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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怨怼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自己受到不平待遇时,总会把缘由都归咎到别人身上,她可以仰望比她自己好太多的人,因为那是她永远不能到达的高度,但对于和自己差不多或者是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却不能接受对方比她混的好。

    对于林雅清和太后,萧蓁是嫉妒的,应该说,后者她一直就是嫉妒的,太后的一生,没有女子不嫉妒她吧,但以前在她们三个人的小团体里,林雅清一直是最弱势的那一个,萧蓁卡在中间,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种嫉妒表现的不明显。那时她还是一个明艳活泼的少女,即便偶尔冒出这种想法来,很快又会抛之脑后,继续嘻嘻哈哈游戏人间。

    但这种嫉妒在兰玉树出现后达到了顶峰,那时太后还是郡主,江南一行带了个玉树临风的师兄回来,她本就万千宠爱在一身了,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要和萧艺凑一对的,可她偏不自知,和萧艺卿卿我我的同时,对兰玉树也暧昧不明,导致郡主和萧艺一天没成,兰玉树就等她一天,而她也要等兰玉树一天,直到最后他们有情人成了眷属,她才被兰玉树退而求其次选中了。

    萧蓁一直也是个骄傲的姑娘,最后虽如愿嫁了意中人,但只要一想到那是郡主没看上的才让她捡了当宝,心里便万种不得劲儿,以至于她婚后就求着祖父让兰玉树外放,去了江南后一度和郡主断了联系,好歹让兰玉树淡忘了郡主才行。但后来郡主生了龙凤胎,先帝对今上表现出极度的期待,而兰玉树发现她阳奉阴违和郡主断了联系,对她狠发了通脾气,她不想联系也要联系了,以后说不得还要求他们呢。

    这不,如今兰蕙想进宫,少不得要她去和太后叙旧拉感情,姐妹俩这么多年没见,全靠书信往来,感情早生疏了,照方才萧蒙说的,太后可能还看不上她女儿,什么话!她的女儿怎样的惊才绝艳,还配不上做皇后?

    萧蓁首次回娘家便和兄长不欢而散,心里也憋着股气,第二日便往宫里递了牌子,坤仪长公主的及笄礼刚过不久,太后还在宫里呢,定是要把儿女的亲事料理好了才会走。

    宫里当日傍晚便递了信出来,让萧蓁次日带着孩子进宫,还特地说了让兰玉树也去。

    萧蓁听到后头便不高兴了,她们姐妹叙旧,带兰玉树去做什么?旧情复燃?

    萧蓁不高兴归不高兴,还是往兰家递了个信,第二日一早兰玉树便来王府接妻女一道进宫,皇帝还没成亲,后宫空虚,兰玉树作为外男进后宫避讳也少了许多。

    今儿兰玉树一家要来,太后和太上皇带着坤仪长公主在青云殿候着他们,双方见面后,便是一番客气的寒暄。太后和太上皇都与年轻时差别不大,还是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兰玉树也依旧风度翩翩,几人里头,竟是萧蓁最老。接连生女坏了身子,夫妻间冷淡的生活,妾室庶子带来的糟心事,活生生的将一个明艳少女变成了庸俗妇人。

    互相给过晚辈见面礼,两家人便坐下来说话,毕竟许多年没见了,感情生疏了些,不过兰玉树是长袖善舞之人,郡主和萧蓁也健谈,萧艺虽然不喜欢兰玉树,对萧蓁却挺好,两对夫妇倒没冷场。

    姑娘们那边,坤仪长公主和兰家几个姑娘一处说话,她们幼时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长公主就不喜欢兰大姑娘和二姑娘,倒是对两三岁的三姑娘挺喜欢,如今坐在一处也是带着两个小的玩,和大的两个交际不多。

    太后怕小姑娘们无聊,让长公主带着她们出去玩,如今正值盛夏,御花园里也燥热,长公主便带着兰家姐妹去了她练舞的烟雨楼,那儿凉风习习荷香阵阵,是避暑的好地方。

    到了午膳时分几人又去青云殿陪太后等人用午膳,路上遇到了处理完政事同去青云殿的皇帝,一行人便一道走。

    午膳过后太后一家子都是要午睡的,萧蓁已然忘了这茬,兰玉树却记得,稍坐一会儿便告辞,太后自然是挽留的:“这午后的毒太阳,也不怕把你家几朵娇花儿晒蔫了,我看干脆找个凉快的宫殿纳凉午憩,养足了精神,下午来摸牌,晚上用过晚膳再走?”

    皇帝看了眼他娘,感慨母亲愈发奸滑了,明明是她想午睡,偏说得为了别人打算。

    宫人带着兰家人去了青云殿相邻的流霞馆,安置他们午憩,兰家人一走,长公主便不阴不阳的说话:“娘,您可做好做婆婆的准备了?您儿子可巴不得美人入怀呢!”

    边上的皇帝摸摸鼻子一脸尴尬道:“我哪里有,你别胡说。”

    长公主翻了他一个白眼,一脸傲娇不说话。

    太后呵呵笑道:“我儿子魅力大,我这当娘的与有荣焉,只是这正经的儿媳妇,可不兴他们自己看对眼。”

    皇帝忙解释道:“我哪里看对眼了,不过是亲戚家的姑娘,不好冷脸罢了。”

    长公主哼一声道:“偏你爱怜香惜玉!”

    那边宫人带着兰家人去安置,兰玉树给了带头的宫人一个荷包,目送她们出去,本来这般打点之事该是女眷做的,但萧蓁没眼色,也只能他这个七尺男儿来行此阿谀奉承之事了。

    宫人走后,屋里只剩下兰玉树夫妻两个,兰玉树按住萧蓁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你老实一些,别再提蕙姐儿的事,惹了太后和皇上生气,你就高兴了?”

    萧蓁怒瞪他一眼,强忍着怒气没有说话,想到方才太后几次岔开话题,她也很是不忿,还看不上她的蕙姐儿,她就不信太后能找到比蕙姐儿更好的儿媳妇!

    萧蓁也不是厚脸皮死缠烂打之人,尤其不愿在昔日闺蜜情敌跟前低头,从宫里出来后就再没提过这事,但兰蕙在宫里见过皇帝一面后,一颗芳心都扑了上去,父母不支持她,她便去找外祖母做主。

    太妃也希望外孙女能做皇后,瞧瞧宁国大长公主有个做太后的女儿,风光成什么样了,她的外孙女若是做了皇后,阿蓁也能扬眉吐气。

    于是太妃三天两头的接兰蕙去王府住,兰蕙来了王府,她便往宫里递牌子,她是太上皇的婶娘,太后总不能不让她来。她回回进宫都带上兰蕙,在太后跟前晃悠了几圈,大概也知道了太后的态度扭转无望,便开始打私相授受的主意,想着皇帝若是自己看中了兰蕙,太后总不能反对不是?

    但皇帝日理万机,哪里是那么好见的,太后心眼也多,每回太妃一来,她就让皇帝和太上皇一起用膳,她和长公主一起招待这两个女人。兰蕙往宫里转了几圈,皇帝没见着,倒是惹了太后厌弃,最后还是萧蒙拉着老母,兰玉树禁了长女的足,这祖孙两个才消停下来。

    但兰蕙也没有消停多久,眼看着进宫无望,做不了皇后,她就打起王妃的主意来,她的大表哥萧奇仪还未定亲,她若是嫁回外家,有外祖母在,她总吃不了亏。

    萧蓁也觉女儿嫁回娘家好,她有三个侄子四个女儿,总能凑一对出来,奇哥儿和蕙姐儿就极般配。

    萧蓁回娘家说了这事,太妃倒是拍手叫好,但萧蒙却是断然拒绝:“蕙姐儿的性子不适合做宗妇,她和奇哥儿性子也合不来,这桩亲事成不了!”

    萧蓁气得跳脚:“蕙姐儿性子怎么了?她是嫡长女,如何就不适合做宗妇?她和奇哥儿只是没相处过,你怎知他们合不来?奇哥儿和坤仪长公主都合得来,怎么和蕙姐儿就合不来了!”

    萧蒙不加掩饰的嘲讽:“你也是嫡长女,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蕙姐儿的性子和你一脉相承,却比你更好高骛远,她之前不是还心心念念要进宫吗?奇哥儿日后只是个郡公,怕担不起蕙姐儿的期盼。”

    这也是萧蒙最气的地方,他儿子不说人中龙凤,好歹也是京中数的上号的青年才俊,倒让萧蓁母女俩个挑挑拣拣,进不了宫就想嫁给奇哥儿,当他儿子是捡破烂的?再说兰蕙那性子确实讨人嫌,在王府做客还挑挑拣拣,把自己当王府正经姑娘,在太妃跟前告舅妈的状,以后嫁进来估计比萧蓁还能闹腾。还敢和坤仪长公主比,长公主身份比她高贵,但教养比她好得多。

    “说来说去你就是嫌蕙姐儿想过皇上!她还小不懂事嘛,你可是她亲舅舅,怎么能这样说她!蕙姐儿身份相貌才华人品哪个不配奇哥儿!要你这样排喧她!”

    “身份相貌才华确实都配,唯独人品不配。”

    “哪里不配,我以前在家时也这样,那时候你怎么就不说我不好呢!”

    这也是萧蓁最气的地方,哥哥以前待她多好,如今各自成家,便这般待她,难怪姑嫂多不合,即使哥哥娶的是她闺中密友,也改变不了这般情形。

    萧蒙想到以前兄妹相处的时光,心下也不觉软了下来,萧蓁曾经是个多明艳活泼的姑娘,都说女子嫁人是二次投胎,萧蓁嫁错了人,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们娘家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同样的姑娘,做女儿做妹妹好,做儿媳做妻子就不好,你以前在家里时,娇纵些也无妨,我们会依着你,可你嫁人后还这样,你的丈夫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自幼相处的情分,自然忍耐不了。如今你有了女儿,她百般娇纵,你觉得都是应该的,可她日后为人妻为人媳,夫家不会这般忍耐她。世人都希望他们的女儿妹妹娇俏可爱,儿媳妻子温柔体贴,这其实是矛盾之处,所以才有那么多婆媳问题姑嫂问题。”

    萧蓁忍不住哭泣起来,含糊不清道:“就是因为我嫁的不好,我才希望我的女儿可以嫁的好,你们是蕙姐儿的亲人,她就是不好,你们也会多包容她一些,不要像我这样……”

    太妃见女儿哭诉,心里酸的跟什么似的,埋怨萧蒙道:“你便答应她又如何?蕙姐儿不好咱们可以教她,阿蓁吃了这许多苦,咱们对不住她,便在儿女亲事上补偿她吧。”

    太妃这话让萧蒙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涨了起来:“她嫁的不好难道是我的错?当初她若是听家里的话嫁了陈枫,她就是另一个太后,偏偏她为兰玉树要死要活的,过的不好又来怨咱们,如今还要拿我儿子的亲事来弥补她?母亲你把你孙子当什么了?”

    萧蓁只是哭,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她自认为对兰玉树掏心掏肺,兰玉树也等了她十来年才纳妾,说起来他们夫妻两个都没错,可为什么就变成如今的怨侣了呢?难道真的是注定无缘强拉红线?

    萧蒙耐着性子听妹妹哭泣母亲安慰,等萧蓁平息了些,他才细心安慰道:“你听我一句劝,回去和妹婿把话说清楚,以后别再管那对母子,安心把几个女儿的亲事定了,若怕没有依靠,便找个老实丫头开脸,生了儿子你抱到膝下养,记在你名下做嫡长子,也别去母留子,只攥着丫头的卖身契便是,妹婿不是宠妾灭妻之人,只要你不闹腾,你们还是过得下去的。”

    萧蓁呜咽道:“覆水难收,便是我以后老实相夫教子,我们也只是貌合神离。”

    萧蒙揉揉眉心,难怪兰玉树受不了她,都嫁人这么多年了,女儿都这么大了,她还这般单纯到发蠢,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她的重点难道不是女儿的终身和她的下半辈子吗?

    “你听我的就是,我再去找妹婿说说话,你们两人开诚布公谈一次,貌合神离,总比貌都不合要好吧。”

    萧蓁低着头不说话,这就是她苦苦祈求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委曲求全,可以前委曲求全是为了爱情,如今却是为了生活,她向来鄙视那些对男人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女人,如今她也要变成这样吗?

    萧蓁不知道萧蒙对兰玉树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兰玉树来王府接她回家,和她对月长谈了半晚上,以后,他们夫妻出现时便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模样。

    她抱养了一个庶子,把几个女儿都嫁出去后,为儿子争得了一半家产,开始了老封君的日子。

    她的人生就这么圆满了,每日躺在摇椅上,冬日晒阳夏日纳凉,偶尔逗弄孙辈的小孩子,日子悠闲中带着死气。只是常常会想到,她幼时高歌踏马呼朋引伴的肆意,和闺友们弹琴鼓瑟曲水流觞的欢愉,以及那个春日里,打马游街掷果盈车的玉面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