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送客。”他狠狠地甩了下袖子,看都不看镇北侯一眼。
祁朝晖不再做停留,他拱手道,“岳父和祖母正在气头上,此事暂且搁置,等旭之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来谢府赔罪。”
转身,他锋利的目光瞥了一眼转角处有些眼熟的丫鬟,出了谢府的大门。
细云没有任何防备对上侯爷冷漠至极的视线,手中直哆嗦,小姐下定决心要与侯爷和离,她不过是过来打探消息的。
和离也好,不用在镇北侯府每日提心吊胆了,妈呀,吓死人了。
细云偷偷地看着人离开,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似的飞快地回了清桐院。
“小姐,侯爷他人已经走了。”她气息还有些喘,接着将方才听到的看到的都与谢明意诉说。
“老爷和夫人都斩钉截铁要和离,侯爷还未答应,说是要来府中赔罪。”
谢明意歪在贵妃榻上,有些懒洋洋地,“这事不仅牵扯到侯府的老夫人,里面还有世子妃的挑拨,我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
白皙的手指捻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咽下后她扫了一眼刘嬷嬷道,“我吩咐嬷嬷做的事可成了?”
“不敢有负小姐所托,那两个小厮应该已经把事情传出去了。”刘嬷嬷看清太傅府坚决要和离,识趣地改了称呼。
“嗯,如此便好。”谢明意颔首,脸上带笑。
不错,消息能透漏到周围的人家是她刻意为之。狗男人曾与她提过,三王争储,目前最大的障碍是裴后之子。谢太傅支持裴后,作为谢府的女婿,镇北侯难免会被打上嫡子的标签。如此一来,她同镇北侯和离是三王都乐意看到的,说不定他们还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嫁妆册子备好,再过两日事情就会出来结果。”
“是,小姐。”细云不免有些庆幸小姐未在侯府管家了,离开之时账目上清楚,少了很多纷争。
祁朝晖骑马不过一刻钟便到了镇北侯府的门前,管家看到他归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侯爷不在府中,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傅将夫人带走,也不敢对老夫人的举动表达不满。
“侯爷,您可总算回来了。”管家迎上前。
“先去书房,让连和过来见本侯。”祁朝晖大步往书房走去,脸色阴沉。
他厉眸扫到几个鬼鬼祟祟的婆子,眉眼间的戾气几乎喷薄而出,是上院的人。索性他不再去书房了,转了个方向往上院走去,匆匆赶来的连和见此也只好跟了上去。
“侯爷,老夫人被夫人气到了身体,请了大夫正在诊脉呢。”吴嬷嬷鼓起勇气在侯爷面前上眼药,“太傅府的人没有规矩,老夫人也没对夫人做什么他们就敢指责老夫人。”
边说着边偷窥侯爷的脸色,老夫人是侯爷的母亲,夫人对老夫人不敬侯爷应该向着老夫人才对。
可是当侯爷森寒的凤眸对准她时,吴嬷嬷心跳如擂,心中顿觉不好,渐渐消了声。
祁朝晖高大的身影踏入上院,入眼即见李老夫人半歪在榻上,脸色不太好看。上房的下人立在一旁,默声不语。
看到儿子归来,她面上有些僵硬,咬牙先发制人,“晖儿,谢氏没有教养,出言顶撞母亲。这样无礼的妇人你还是休了吧。”
祁朝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新换的地毯,崭新华美,上房中的瓷器也换了另一套。他的嘴角缓缓地咧起,撩了衣摆坐在椅子上,嗤道,“连和,今日府中发生的事替母亲再回忆一遍,不可有任何遗漏。”
“是,侯爷。”连和面无表情,将世子妃来访、表小姐哭诉、老夫人怒罚夫人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
一时间,上房的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屏气噤声,只余连和不带起伏的声音和侯爷一下一下拨弄茶盖的声音。
听到事情原封不动地重诉了一遍,李老夫人有些不自在,今日这般对待谢氏是她理亏,最要命的是被谢太傅知晓。李家败落,她心中着急,偏偏晖儿对李家冷淡不愿相帮,听到宛宛和文霜的话,她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将一切怪罪到了谢氏的头上。
谢太傅疼爱谢氏全楚京皆知,他敢扬言和离便是下定了决心。可是让她和谢氏赔罪,她可放不下身段,世家之中哪有婆母低声下气向儿媳认错的呢?
“晖儿,母亲今日之举是有些不对,可那也是为了侯府的子嗣考量。谢氏嫁给你三年,一儿半女都未得,纳妾才好延续香火。她言行无忌顶撞母亲,我一气之下才说要休了她。”李老夫人咳了一声,捂着胸口有些不适。
祁朝晖神色未变,他依旧划着茶杯,淡声道,“如若我未记错,母亲是进府六年才诞下我的。而在母亲生子之前祖母严令妾室有孕。”
李老夫人被他用话一噎,讪讪道,“晖儿,我是你的母亲,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好。罢了罢了,谢氏就让她回府吧,纳妾一事母亲不再过问。”
自觉理亏,李老夫人对祁朝晖的性子也了解,知道此事不好收场退让了一步。
祁朝晖闻言抬眸看过去,漫不经心地开口,“回府是不成了,母亲以为夫人是李家那些自甘下贱的女子吗?”
李老夫人眉头一跳,语气沉了下来,“李家是你的母族,谢氏受了委屈补偿给她也就是了,你冲李家发什么火。”
“咯噔”一声,祁朝晖放下了茶杯,冷声吩咐连和,“今日凡是对夫人不敬的婆子下人,不拘是谁,一律杖责五十,发卖出去。”
他掩不住身上的戾气,冲着上房的下人扫了一眼,几个人当场便瘫了身子。
镇北侯府的护卫都是历经百战的,血气浓厚,五十杖责下去,怕是要去了半条命。更别提还要发卖出去,那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为首的吴嬷嬷颤着声音求饶,她是老夫人的陪嫁,情分同其他下人不同啊!可,李氏还未开口阻止,她人就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晖儿,我是你的母亲,你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李老夫人这下是真的身体不适了,呼吸急促。
“母亲,不过是惩治几个搬弄是非的下人,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伤的是侯府的脸面。”祁朝晖起身,凤眸像是结了冰一般。
“太傅定会将此事告知父亲,母亲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说完他便拂袖离去,回了正房。
身后李老夫人脸色微白,心中暗恨自己留下了把柄,老侯爷此人固执,定是对她不留情面。
“爷,夫人那边说是伤了腿,起身的时候裙摆上沾了不少血迹。”步出了上院,连和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祁朝晖闻言身形一顿,眼底晦涩不明,“将陛下赏赐的雪玉膏全部送到太傅府,库房那颗参也拿过去给夫人补身体。”
连桥咽了咽口水,恭声应是,不敢再出声,瞧着侯爷这黑沉的脸色就知太傅府一行不顺利。夫人若是真的同侯爷和离,那就麻烦了。
祁朝晖周身笼罩着一股沉郁之气,步入了正房,他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床榻,拉了唇角。
夜幕之中,一抹如同鬼魅的身影飘入了太傅府,而另一边镇北侯府同太傅府的争端也悄悄地被人送上了行宫和王府的案头。
太傅府,谢明意心情惬意地同太傅及云夫人用了一顿晚膳,辛老夫人不喜云夫人,一向是单独在自己院落用膳的。
谢太傅体谅她今日受了伤,用晚膳便命人送她回了清桐院,以他对镇北侯府的了解,明日老侯爷定会亲自上门。
他已经安排了人去清点嫁妆,明日祁朝晖签了和离书,事情便结束了。
谢明意腿上的淤青还未消下去,但这点疼痛她还能忍受,稍稍洗漱了一下便抬手命细云、刘嬷嬷等人退下了。
内室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谢明意冷下了脸,“镇北侯,深夜闯女子闺房可不是君子所为。”她初踏入房门就看到那人的衣摆,墨黑色的滚云边是她亲手置办的,眼熟的狠。不想惊动谢太傅,她就未让下人们看到。
她话音刚落,男人高大威慑的身影便从她床帏之后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女主就成自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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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你是爷的夫人,爷入你闺房何妨。”祁朝晖一字一句地说道,他逆着烛光走来,脸上的表情令人分辨不清。
谢明意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拿起小几上的茶壶,往洁白无瑕的瓷杯中注入清茶。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水,淡声道,“很快便不是了。”
投在她身上的视线陡然夹杂了凌厉,谢明意轻笑了一声,又道,“镇北侯,今日父亲和祖母的话你也听到了。太傅府心意已决,我和你势必是要和离的。到那时,我便不是你的夫人了。”
眼前的女子表现的实在太过淡定,祁朝晖的步伐一顿,在离她两步的距离停住。
他定了眸子,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脸上审视,想要找出其中的破绽,她变化如此大的原因。
“爷从未想过要与夫人和离,今日欺辱夫人的奴仆已经全部被处置了,母亲也会向你赔罪,今后不会再行纳妾之事。”祁朝晖声音温和了许多,不过凤眸依旧犀利。
“侯爷,有一件事希望你清楚,是我要同你和离,选择权已经不在你的手中了。”谢明意丝毫不惧迎上他的视线,双眸沉静。
闻言,祁朝晖眸光陡然暗沉,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女子,沉声道,“夫人自我归来性子变了许多,对我也日渐冷漠。这次断然和离,本侯实在是不解在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离谢明意仅有一步的距离,她听到男人话中的怀疑撇过头,又饮了口茶水,冷声道,“侯爷不必多虑,是我突然想通了。”
“此话何意?”祁朝晖剑眉紧蹙。
“侯爷可还记得那封信?”谢明意睁着眸子瞪向他,语中带了些狠意。
祁朝晖沉下脸,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已对夫人解释过世子妃之事。”他并不认为江氏有甚要紧的,要紧到夫人要同他疏远。
往后退了一步,谢明意嗤笑了一声,冷冷地盯着他,“有一句话侯爷可能没听过,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侯爷亲送江宛宛归京,又为她平息了临安王妃的不满,甚至出面为她置办家宅。你的一举一动都表明你们的关系匪浅。”
“而你的夫人呢?成婚三年,你归府不过数次,你可曾看到府中的下人对她轻慢,你可曾看到婆母刻意夺了她的管家权,你又可曾知道楚京的流言,江宛宛的挑衅?我受了委屈你看不到,我生了病快死掉你也不在我的身边,明意敢问侯爷,你这样的夫君我要了有何用?”
谢明意掷地有声,黑漆漆的眸子带着寒意,脸绷着一丝情绪都没有。
祁朝晖未开口说话,只薄唇紧紧地抿着,手上青筋凸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他胸腔肆意游走,按捺不住。
“镇北侯,你不是我的如意郎君,我嫁给你的三年一点都不快乐。其实,你也看不上我对吧,所以一直对我很冷淡,甚至不想看到我。既然如此,我们和离不是皆大欢喜吗?”谢明意眼中慢慢滑落了眼泪,一滴一滴仿若滴在祁朝晖的心上。
陡然一股郁气涌上喉头,祁朝晖垂下了眼皮,终于开口说道,“是我忽视夫人了,往日夫人所经受的一切我会一一讨来。”
他的声音低沉,说到讨来二字时夹带着刺骨的森戾。
谢明意哼了一声,随手抹了一把泪水,低声道,“不必了,等到你我和离之后我会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
蓦地,一双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她拦腰抱起,谢明意眼睛睁大,听到他说,“我们不会和离,爷派人送的药膏可涂了?”
顺势坐在小榻上,男人伸手就要去撩她的裙摆,被谢明意死死地拽住了。
她怒极,恨极,朝男人骂了一句,“祁朝晖你要脸吗?我说了我要和离,我不想再忍了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祁朝晖的大手按着她,听到后面的话沉沉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后,他唇角勾起弧度,黑眸中也带了笑意,“夫人乖,和离二字不要提了,爷日后一定会做好你的如意郎君。”
谢明意咬牙切齿,一只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冷冷道,“晚了,我早就不稀罕你了。侯爷,你也知道京中不少人都盯着你呢。我们和离好聚好散,如若不然这事传了出去丢的是你的脸面。明意若没猜错,此刻已经有人想着弹劾你家宅混乱。”
一时间气氛凝滞,祁朝晖敛了笑意,面容冷峻。
“侯爷还是离开吧,太傅府不欢迎你,我也不欢迎你。你这么死皮赖脸的,明意还当您对我用情至深呢。大男人不为儿女情长所困,对一个女子死不放手可是有损你的威名。”谢明意故意激他,果然看到他脸色变黑、变沉。
男人盯着她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他伸手掐着她的下巴摩挲,一刻钟之后,转身离去。
身后,谢明意注视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夜,因着冲着狗男人撒了一场气,谢明意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她醒来时只觉得院中的梧桐花更盛了几分,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不过在起身着衣的时候,她开口唤细云换了一套,这些天她刻意修养身体,如今算是有了轻微的成效,衣服紧了些。
“小姐,夫人和老爷都到膳厅那边了。”细云为她松松挽了一个发髻,按照谢明意的意思将脑后的头发散在肩上,看上去像是未出阁的女子打扮。
随手捡了一只碧玉的步摇插在头上,谢明意步履轻快地望着正院那边走去。
而那厢镇北侯府,镇北侯却是一夜沉着脸未曾入睡,他孤身一人在正房用早膳时,满院的下人都不敢吭声,即使连和也低垂着头,生怕招了侯爷的怒气。
祁朝晖阴沉沉地用了一碗粥,森寒的凤眸瞥向瑟瑟发抖的下人,语气微冷,“连和,列一个单子,这府中凡是曾对夫人不敬的下人通通赶出府去。”
下人们身体一僵,都垮了肩膀。连和躬着身应是,心中却叫苦连天,看侯爷这张冷冰冰的脸,夫人若是回不来,府中定是要被弄得天翻地覆。
不料这时,管家祁叔匆匆来报,言说老侯爷从庄子回来了,要在书房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