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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杀千刀的倭寇!杀我公公、毁了我丈夫眼里的光、毁了我的婚礼!

    临行前,汪大夏抱着她,狠狠吻了她的唇,说了句“等我回来结婚”,然后头也不回的拍马前行,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月黑风雪夜,魏采薇睡得正沉,她梦到自己泡在热水桶里,水凉了,她正在出去把炉子里烧的热水加进来,一只手提着铁皮水壶走过来,“你往后退一点,小心烫。”

    魏采薇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未婚夫汪大夏点点头,不仅人回来了,眼底的那一束光也回来了,还是以前的汪大夏。

    汪大夏缓缓将热水注入浴桶,然后也脱了衣服,扑通跳进去,抱住了她,还在她耳旁呢喃,“让我看看这一次把玫瑰花藏到那里去了……”

    “魏大夫!魏大夫开门!我们家王妃有请!”

    春梦被拍门声截断,魏采薇睁开了眼睛。

    魏采薇上了马车,赶往裕王府。此时李九宝连脸上都出现半透明的脓包了,大美女瞬间扮成丑女。

    魏采薇当即命人关闭院门,连同她自己,所有人不得出,之前出入的仆人也都关在另一个院子里隔离起来。

    魏采薇隔着门给裕王和裕王妃传话,说道:“李侧妃是出痘了,一般小孩子出痘,大人很少见,通常的冬天和春天发病。大人出痘,通常不会危及生命,半个多月就能好,但是一岁多的小孩子本就体弱,会比较危险。”

    “赶紧把小皇孙抱出王府,不要住在这里,身边伺候的人,凡有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过李侧妃或者院子里其他人的,都不能跟着小皇孙一起出府。”

    小皇孙是裕王府的命根子,真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天选之子。裕王和裕王妃赶紧照做,连夜将小皇子送走。。

    魏采薇小时候在铁岭的时候出过痘,而且是和丁巫前后脚出痘,养父母魏南山夫妻精心照顾他们,两个都挺过来了,而且一点疤痕都没有留。

    出过痘之后就不会再出了。但是身上若沾染了脏东西,一旦出去,会传染给没有出过痘的人。所以魏采薇留在院子里照顾出痘的李九宝,她将李九宝的双手缠上纱布,以免她忍不住痒,抓破了脓包,留疤毁容。

    李九宝痒的浑身难受,但是她现在怕的不是痒,怕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否会受到影响,用包裹着纱布的手指着肚皮,“魏大夫,这孩子自打入怀,就多灾多难,我这次出痘,会不会伤到孩子?”

    魏采薇并无把握,上一世,她一直在宫里,只晓得李九宝第二胎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至于这第二胎经历了什么艰辛的过程,魏采薇一无所知。

    因为在紫禁城,嘉靖帝忌讳“二龙不得相见”,导致关于裕王府的一切话题都是禁忌之词,无人敢议论,魏采薇只晓得结果,不晓得过程。

    不过,从陆炳和汪千户的死亡来看,生与死是很难改变的。陈经纪是救回来了,但是付出了阉割的代价,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如此说来,小公主这一世最终应该也会平安降生。

    当大夫的不能慌,要给病人信心。

    魏采薇轻轻抚摸着李九宝的肚皮,目光坚定,“好事多磨,孩子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她,也要相信自己。”

    李九宝孕期备受孕吐折磨,吃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情绪本来就有些忧郁,现在全身几乎都有黄豆大的水痘,最大的利器美貌没有了,她更是低落,素来坚强的她也不禁流下泪来:

    “都怪我,是我身体不好,连累孩子跟我一起吃苦遭罪,幸亏小皇孙这几天咳嗽,养在王妃那里,他若留在我这里……他只有一岁多,如何受得住这种苦。”

    魏采薇安慰道:“所以说吉人自有天相。小皇孙天生就有化险为夷的运道,既然如此,侧妃又担心什么呢?不要自责,孩子们的命都是你给的,身体好不好,又不是你能说了算,你怀孕生产就已经很辛苦了。”

    魏采薇“巧舌如簧”,排解李九宝的忧愁,一张嘴比开药方还管用。

    魏采薇调配药方,为了尽量不用内服的药,改为用大黄、薏米、薏米、虎杖、黄柏、地榆等泡制出“祛痘水”(注1),用来涂抹脓包创面,帮助创面快速结疤、脱落,还能缓解水痘的痛痒之感。

    又用蒲公英、金银花、黄芪、板蓝根等等药材来泡花草茶,用来代替可能会伤害胎气的药物。

    李九宝喝着花草茶、涂着药水、一颗颗“成熟”的水痘结疤脱落,娇嫩的肌肤也恢复如初,又听说养在外面的小皇孙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只是全部脱落还需要时间,旧的脓包脱落,新的脓包长出来,就像一年四季发生在了人类的身体上,有才刚刚发芽开花、有的已经长大结果、有的瓜熟蒂落、有的已经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魏采薇观察着李九宝出痘,治疗水痘对于她的医术而言,简直是杀鸡用宰牛刀,若不是为了安慰孕期的李九宝,她就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扔进火堆里烧掉,然后用醋和苍术洗头洗澡,穿上新衣服就可以回家了。

    送人送到底,送佛送到西,何况李九宝是将来的靠山和□□,魏采薇必须守到最后。

    魏采薇整天在东跨院这方寸之地,闲得慌,走走串串,发现一个小佛堂,供着一尊玉观音。

    奇怪,上一次给李九宝安胎,还没有这个东西。

    魏采薇问了侍女,方知是烂赌鬼李伟送来的礼物。

    魏采薇仔细看着玉观音,以她半生在宫里养成的毒辣眼光,这尊玉观音无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上好的极品,价值千两白银。

    李伟那来这么贵重的东西?

    就连只够温饱的裕王府也拿不出这种极品的玉器——纵使有人送给裕王,裕王也不敢收啊!

    魏采薇觉得玉观音不对劲,再打听侍女,得知最近李九宝除了李伟,就没有见过外人。

    魏采薇疑心更大了,她回想起李九宝说过的话——“幸亏小皇孙这几天咳嗽,养在王妃那里”。

    小皇孙自打出生,就一直养在李九宝身边,如果他不咳嗽,那么……才一岁多的婴儿出水痘是非常凶险的!

    魏采薇拿起玉观音,观世音大师抱着一个胖娃娃,一块温润的白玉雕成,毫无瑕疵,用西洋放大镜观察,也没有看出裂缝等等蹊跷。

    但是,玉观音下面是个木雕的莲花台底座,魏采薇用放大镜的木柄敲了敲底座,有清脆的回响,这说明莲花底座里头是空的。

    魏采薇双手合十,对着玉观音说了句“得罪了”,然后把玉观音拆卸下来,这个盒子用放大镜也找不到开暗盒的机关,魏采薇干脆拿起铁锤和凿子,强行把最下面的莲花花瓣敲断了,露出底座暗盒。

    魏采薇从暗盒里倒出一小撮类似皮肤疤痕碎屑般的东西。

    魏采薇隔着一扇玻璃窗,给裕王讲这东西是什么:“这是痘种,是痘师给七八岁健康的小孩子种痘用的。取出痘孩子身上的疤痕碎屑,然后竹筒吹进孩子的鼻孔里,或者揉进药丸里,搓成枣核的样子,塞进鼻孔,隔一夜再取出来。如果种痘成功,孩子会发烧出痘,但症状都比较轻,结疤之后,痘师收集痘疤,放在潮湿温和的地方,保持痘种存活,然后给下一个孩子种痘。”

    “这样循环起来,痘种质量会越来越好,痘种的毒性越来越轻,种痘孩子的症状会越来越轻,并且再也不会出水痘了。”

    裕王听了,十分惊讶,“我怎么没听说有这种东西?”

    魏采薇说道:“种痘并不会对所有孩子有效,也有死亡的风险,皇嗣子嗣贵重,谁敢给皇室的孩子的种痘?达官贵人的孩子身边奴仆成群的照顾,很少种痘防疫。只有平民百姓,生的孩子多,不好养活。如果家长开明,通常会请痘师乘着孩子身体好、容易愈合的时候种痘。”

    “痘师们种痘之前,都要家长提前签生死状,如果孩子受不住,不准追求责任。我的养父母在铁岭行医的时候也兼任痘师。”

    裕王说道:“魏大夫的意思是,如果孩子健康,接触这些只有轻微症状,就像穿上了水痘盔甲,从此安全了。但是孩子若身体虚弱,这东西会致死?”

    “是的,尤其是小婴儿,不会说话,也不懂事,只晓得身体不舒服就哭闹不休,哭到没有力气为止,这样即使身体健壮,也很难熬过高烧和水痘奇痒无比的折磨。”魏采薇说道:“七八岁到十岁最适合,尚且还有风险。再小一些,给钱痘师都不会动手的。王爷,有人要害小皇孙。”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夏就要闪亮登场了。明朝中期,大夫们就发现了这种痘种一代代传递,减毒灭活、类似疫苗的原理。

    注1:“祛痘水”出自论文《中药内外治疗成人水痘五十七例》

    第193章 好宝贝

    裕王失去过三个孩子, 都不是死于水痘。

    谁要害小皇孙?

    当然不是送玉观音的李伟。没有了小皇孙,李伟还是个给人做工为生的瓦匠。

    这是要断裕王府的根啊。裕王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嫌疑犯就是景王。

    景王这几年依然一无所出。他没有儿子,还要夺走我的儿子!

    裕王捏紧了拳头, 激发了斗志。

    玉观音通过李伟的手送到裕王府, 谁都不会怀疑他, 何况, 水痘本就是冬天和春天频发的病症, 又不是下毒这么明显, 小皇孙感染水痘,抵不过高烧和脓包奇痒而死, 也会以为是寻常的夭折, 不会觉得是有人故意投水痘痘种所致。

    若不是遇到魏采薇这种胆大心细的大夫, 恐怕痘种会一直藏在玉观音底座里。

    裕王愤怒之下, 写了密折, 说有人谋害皇嗣,呈给了嘉靖帝。他不能直说怀疑弟弟景王。

    密折先到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手里,嘉靖帝一提到裕王就皱眉头, 裕王府的一切在紫禁城都是禁忌,所以一般没有什么重要内容,黄锦只是命人将裕王的上书抄录存档, 不会呈给嘉靖帝。

    但是今天的密折不一样,一开头就是“儿臣泣血上书皇帝陛下……”

    涉及谋害皇嗣,黄锦不敢压, 呈给了嘉靖帝。

    嘉靖帝不喜欢裕王,但是,孙子是自己的孙子,是皇嗣, 谋害皇嗣,就是谋反,就是对皇室不尊。

    嘉靖帝再嫌弃裕王,也不可能对谋反置之不理。快要过年了,闹出这么一出,嘉靖帝大发雷霆,“传朱希孝。”

    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接到了这个烫手山芋。

    嘉靖帝要朱希孝秘密追查此案,要裕王府保持原状,就当没有谋害皇嗣的事情发生,以免打草惊蛇。

    凶手费尽周折用这种手段害皇孙,就是打定了瞒天过海、不会被人发现的主意,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皇孙。

    如今敌在暗,我也在暗,大家都在黑暗里。

    老实说,朱希孝的第一反应也是景王动的手。可是景王远在湖北安陆,想要找到直接指向景王的证据很难。

    然而,也有可能是裕王“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苦肉计。毕竟,小皇孙在玉观音送到裕王府前几天被接到了裕王妃那里养着,恰好不在李侧妃身边。

    而且,皇帝老了,迟迟没有立储。裕王和景王两人的年龄只差二十三天,朝中的首辅大臣徐阶是公开支持裕王的,为了在两个皇爷之间搞平衡,嘉靖帝迟迟没有对江西的严家父子动手,甚至一度有传闻说皇上要重新启用严嵩!

    嘉靖帝为了牵制徐阶和裕王,不要他们的势力壮大到威胁他的唯我独尊的权柄,默认这个传闻,导致朝中许多墙头草倒向了景王。

    嘉靖帝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在我彻底咽气之前,我就是大明帝国唯一的主宰,任何人,包括我的亲儿子,都不能与我分享权柄。

    涉及到两个亲王的储位之争,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查到真相之后,自己能不能从里头脱身,不被任何一个亲王记恨。

    这个难度太大了,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至少会得罪一个亲王,甚至,两个都可能会得罪。

    怎么办?皇上把事情交给锦衣卫暗中查访,不能推脱,必须要查。

    锦衣卫最能抗事的人是谁?

    朱希孝脑子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缨。别看她是个女人,比她弟弟陆绎强百倍,陆绎一年前孝期结束,娶了前吏部尚书吴鹏的女儿,成家立业,来到锦衣卫当指挥佥事。

    陆绎是忠诚伯的承嗣之子,嘉靖帝下旨亲封的官职,要点名要朱希孝指点陆绎。朱希孝恨不得把陆绎供起来,不敢让他干危险的活,整天在文书堆里打转。

    但是陆缨就不一样了,对外是陆炳的私生子。一开始,朱希孝还觉得她是个女人,出去办事不方便,想劝她辞官回家嫁人生娃。

    但是一旦用了她,发现“疤面俏郎君”真的很好用,上不惧权贵,下不嫌琐碎,还从来不和上司争功,任何棘手的事情交给她,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接手,做的漂漂亮亮的。

    锦衣卫一时还真少不了她,所以,这一年朱希孝明知她孝期已经过了,可以嫁人了——连她弟弟都结婚了,还装糊涂不知道,根本不提要她离开锦衣卫。

    陆缨凭实力站稳了脚跟,成为锦衣卫不可或缺之人,连亲弟弟都不能替代她的作用。对于这对姐弟,朱希孝是有事找陆缨,无事找陆绎。

    还有谁比陆缨更适合接受这个棘手的案子呢?

    朱希孝一回锦衣卫,就把陆缨叫过去了。

    陆缨先去裕王府,隔着窗户看了价值不菲的玉观音。这绝对不是李伟能够买的起的,来路不正。

    李伟赌瘾复发并不是什么秘密——只瞒着孕中的李九宝一人而已。

    陆缨扮作赌客,轻车熟路的摸排了几家地下赌坊,寻找李伟去过的踪迹。

    其中,表面是澡堂子华清池、里头是赌坊那间,陆缨也没漏下,李伟这个人十分“怀旧”,就喜欢钻当贫民时经常去的又脏又臭的赌坊,闻到熟悉的味道就来劲儿,只不过现在“转运”了,赢的多,输得少。

    那种有美女陪伴、陈设奢侈、赌客都是有钱人的高等赌坊李伟是从来不去的,他就是喜欢和穷赌鬼们打成一片。

    陆缨来到华清池,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四年前,查陈千户父子被杀案。是汪大夏把她引到这里,揪出了陈千户之子的书童,逼问出了关键线索。

    汪大夏的“惊艳”表现,父亲陆炳将他招募到了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