更没有着急再强调一遍，所以应该是真话。”

    “既然这样，我找个机会去把这烂沟头抓来审一审，看到底五爷那边谁联系了他。”

    “不用，无伤大雅的先留着，指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

    “好吧，现在干嘛去？”

    “找郭东兴谈点事，我想把整个管理区整合起来，以后咱们整个管理区都要发展，不出几年，创造的经济效益能在南坪整个县范围有一定地位，到时候咱们需要的关系，需要的东西就多了。你也知道的是，这个世道红眼病的人太多，在机会若隐若现时你不先明确一下情况，这些红眼病的人找到空子就会给你下绊子。你参考东华街，我搞定了郭东兴，整条街都听听话话，我希望整个管理区的所有街道都一样。”

    “香港还去么？”

    “过几天，在此之前你得把毛大河的私生女弄出来，不就是钱么？那两百万咱们给了吧，就花钱买这个时间。”

    欧阳燕惊讶了好几秒道：“我要说不同意，你是不是还是会做？”

    “毛大河的死如果要分责任，我和五爷一半半。毛大河当初帮我对付五爷是因为他的私生女，现在他付出了生命代价，这事就得换个方式来办。”

    “你是钱多了……”

    “不，我很缺钱，但钱可以赚，命没了就没了。我跟你不一样，你从杀戮里走来，看见死人就跟看见沙土一样平常，我……做不到。”

    “反正我说服不了你，反正也是你的钱，我办就是，你不用那样说。”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东华街，不知道郭东兴是不是刚好站在高处，远远看见他们过来。他们才刚进牌坊走了没几步，郭东兴已经急忙忙从里面走出来，呵呵笑着迎接林少军，直接把林少军接到家里。林少军就在他家里和他谈的，他是老资格的街长，和各条街街长的关系都不错，他能把人给召集起来。

    当然召集这个工作如果是林少军来做，那只会更容易。但坏处是，以林少军现在的身份主动去找他们，会给他们一种能下刀狠宰的错觉。由郭东兴去找他们说，把他们聚集起来商量好再找林少军谈合作，那么林少军就反过来掌握住了主动权。

    他们肯定会信任郭东兴，因为郭东兴和林少军走的最近。而如果是郭东兴整合起的他们，一发生问题，郭东兴这里能做一个缓冲作用。最后无法解决，真要打起来，林少军都不用做丑人，郭东兴就能大手大脚的处理掉。

    如此看来好像是林少军坑郭东兴，但绝对不是，这是扶持，郭东兴自己也乐意。

    所以这是双赢的局面，郭东兴了解清楚以后，心里那个激动，热血沸腾的情绪洋溢在脸上，连连对林少军说好。不过他那模样却又没有任何讨好的意味，他只是听令度高，林少军喜欢的感觉，他不喜欢溜须拍马的人。

    回到青云街，林少军倒在床上继续睡觉，晚饭没有吃，第二天早餐没有吃，直接睡到大中午，而且还是被电话吵醒了才愿意起的床。来电的是欧阳燕，她已经把毛媛媛接出来，正在港海的天皇大酒店套房里面，问林少军什么时候出去见？林少军说了一句尽快，随即挂断电话，起床。

    林少军起的很巧，林振雄刚好从工地带了两份饭菜回来，林少军问了问他工地的施工情况，没听出有什么不顺利的才放他走。然后去洗漱，吃饭，边吃边对周若风道：“话说，你到底找林振雄旁敲侧击过我交代你那个事没有？”

    “啥事？”

    “操，栽赃我的小内内，你能靠谱点么？”

    “哦，这事……”周若风一脸惭愧的笑着道，“近来不是忙吗？再给我几天，我找个机会找他喝酒。”

    “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给我靠谱点。”扒了两口饭，林少军才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换了个话题道，“话说你们这婚礼时间已经不多，是不是要开始筹备了？你老子怎么还不进来？”

    “张晓碧说这几天下面的土地开始大收割，收割完要交接，会特别忙，想忙过这阵再说。”

    “那刚好，我离开几天去香港看看马小玲和孩子，顺带办点其它事。详细的我不多说，你告诉张晓碧，让她和江雨荷、天华叔照我做的计划接收和整理土地，非必要千万别乱改动。另外，我的笔记本电脑有个文档是欧阳燕做的员工制度，你们看看有问题有遗漏没有，没有就贴祖堂让所有人看，并且严格遵守。”

    “哈哈，我要么？我最不喜欢被管，要不……”

    “你是股东，妈的你能不能别总是讨价还价搞特权？”

    周若风闭嘴。

    林少军没再说话，吃完去洗澡，收拾行李悄悄离开了青云街，到县郊大街坐过路车直奔港海市区。

    两个多小时以后，在港海南区天皇大酒店的商务套房里，林少军见到了毛媛媛。这女人和之前林少军在照片上看见的差别很大，照片上的她光彩照人，真人要失色许多。当然这跟她被关了几个月有关，在里面终日彷徨不安，吃不下睡不好，不憔悴的肯定是老进号子的老炮。

    走到毛媛媛对面坐下来，林少军喝了一杯欧阳燕递过来的水，挥手让欧阳燕出去了才慢慢点上一根烟，抽了几口想好了措辞道：“有个坏消息不知你听完以后会是什么反应，要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

    毛媛媛没有言语，只是点头。她投在林少军身上的目光有点慌，但不是因为怕林少军而慌，而是因为林少军的开场白，坏消息，她能想到肯定和她爸有关。

    “我花差不多三百万救你出来，我真想你从心里告诉我一句，你还会杀我么？我想听实话，只要是实话，无论答案如何，我都会放你走。”

    “不杀，但我不会感谢你，因为你弄我出来是应该的，否则别弄我进去。”

    这是俗称的神逻辑了吧？林少军苦笑，他没有和毛媛媛计较，因为他从她眼神里能看出来，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她心里根本不那么想：“坏消息是，你爸走了……”

    毛媛媛手捧的水杯噼啪掉在地毯上，水湿了一大片，她凝视着林少军，良久了才道：“怎么死的？”

    “被割脖子，当时我在场，还有他一个朋友秦图。他们两个都死了，而我几乎被当成凶手，就前几天的事。”林少军吸了一口烟才继续道，“后来凶手被抓，送去看守所的过程中逃跑被击毙，这些你可以查新闻。”

    “我不要听这些，你只要告诉我真正的凶手是谁。”

    “五爷。”

    毛媛媛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拇指，捏的很用力，指节很快发白了起来，她整个人青筋暴起喘气如牛，眼里充满了怒火、仇恨、不甘以及崩溃。

    林少军伸手过去掰毛媛媛的手，那女人还挺大力气，他要很用力才能掰开：“别想着去报仇，你报不起。我会给你一笔钱，你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毛媛媛不说话，但能看出来她对林少军的安排不感冒。

    就这时候，欧阳燕去而复返，她手捧一只点上了蜡烛的蛋糕，而蛋糕的中间，用彩色的奶油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