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胸口破了一个洞,凉风从里面灌进来,把我为邪恶组织效命努力的动力带走了,我只是端正地坐在小凳子上拼命地苦思冥想,但那个真相轻飘飘地像海面上的泡沫一样,上浮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然后破裂了。
———总有一天,我会把其他身为英雄的各位也这样忘掉吗。
元素战队也是、亚纳尔也是、卡麦尔也是………
“———拉斐尔。”
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同样的陌生感。
“你刚刚说什么?”荒井没听清楚我低声的一句,正要再次询问。
不对、不对。
他才工作两年多一点,怎么会被【锁定】?松山说过至少要三年的———
………除非,他做了会让观测者觉得出格的事。然后,察觉到威胁的观测者就出手了。
拉斐尔最近的行动。
“荒井,帮我查一下拉斐尔的词条吧!”我向他请求,虽然没有明白我查询的意义,但他马上打开了快要没电的笔记本电脑,把指令输了进去。
最近拉斐尔基本上没有出任务的记录,最靠近的一次还是我和小队长一起去毁掉神野山的监视塔———
“出来了。”
他把电脑屏幕朝向我,排名第一的搜索是卡巴拉大厦被袭击的那个夜晚,周边地区全停电的那片黑暗里,用手机拍到的那个朦胧又有些美丽的场景。
拉斐尔使用了他的大招,明亮的光束直贯天际。
无论是谁都会为之倾倒的,正义压倒邪恶的一瞬。
【如果有意外,你就会被锁定。】
松山说过这样的话。
我现在才理解,如果【分辨善恶树】没有在和天宫航对抗的时候切断通讯渠道,他把在场所有人的名字报给观测者,会发生什么。
但即使如此,拉斐尔的那道能燃尽邪恶的光束,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
多么讽刺啊。
第72章 理由
“你想到什么了吗?”荒井观察着我的脸色,小心地问我。
———我要怎么和他说才好。
尽管他对记忆删除的部分花费了时间调查, 但始终都没有触到核心, 要是让他知道邪恶组织的事, 也许会连累到他。
“———我只是感觉到了拉斐尔和哥哥的陌生感有相似之处。”斟酌了一番,我最后还是透露出了一些信息。
“拉斐尔吗———”他嘟囔着,没有注意到我复杂的心情, 立刻在笔记本上敲击起来,看样子进入了工作状态, 房间里静了下来。
我应该告诉他多少才好, 这种事暂且放到以后考虑。如果荒井的推测,我对拉斐尔的记忆一直在不断衰退, 没有解决这件事之前,我总有一天会到他所说的【连目的都会忘记】的状态。
我俯身在地上捡起一张纸,又用脚尖探到一直笔盖不知道到哪去了的黑笔, 把它拨过来, 认认真真地把今天的要点全都记了下来, 为了防止忘记,我还写了几个字在手腕上。
“———对了, 最好用比较委婉的叙述会比较好。”不知道是不是看见我的动作,荒井提醒了我一句,“如果踩到敏感词, 一样会被消除的。”
“敏感词?”
“就是对那个人有直接描述的语句,例如直接写【我的哥哥】就会被判定消除,但相对的, 写【法律上区别于父母,对我有抚养义务的较年长男性】就不会被消除。”
他这样解释。
———这样的经验,该不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吧?
我听话地改了叙述方式,把之前的都划掉,重新写了一遍。写满一面后,下意识地翻过来,发现后面似乎是论文的一部分。
“没关系,随便写吧,那个是复印件。”荒井似乎是看完了最近的记录,电脑也断电了,他伏在地上找充电器。
———论文吗。
看我们的调查一时陷入僵局,我也就稍微瞄了一眼论文,从那几个不熟悉的术语来推断,应该是心理学和社会学方面。
“这个论文也是和记忆消除有关吗?”
我随口问道。
“不,那就是一篇普通的论文而已。”
荒井终于找到插头,随着电源灯亮起,他吐出一口气。
“———要说有什么不同,这应该是我和前辈合作写的。”
———和那个被【锁定】的前辈吗。
其实我对他口中前辈的身份很好奇,但似乎他本身也记不太清这个【前辈】的形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吧。
“为什么这篇论文没有被删除?”我想到了这一点,又俯身从地上捡了几张起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和你的前辈有关呢?”
“………这是我几年后在校内图书馆发现的。”他看向满墙的便签,“夹在一本冷门的参考书里面,是一稿,但是,我对里面的内容完全不记得,论文也暂时只署了我的名字。”
———这就是论文能逃过数据删除的原因吗。
我一张一张把地上的资料纸捡起来,叠好,把房间里清出一大块地方,看下面的页码,最多的甚至有五十几页,原稿应该有着相当的厚度,更不要说这只是一稿了。
把大厅的一片区域的资料拢到一起后,地面变得清爽不少。我终于捡到了标题页,复印纸上印着不甚清晰的标题【论人格特质发展变化研究】。
———完全看不懂。
莫非荒井这个废柴当年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个讲的是什么?”我回头问他,如果他能从我的情况推测出信息,那么反过来,他的信息应该也能为我所用。
“啊,大致的意思是我们通过实验,初步确定了性格转变的一种特别的现象。”荒井按了几下电脑开关,终于让它重新启动了,“本来主流的观点是一个人的人格特质在三观还未确定的时期是能够改变的,而三观确定形成且成熟后,除非遇到重大的刺激,否则人格特质不会轻易改变。”
“但是这篇论文里,我……还有前辈有了一个猜想。”
他抓了抓头,像是要给自己找事做一样,点着鼠标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人格特质是可以不断被改变的,无论是正向还是负向,理论上,只要不断遇到重大的事件,无论三观是否成熟,只要刺激足够,性格大变然后再变回原来的性格都是可能的。”
“———这个前辈,难道是你这个领域的专家吗?”
———松山似乎和我讲过类似的观念。
原来这种改变是可以无限次的吗?
“不,应该不是。”荒井否定了我的猜测,“他应该在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只是做出了这个猜测,而后把这个猜测送给我了而已。我想,论文的大部分是我实验调查的,所以一稿也只是署了我的名。”
“———但是……因为没有写前辈的名字而逃过了数据删除………”
———也许当年的荒井有着私心,但论文以这种方式得以流传下来,实在是让人有点不能接受。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虽然惊讶于这个论文居然这么早就隐隐察觉到ai的性质,但想到那个前辈很可能在邪恶组织任职,我也便有了数。
———不过,记忆衰退的停止我觉得可能并不只有那个前辈控制住了【锁定】进度这一种可能。如果是以除了被数据剥离而死的另外方法而死去,在检测到个体已死,负责【锁定】的那个系统会不会就此判定为已经消除,从而将这次【锁定】认定为成功而停止呢?
我有点不太敢再想下去。
“开机了,我还以为要坏了。”
他拍打两下电脑,满意地点头。
“还有什么能想起来的吗?”他问我,“比如说,你的哥哥会去的地方,或者是可能留下的痕迹?”
“………抱歉。我……想不起来。”
关于我的哥哥,我的记忆模糊,就像重度近视摘掉眼镜,记忆里蒙上一层雾气。
他会去哪里?如果顾忌着害怕被忘记,那我的哥哥应该会来找我才对。但是,这几天我的记忆都很连续,显然,他没有来找我。
是为了逃避观测者,还是为自己的恢复在想着办法呢?
“再想一想吧。”他认真道,有些焦急,“也许明天,就会更难想起来,最后找到的希望就会更渺茫了!”
………他在后悔吗?
“———我知道了。”循着之前想起【拉斐尔】的那种陌生感,我拼命深入模糊的记忆,找着没有被那些雾气覆盖的地方。
我能感觉那种雾气的范围在渐渐扩大,也许确实如荒井所说,再晚一些也许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到底在哪里呢?
在脑内的记忆里不断巡回,我终于在模糊的记忆快要扫到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按理说不会出现在我记忆里的场景。
“————高达店?”
奇怪地喃喃自语着,我有点不太确定地报出了这个地点。
“快点把你记下的店的特征写下来!”荒井立刻递来了纸和笔,让我写下了店的样式特点。
———为什么是高达店?
———为什么是高达店??
我相当困惑,这种困惑一直持续了很久。
把那两张纸塞给我,荒井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一样,充满了干劲,我怀疑他把工作的干劲全都用在了这里。
“现在———”他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我们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马上改口道,“明天我们到那条动漫街集合。”
“……那么,”我站起身,准备离开,“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失去前辈的记忆是在校,那应该已经过了很多年………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呢?”
———这种超常现象,要是卷入其中,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很高。但是,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也许再也见不到的前辈,花费如此长的时间呢?
“你也许不明白吧。”荒井苦笑着说道,“记忆和感情是联系在一起的。进了企业那一瞬间的欣喜和对未来的希望我现在仍然记得。但是———”
“那种动力失去了依托的本体,根本就不会长久。这种删除,删不掉我本来的情感。那种迷茫和时常的后悔感是不会骗人的。不去寻找的话,我就记不起【意义】了。”
“所以,与其说是想找到前辈,我想要找到【理由】,一个为生活继续下去的理由。”
他叹气道,“大概,我的【理由】随着前辈的消失而消失了,而我无论如何,都想找回它。”
“———【理由】,吗?”
经由荒井的话,我也终于理解了自己的空洞感。
不找回那个人,我也会失去【理由】。
我有这样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