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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这时候的霍天北,正凝眸看着她。

    巴掌大的小脸儿,白皙莹润的肌肤,柳眉轻蹙,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面容无端透着一丝颓然。

    这样看起来,竟有些可怜兮兮的。

    视线错转,又看到她小巧挺翘的鼻梁,微抿的唇瓣红艳诱人。

    细细回想昨夜的事,还是想不通。镇国将军的确是忠义之人,云家灭门也的确是天大的惨案,她怀疑他是佞臣、是害得云家覆灭的元凶之一,也算情有可原。若他是寻常人,也会这般质疑。但她那般激烈的态度,就让他想不通了——落得凄惨下场的不止云氏一家,这两年这种事可谓司空见惯,她好歹也该听听别的事。

    或者是她故意找茬惹他生气?也说不通。

    霍天北不得不承认,到此时,她已非他能看透。

    是因此,霍天北看向顾云筝的目光,已无以往的漠然轻视,只是不自知罢了。

    霍天北往顾云筝那边挪过去。

    顾云筝立刻睁开眼睛,呼吸都放轻,却也不看他,只是往里侧挪了一点点。

    霍天北不由微笑。昨夜也是如此,他只要稍有动静,她就是全身戒备。她也不嫌累。

    他坐起身来,“起来洗漱用饭,我去猎场交待几句,回来启程回府。”

    顾云筝如释重负。

    **

    用罢饭,霍天北离开之后,妇人在门外通禀:“夫人,秦姨娘求见。”

    顾云筝态度冷淡,“不见。侯爷不是让她在院外等着么?”

    妇人称是而去,片刻后又回来,“大爷要见您。”

    霍天赐要见她,是何用意?顾云筝斟酌片刻,“有请。”

    昨日在猎场上,顾云筝不便细细打量,此时相见,她才多看了霍天赐几眼。

    霍天赐比实际年纪显得年轻几岁,看起来不似年过而立之人。他与霍天北毫无相同之处。

    见礼落座之后,霍天赐的视线肆意游转在顾云筝脸上。

    顾云筝因此心生嫌恶,压下情绪,迎上霍天赐视线,“见我是为何事?”无意以礼相待,一句敬语也无。

    霍天赐却不急着回答,又打量片刻才道:“听说你今非昔比,过来看看。果然如此。”

    顾云筝报以一笑,“还是直说来意为好。”

    霍天赐问道:“因何让秦姨娘候在院外?难道你不知她是谁家千金?”

    “我与侯爷房里的事,也需要告知于你?”顾云筝不屑冷笑,“你管得也太多了。”

    她这样的反应,让霍天赐更加确定所听传言非虚。他并不恼火,反而轻笑,“我是四弟长兄,理应帮他打理一切,你不喜也在情理之中。我想问你的是,种种行径到底意欲何为?”

    顾云筝心说你管得着么?因而不予理会。

    “是想与老四修得美满,还是想惹得太夫人厌烦之下设法让老四休了你?”霍天赐虽是用的问句,却是笃定的态度。

    霍天赐算得聪明,却未免太过自信,这意味的是自以为是,且急于求成。就算是一语中的,也是招人厌烦。是以,顾云筝不动声色。

    “若是前者,我要提醒你,完全是白费功夫,老四不会自心底接受任何一个太夫人安排给他的女子。”霍天赐对她直言不讳,“若是后者,倒是容易得很,我与太夫人,都会全力助你。”

    顾云筝终于找到了霍天赐与霍天北的共同点——他们对四房的女人都存着一份轻蔑,前者还算有情可原,毕竟是被人强塞了几个女人,而后者的轻蔑,恐怕是针对于绝大多数女人。笑了笑,她问:“说完了?”

    “告诉我,你意欲何为。”

    “说完就走吧。”顾云筝挥了挥手,神色似是急于赶走一只苍蝇一般,随即扬声道,“来人!”

    霍天赐诧然失色,片刻后脸色发青,现出怒意。这些年来,他从没被一个女人这般对待。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侯爷落脚之地,你是不请自来,有什么资格对我横加猜忌?这番言辞若是落到外人耳里,岂不是会贻笑大方?”顾云筝起身,神色清冷,抬手指向门外“好走,不送。”

    霍天赐强按下满腔怒火,站起身来,阔步离去。

    顾云筝只是明白,若是相信霍天赐,下场只有一个死字——他是太夫人长子,母子便是看法不尽相同,心意却是一致,而今他们已没了控制她的把柄,怎么可能会好心帮助她离开霍天北。她若是真的相信,便是真的踏上了死路。

    轻视女人似乎是霍家男子的通病,霍天赐尤甚。

    **

    霍天北回往宅院,到了院门口,自然又看到了秦姨娘。

    秦姨娘又是屈膝行礼,柔声唤道:“侯爷。”

    霍天北一个冷眼递过去,秦姨娘噤声,他则是大步流星走进院落,转入室内。

    顾云筝已收拾停当。

    霍天北唤人带马,瞥过她行囊,道:“放在这儿就是,日后再来,也不需再做准备。”

    一句话就否定他不再打猎的前言。可顾云筝对这件事已无兴趣,无所谓地点一点头。

    “回府。”霍天北步出房门。

    两人相形到了院门口,秦姨娘咬了咬牙,定了定神,站到两人面前,屈膝行礼。说心里话,她活这么大,谁都不怕,只怕一个霍天北,怕得厉害,却是晓得他在人前不会给房里的人难堪——此刻夫妻两人都在场,反倒让她胆大起来。再怎么样,她也是当朝阁老的掌上明珠,顾云筝虽是正妻,却只是六品官之女,霍天北没道理让她在顾云筝面前颜面尽失。

    霍天北看向顾云筝,希望她这正妻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顾云筝却是看也不看秦姨娘,举步绕过面前人,缓步走开去。

    霍天北服气了,也懒得费唇舌,举步离开。

    秦姨娘一看这情形,急切起来,快步赶上去,在两人身后扬声道:“侯爷!家父的信函您看了没有?事关重大,您不能不予理会!”

    顾云筝与霍天北俱是脚步顿住,前者是驻足等待,后者已是脸色沉冷。

    秦姨娘走到霍天北近前,柔声道:“侯爷日理万机,家父能够体谅,平日来信不过是对我嘘寒问暖,这次却是不同……”

    霍天北却打断她的话,“谁让你来的?”

    秦姨娘早有准备,再想想大夫人交待给她的那些话,怯怯看向霍天北,“侯爷与夫人出行打猎,一个贴身丫鬟也没带,妾身理当赶来服侍左右,否则,便是妾身服侍不周。”

    霍天北点手唤来一名妇人,“带她去别处歇息。”随即才对秦姨娘道,“安心等着。”

    秦姨娘漾出笑容。

    顾云筝因着霍天北这番应对,回眸看向秦姨娘。

    容颜娇柔,身姿窈窕,仪态端庄,典型的有着美貌的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前一刻秦姨娘对霍天北的态度还是不卑不亢,下一刻对上她视线的时候,眉宇间就有了几分不屑。

    顾云筝淡然以对。

    这时候,一条小狮子狗跑到近前。

    霍天北立刻后退几步,像是在躲避瘟疫一般,拧眉询问一旁的妇人,“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妇人惴惴不安地道:“是、是奴婢的孩子喜欢猫猫狗狗,这才寻来的。”

    “不可让它入室。”

    “奴婢谨记,侯爷尽管放心。”

    “带秦姨娘去歇息。”

    “是。”

    片刻后,有人带马过来,两人飞身上马,踏上归程。

    顾云筝想到此刻很可能满心憧憬、愉悦的秦姨娘,不由失笑。霍天北用了小小的一记调虎离山,秦姨娘却不知情,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不知会是怎样的心境。

    一路无话。

    趋近府门的时候,霍天北道:“回去好生歇息,等我晚间回去。”

    顾云筝的小脸儿立时垮了下来。什么意思?要做出夫妻恩爱的假象么?

    霍天北看也不看她,策马到了前方。

    顾云筝因为他这一句话,回到房里的时候,都是黑着一张小脸儿。在厅堂思忖片刻,唤来春桃,“去寻一条狮子狗过来,要快,晚间我就要看到。”

    春桃不明所以,还是称是而去。

    于是,当夜霍天北回到正房的时候,未进门就听到了犬吠声。

    ☆、第010章

    春桃看到霍天北的身影,面上一喜,低声吩咐小丫鬟:“快去通禀夫人。”可在片刻之后,她的喜悦就变成了疑惑——

    霍天北冷着脸,拧着眉,负手转身,阔步走出院落。

    这是怎么了?嫌吵?春桃正猜测原因的时候,却见霍天北又返回院内。这般行径,只能是因恼火、犹豫所致。

    霍天北大步流星入室,进门后就吩咐丫鬟:“退下!”

    室内立刻安静下来,连小狗都被吓得不敢再叫了。

    丫鬟们哪里听不出他语气恶劣,一个个噤若寒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新抱来的小狮子狗颈部拴着一个细绳,细绳末端系在了太师椅上。顾云筝正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小家伙,手亲昵地揉着它的头,嘴里柔声哄着。

    霍天北恨得牙根直痒痒,忍着气转去东次间,“你给我滚过来!”

    顾云筝没理他,敛目打量着小狮子狗。身长一尺左右,纯白皮毛,眼睛圆圆的黑黑的,上翘的小鼻子也是黑色的,神色无端透着委屈不甘,煞是可爱。

    她将系着它的绳索解开,把它抱在怀里,慢吞吞走去东次间。进门走了两步,就被霍天北喝止:“站住!”

    顾云筝忍着笑,目光狡黠地看向他。原以为他会径自拂袖而去,他却还是进门来,本来是有些失望,可看到他被气成这样却也是美事一桩,乐得享受。

    霍天北用嫌弃到无以复加的眼神打量着她和她怀里的那个东西,“谁准你养这种东西的?”

    暴躁的语声让小狗身形微动。顾云筝一面安抚着小狗,一面回道,“我日后不会再整日习武,自然要找个消遣。”

    霍天北不予理会,直接给出决定:“把它扔出去。”

    顾云筝语声戏谑,“这是什么道理?你不想看见这种东西,离开就是。”

    “你故意为之,是不是?”

    顾云筝悠然踱步到一把椅子前落座,效法他的方式,把话说到底:“你若是因此责难我的家人,我也没法子。你觉得上得了台面的话,只管随意为之。”她真不介意他给她一个破罐破摔的理由。

    霍天北觉得手心发痒,想把她掐死的冲动特别强烈。既然来了她房里,就不能再返回外院,除了这两日对她,他从没朝令夕改的前例。再说了,她玩把戏的目的是拒绝他回来——凭什么让她如愿?

    又看了那小狗一眼,他又是不耐又是无奈地道:“我在房里的时候,别让我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