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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节
    “在这皇宫,任何人都会令她不高兴。”

    还有一句凤倾璃没有说,尤其是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大昭国最尊贵的女人,太后!

    秋明月不置可否,“我只是奇怪,既然祖母这么讨厌皇宫,今日为什么要进宫?”

    凤倾璃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很多事情,不是逃避就能够解决的。祖母在这皇宫呆了大半辈子,所有爱恨都在这里。先皇去后,她搬出皇宫,从此就再未踏足分毫。”

    秋明月盯着他,觉得他语气中似乎有些异样。

    又是那种感觉,荣太妃有秘密。而且——

    她看向高坐的荣太妃和她身边的太后。

    这个秘密,和太后有关。

    正待此刻,有太监的高呼声传来。

    “皇上驾到。”

    嘈杂的大殿顿时一阵静默,而后所有人纷纷起立,跪在地上。

    “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明月跪在地上,眼角余光看着门口,孝仁帝龙行虎步,缓缓而来,一身明黄龙傲加身,皇冠垂冕遮珠玉掩盖了威严的容颜。无形的威严却无处不在。

    他首先对太后行了礼,太后笑着点头。他一撩衣摆,坐了下来,对众人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凤倾璃扶着秋明月起来,立即就察觉到上方来自孝仁帝的视线。

    探究、打量、复杂、深邃,还带着几分迫人的威压。

    “璃儿今日也来了。”

    他淡淡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和欣慰。

    凤倾璃面无表情,“皇上圣谕,臣下不敢不来。”

    如此场合,这话未免有几分不敬。洛王已经皱了眉头,其他大臣倒是没有多大的表情。孝仁帝似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听闻日前你受伤了,如今可好些了?”

    凤倾璃淡淡道:“谢皇上关心,已无大碍。”

    “嗯。”

    孝仁帝似乎对他这般冷淡的语气有些伤怀,“那便好。”

    秋明月原本以为凤倾璃会提及上次街角遇刺一事,之前孝仁帝对这事置之不理,三言两语揭了过去,不过也就是为保自己的帝王威严以及碍于洛王进京一事受到影响。

    今日宫宴,如果凤倾璃提起这件事,合情合理。但是听在洛王耳中,洛王会如何想?

    当然了,这些事私下里都知道,但是如果放在明面上的话,难免扫了今日宫宴的主题,于洛王的面上无光。他是怕得罪洛王?还是觉得这种小儿科的手段不屑为之?

    孝仁帝又开口了,却是对着荣太妃。

    “太妃已经离宫多年,许久不见,朕和母后都甚为想念。”孝仁帝的语气有些感慨,又似回忆起什么,道:“朕还记得,小时候,太妃还抱过朕。”

    人人都看着上首的荣太妃,这个先帝驾崩后除了太后以外唯一的太妃。也是大昭立国百年,可以随子封府离宫的太妃。她半生困于宫廷,昔日只是肖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初入宫之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然而谁都不曾想到,她会成为后来盛极一时的荣妃。甚至在先帝大去以后,还离开了皇宫。

    对于这个早就离宫多年的女人,她曾经在皇宫里所有的荣辱都早已湮没在巍巍宫墙中。然而时隔二十年,她再一次踏入了皇宫。许多老臣见到她,都不免有些感触。也想起了,那些于岁月长河中消失在深宫寂寥的血腥和杀戮。

    当初荣太妃搬出宫廷的时候,也有大臣说这不符合礼制,大力反对。但是太后一道懿旨下来,生生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世事已往,二十年一晃而过。那些宫闱往事,还有谁在纱幔后轻言低语,唉唉叹息?

    荣太妃似乎面容有些僵硬,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声音似乎也有些僵硬,仿佛许久没说过话似的。

    “劳太后和皇上挂念。”

    只淡淡一句后便不再多言,目光空无的看着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孝仁帝似也不在意的笑了笑,忽而又道:“太妃难得进宫,不如多住些时日,也好和母后一叙多年姐妹之情。”

    荣太妃脸色更是僵硬了几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太后叹了口气,“罢了,这宫里人多口杂的,素心怕是也不喜欢。不过哀家还是希望你日后能够时常进宫陪陪哀家。皇上又国事繁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哀家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从前在家中,也就数咱们俩姐妹关系最好了。”

    不知道为何,秋明月觉得,太后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过歉疚和复杂。

    她皱了皱眉。

    荣太妃面色却变得淡漠甚至有些冷漠,“太后说笑了,皇上国事繁忙,是因为皇上心怀天下,心系民生。我大昭有此圣明君主,是大昭的福分,也是天下百姓的福分。再说太后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的。这宫中嫔妃数不胜数,更有皇后坐阵后宫,太后又怎会寂寞呢?”

    她嘴角似乎含有几分讥诮,淡淡道:“素心一直记得太后当年恩情,才得以进宫为妃,陪伴圣驾。”

    这话看似恭敬,实则讽刺意味儿颇浓,气氛一瞬间有些僵硬。

    太后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淹没在太妃淡漠讥诮的眸子里。

    这时候,淑妃微笑道:“太后莫不是贤臣妾等无用,不会陪太后解闷。哎,也怪臣妾笨拙木讷,怕不讨太后喜欢。如果太后不嫌弃,那日后臣妾天天都来叨扰您。到时候,太后莫要嫌弃臣妾烦就好。”

    她语笑淡然,很快就替太后解了围。

    太后也微微含笑,“你平素不爱说话,倒是个嘴巴甜的。”

    “太后这样说,便是答应了?”

    淑妃端起酒杯,姿态高雅而端庄。

    “如此,臣妾就先敬薄酒一杯,以谢太后隆恩。”

    秋明月在下方看着,顿时觉得,这个淑妃当真是个妙人儿。平时不争宠,淡淡静静的,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吧,又不显山露水的出一把风头,还生生让人恨不起来。

    她微微的笑,对旁边的凤倾璃道:“皇后强势,德妃圆滑,可是如果淑妃有儿子的话,你说,会不会早就凌驾在两人之上了?”

    凤倾璃面色似乎变了一变,很快,快得连坐在他身边的秋明月都没有看清楚便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种话私下里说也就罢了,在这深宫中,还是少说为妙。”

    他低语,“淑妃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是可惜…”

    他叹息一了一声,语气不无怜悯。

    “葬送在了这无情的宫廷里。”

    秋明月不说话,这深宫红颜寂寂悲凉,多少白骨堆成?可怜得过来么?

    上方,孝仁帝开口了。

    “洛王世代乃我大昭肱骨之臣,曾随先祖立下赫赫战功,朕一直铭记于心。今千里而来,朕特设此筵,为尔接风洗尘。以慕天下。”

    洛王站起来,道:“皇上厚爱,臣不胜荣幸。身为大昭臣子,效劳皇上,是臣等的本分。臣,不敢居功。”

    孝仁帝摆摆手,“洛王兄不必客气,今日宫宴,众卿不必拘礼,尽管畅饮即可。”

    “谢皇上。”

    百官同道。

    然后就开始开怀畅饮,窈窕舞姬翩跹而舞,明眸皓齿,搔首弄姿,整个大殿觥筹交错,浮光掠影,好一派富贵奢侈景象。

    秋明月抢过凤倾璃手中酒杯,“你伤还没好,不许喝酒。”

    楚玉盈回首看到了,就笑道:“弟妹就是贴心,什么时候都不忘为二弟着想。”

    秋明月饮了少量的酒,玉一般的脸颊泛上几分红晕,眼眸流光似水,潋滟风华。

    “大嫂莫要拿我说笑,相公不日前重伤未愈,他自个儿马虎不在意,我这个做妻子的怎能容他胡来?”

    楚玉盈笑笑,对凤倾璃关心道:“二弟啊,弟妹都这样说了,你还是莫要喝酒了,省得她担心。”

    凤倾璃回首,目光温温如水,迷离若梦,勾唇轻柔一笑。

    “嗯,一切听凭娘子吩咐。”

    楚玉盈道:“二弟对弟妹真好,看得我好生羡慕呢。”她说着,又看了眼凤倾翔。凤倾翔却根本没看她,目光在殿中央那几个美丽妖娆的舞姬上流连忘返,想着上次在大皇子府中,那个叫小伶的舞姬,当真身段妖娆又妩媚,让人欲仙欲死。

    秋明月娇羞道:“大嫂说笑了。”

    她低头,掩唇,借此瞪了凤倾璃一眼。

    凤倾璃却向她投来温柔的目光,还体贴的给她夹了一块红烧鱼。

    “娘子,吃鱼。”

    秋明月凤眸一瞥,流转间无限风华,周围的人看得都不由得魂飞天外,心荡神驰。旁边立即就有人道:“久闻世子妃倾城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秋明月闻言看过去,却是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淡红色福寿圆领长袍,眼神和善慈爱。她坐的位置,正是中山伯府一桌。秋明月立即就猜测出了她的身份,中山伯夫人。

    她端起酒杯,温雅而笑。

    “夫人谬赞,明月愧不敢当,以薄酒敬夫人。”

    她说罢衣袖遮掩,一杯酒入腹,面颊瞬间皎若桃花,眉间柔弱堪怜,眼神却似波光流水,唇边酒水沾惹,更是如春水玫瑰,引人采撷。

    凤倾璃眼神深了一分,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他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狠狠的蹂躏她殷红的唇。感受到无数火辣辣的视线,凤倾漓更是黑了脸,一个森冷的眼神扫过去,那些少年公子哥立即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看一眼美人芳姿。只是在心中感叹着,可惜了,如此美人,怎的就嫁了一个残废呢?

    秋明月自己不觉,她本就容颜绝色,今日又是特意盛装赴宴。平时她淡然浅笑便已经让人晕头转向,此刻酒染酡云,娇花照水,更是令见者失心。

    “狐媚。”

    凤倾柔低低骂了一声,眼神赤裸裸的嫉妒。

    郑馨怡坐在她旁边,笑得从容而温雅。

    “倾柔妹妹怎么了?可是心情不好?”

    凤倾柔眼神恶狠狠的,“我就是不明白,那个秋明月有什么好?不过就是长得漂亮点。哼,我听说她那个下贱的娘就是靠的一张狐媚的容颜,迷惑得秋尚书宠妾灭妻,竟然不顾林太师,竟然废了正妻。本宫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个秋明月比起她娘,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郑馨怡瞥了一眼下方的秋明月,见她玉颜酡红,凤眸如月华照水,流荡出清波碧泉,潋滟生姿。她身边的男子也是容色倾国。两人那样并排而坐,仿佛集天地光辉于一处,任谁都会被那光芒压得黯然失色。尤其是,那个据闻由于不良于行以至于脾气暴躁的少年,对她那般温柔似水,呵护备至。让人感觉,全世界在他眼中都如浮云,唯有他身边的女子才是世上瑰宝。

    她手指紧了紧,心中忽而升起几分嫉妒。

    身患残疾又如何?脾气暴躁又如何?这世间男儿万千,可谁又有这般似水柔情?包括——

    她看向筵席中的凤倾玥,白衣如雪,清贵无暇,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淡然脱俗的气质。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海水,有时又温柔如泉。但那温柔只是浮动于表面上,眼底深处,仍旧是无尽的淡漠与冰冷。

    郑馨怡有些失神的望着凤倾玥,此刻他正在和旁边的宇文砚记忆薛雨华说着什么,神态一派的温雅从容,姿态洒脱如九天上谪仙。

    那样的人,仿佛本来就不该属于凡尘俗世。这些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言语温和,也时常笑意清浅柔和。然而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因为那样的笑容,更像是敷衍和应付。就像小时候,他和几个皇子以及世家子弟在一起。白衣如雪,清洁高雅。他不爱说话,但是任谁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在那样一群人中之龙里,他依旧是最出众的一个。(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郑馨怡眼里,凤倾玥什么都是最好的。)从小她就喜欢那个总是穿白衣的男子,喜欢他嘴角清浅的笑意。然而久而久之,她就不喜欢他总是笑着,却略显寂寞的眼神。她希望,他对她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总是追在他身后跑。看着她不甚娇弱的摸样,他会对她露出关切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