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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仿佛随时可能失去
    姜岩咬了咬牙。

    他从孙谦被抓住,就知道事情在朝不好的那一面发展,只是仲致远多年来谨慎聪明,人脉消息都过硬,早在这之前,已经离开s市。

    只要仲致远不被抓住,孙谦没见过他,就不会供出他什么。

    不曾想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那个傅芊芊居然把仲致远这老狐狸给骗回s市。

    得知仲致远受伤又被抓的消息后,他就明白路只剩下两条——要么仲致远死,要么他举家逃亡。

    后者显然比前者更容易做到,只要冒点险,就能永决后患,让这个案子结掉。

    只是没想到,仲致远比他更多的留了一手,早就告诉了仲城防范。

    如今,他也不算栽到这几个后辈手上,而是栽到仲致远手上。

    那人,得势时控制得他团团转,失了势,仍然不肯放过他……

    姜岩越想越气,突然发力撞开李解,朝仲致远扑了过去。

    仲城就在仲致远病床旁边,用后背挡了一下,被撞的整个人扑在病床上。

    姜岩则后退两步,紧接着被随后而来的李解抓住,铐上手铐。

    刘曲也在这时上楼来。

    他事先已经对今晚的设局知情,和检察院的人交涉了一下,将姜岩交给他们,带走进一步审问。

    “这回我是真的该回去了,检察院稍后会再派人过来,仲城你照顾你爸是应该,但也别太累着自己。”刘曲临走前又把仲城叫到跟前嘱咐了一遍。

    “恩。”仲城应了一声,“放心吧刘局。”

    众人都离开后,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颜回对仲城道,“仲浅有傅斯年照顾,你不用担心,仲伯母在接受调查,估计很快就会放出来了,现在就只有仲含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她?”

    “等爸醒了再说吧,我们不说她早晚也会知道的。”仲城道,“不早了,你和深子也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那你注意休息。”颜回道。

    “恩。”仲城点头。

    ……

    仲致远后半夜才醒,因为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检察院的人也没不尽人情的连夜审问,而是尽职的看守着。

    手术后不能进食,仲城也没什么能做的,只端了碗水,用棉签儿帮仲致远擦拭嘴唇。

    “傅芊芊怎么样了?”仲致远被仲城扶着靠在病床上,醒来后的第一句,就问了这个。

    仲城如实答道,“交给刘局了。”

    “你们把孙谦交给刘曲了?”仲致远又问。

    他声音平静,即不似平日里严肃庄重,又没有罪名被公之于众的无言面对与不甘,只是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似是早就做好决定,这一天发生时该这样面对。

    仲城本来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答了声,“是。”

    仲致远惋惜的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傅芊芊不会因为对我开了这枪就重判,可惜了。”

    “爸……”仲城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最关心在意的就只有这件事?”

    明明还有那么多,等着仲致远,等着他们一家。

    仲城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仲致远的案子被公开于众,会掀起社会不小的舆论。

    也正因为如此,这件案子不对外审理的可能性更大,但就算如此,也能在警局内部掀起不小的高潮。

    以后人人都会知道仲致远,知道这些骇人听闻又丧心病狂的事……

    “爸还关心你的以后,只是爸帮不上忙了。”仲致远目光慢慢移向窗外,“就像窗外的大厦,美丽的夜景,城市的繁华,这所有的一切,以后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爸……”仲城将水杯放下,突然有些心酸。

    哪怕已经在这段时间做好了心理建设,努力让自己明白罪有应得,却还是……

    舍不得。

    “你爸我也不是第一天当警察,以前也不是没有朋友犯事,什么样的罪,什么样的刑,我比你更清楚。”

    仲致远叹息的笑了笑,拉过仲城的手,“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也做好了准备。”

    “爸……”从小到大,仲致远一直都趋于严肃,少有拉仲城手这般亲密的举动,他一时恍然,“爸我……”

    “你不用说,听我说。”仲致远打断他,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这些年以你和仲浅他们的名义,在国外置办了不少房产股票,我此番出事会影响你的政途,但没关系,拿着这些钱,你照样能几辈子享用不尽,替爸爸照顾好小含和小浅,爸……”

    “爸,你别再说了,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财产!”仲城一脸受伤的看着他,“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你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现在不在意这些,是因为从小到大你都没缺过这些。”仲致远笑了笑,脸侧的伤疤因为这一笑,与周围的皱纹融合在一起,配上术后苍白病颜,越显苍老。

    “……”仲城喉咙一梗,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想,你从小到大,爸什么时候让你缺过那些东西?”仲致远看着他,“因为你没缺过,所以你觉得不重要,那我问你,如果只靠你现在的薪水,想买你住的那间公寓,需要多少年?”

    “……”仲城窒了窒,脑中突然想起孙谦的嘲笑。

    那些他本来没当回事儿嘲笑,在仲致远说完这些话后,突然变得很有道理。

    这道理虽然不是正理,却是事实。

    “至少二十年,对吧?”仲致远十分平静,“成王败寇,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认,但是仲城,爸爸这一路走来,爸爸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都是你所不了解的,从没缺过的东西,你没办法说你不需要。”

    “……”仲城。

    “想当年,我从一个小警员,拼命往上爬,给曾经的局长端茶倒水,出警时努力表现,都及不上一份价值相当的礼品送上去,得益更大,这就是社会……”

    “你有能力,可能被高看一眼,也可能被视作威胁,这也是社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是吗?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为什么我拥有那么多东西,还要做那些事,为什么?”

    “但是仲城,因果关系是想反的,如果我没有做那些事,以我当年的背景,是永远都不可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如果没有和我联手,陆添海也早就死在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大军中,一无所有不说,还有还都还不起的债。”

    仲致远一脸平静的说着,仿佛在给仲城讲述着年轻时发生的平常故事,可内容在仲城听来,却又那般惊心动魄。

    因果关系是反的,他记得最深的便是这一句。

    从没缺过的东西,你没法说你不需要。

    他从小到大理直气壮花着家里的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没有,甚至比陆见深还要招手即来。

    但是,他却从来没问过,身为局长的父亲工薪是多少,如何用比起企业家来说少的可怜的工薪,拥有那么多东西。

    好像每个父母有官职在身的家庭,都不缺钱,他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都很富裕,他也就和那些人一样,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从来没问过,没怀疑过。

    如今想来,若要质问,为何不在伸手要钱时质问对错?为何不在花钱时想想来源?

    仲致远说的对,因果关系一开始就摆在那里,只是他从未考虑过。

    “就算是这样……”仲城再开口时,变得很艰难,“爸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为什么不……”

    “不什么?”仲致远问,“不收手吗?”

    仲城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张网建立起来,靠的不只我一个人,建立之后,想甩手干净,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仲致远道,“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你也不用费心去考虑我的事。”

    “你是我爸,我怎么可能不考虑?”仲城突然扬高声音,“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甚至不会回来,你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后路,我却一直一无所知,你让我怎么可能不考虑?”

    “如果是因为傅芊芊的事,你大可不必自责。”仲致远道,“其实就算不回来,我这个年纪,又还能活多少年?那些财产,是我留给你们的,但不只留给你一个人,你可以选择不要你的那份,但仲浅仲含和你妈的那份,你无权决定。”

    他从醒来后就一直平静,平静的近乎可怕,就像病魔缠身的人突然回光反照,仲城看着,突然觉得陌生。

    也很……害怕。

    好像随时都会突然失去他。

    哪怕心里明白,从法律上讲,仲致远的情况已经是“罪无可恕”,从道德上来讲,也是“罪有应得”。

    可仲城还是没做好准备,接受父亲会离开自己,离开家人,永远离开的事实。

    因此看着这样的仲致远,他心底的不安宛如藤曼增长。

    “爸。”他紧紧抓着仲致远的手,“我知道组织肯定不光你和姜岩,你如果配合审问,把这些年收买过加入过的那些人供出来,或许还能……”

    “还能什么?终身监禁吗?”仲致远看着他反问。

    “……”仲城犹豫了一下。

    “没有自由,比失去性命更可怕。”仲致远道。

    “可是……”仲城还想说什么,被他毫不留情的打断,“好了,我累了,你出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一下。”

    “爸……”仲城叫了一声。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仲致远再次打断他。

    话落后,他转头看一眼病房的门,道,“检察院的人在外面吧?告诉他们,明早来找我,我配合审问。”

    “恩。”仲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他知道老爸的脾气,决定的事,从无改变。

    从前如此,现在依然,或者说……揭开所有面具与伪装之后,他连平时那种故作严肃正直都不再“演”,剩下的只有真相大白之后,说一不二的豁出去。

    ……

    “你说,我们要怎么安慰仲城才好?”回到家躺在床上,颜回却睡不着,枕着陆见深手臂,抬头问他。

    这问题有点困难,陆见深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办个婚礼热闹下?”

    “你这什么馊主意……”颜回瞪了他一眼。

    “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啊。”陆见深笑了笑,“你没听过冲喜吗?用喜事冲淡一下愁事,也可以转移人的注意力。”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愁事那么简单了。”颜回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仲致远会怎么做,如果他和检察院的人打太极,死不承认,又不肯供出其他人,这个案子就会审好久,一审二审三审,这过程中,仲城如果停职,他根本没事做,但要继续上班,警局的人又会说三道四……”

    “我倒觉得仲致远不会那么傻,让仲城陷于这般境地。”陆见深帮颜回将被子拉过肩头,“放心。”

    “放不了心。”颜回道,“如果他承认一切,又供出一切,罪名落实,判决会很快,我怕仲城接受不了,也怕那些被牵连的人,会迁怒到仲家人身上,到时候仲城和仲含他们……”

    “好了……”陆见深收紧手臂,将颜回搂着,“你一整个晚上都在说这些事,没发生的事,不要发愁,给自己点空间,好吗?”

    “可是……”

    “没有可是,睡觉,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忙。”陆见深不由分说,用手盖住颜回眼睛。

    ……

    隔天一早,两人起床后就直接去了医院。

    到病房门外的时候,仲城站在走廊抽烟,病房的门关着,能听到里面传来不甚清晰的说话声。

    “仲伯伯醒了?”颜回朝仲城走过去,“是谁在病房里?”

    “检察院的人。”仲城转过身,顺手把烟掐灭了。

    “啊……”颜回应了一声,想想又说了一句,“别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证剧收集的差不多,人也抓的差不多,我爸他……也只剩坦白一条路了。”仲城将半截烟扔进旁边的垃圾筒里,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烟灰,“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在这儿吧。”

    “恩。”颜回应了一声。

    仲城绕过她走向电梯的方向。

    颜回和陆见深在窗前站着。

    过了有十分钟,检察院的两名审讯员从病房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