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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秋明兰突然叫住了她。纵然心智再成熟,秋明兰也不过十一岁的女孩儿而已,总是免不了有些浮躁及冲动。与淡雅沉静却内有丘壑乾坤的秋明月相比,自然立见高低。薛雨华心中自由一杆天平。

    秋明玉暗自恼怒,大夫人眼眸微沉,看向秋明兰的目光含着几分警告。

    “兰儿,你不是在房里抄写女戒吗,没事儿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被大夫人带着恼意的目光一看,秋明兰心中也有些惶然。然,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今日她就是要借此让三姐私下窃画、无视尊长的罪名传出去,以破坏她在薛国大姨母心目中的形象,从而断了让三姐嫁入侯府的念头。

    母亲的到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已让贴身丫鬟丁香去绊住母亲一段时间,先让薛雨华看到那幅画在三姐手中,然后她再从旁不动声色逼着三姐打开画,让薛雨华对她更为鄙弃。而母亲,也应该在这个时候刚刚赶到,正好可以做个见证。不但如此,她还让人去通报了大姨母。她看得出来,薛雨华根本就不喜欢三姐。今日这件事如果被大姨母知道了,再加上薛雨华对三姐的厌恶,这门亲事定然不了了之。到时候自己再说动母亲,嫁入薛国侯府的人,自然是自己。

    一切都在按照秋明兰的计划走,可是母亲出现得早了些。那幅画还没有当着薛雨华的面打开,如今——

    她咬牙,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顾不得母亲与三姐的感受了。

    “娘,三姐姐画了一幅画。画中白莲亭亭玉立,栩栩如生,画工精湛,毫无纰漏。可三姐姐却说那画没有完成,我一时好奇,所以…”

    一听那幅画,大夫人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偏偏薛雨华这个时候却还在火上浇油。

    “只怕三妹妹觉得我技艺拙劣,不肯赐教,罢了,六妹妹也不要勉强了。”

    秋明兰一听这话就急了,大夫人还来不及阻止她就急冲冲的开口道:“不是,表哥,这幅画真的不完整,我…”

    “那么可是有所缺漏?”薛雨华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

    正急切想要解释的秋明兰闻言眼眸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对,我忘记题诗了,所以…”

    “呵呵呵呵…”忽而一道清雅淡笑传来,似清风和暖,打破这一刻沉闷压抑的氛围。

    熟悉的笑声传来,薛雨华猛的回头。紫藤花架旁,那女子一身清华,美如如画,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午时阳光洒下来,刺眼的光线映衬得她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直晃得他晕了晕。他眼中脑海里只留下这一张笑颜,甚至忽略了走在她身旁同样携着一身清辉的秋明珠。以及,走在她们前面,一身雍容华贵的母亲。

    秋明兰和秋明玉眼中却同时划过嫉妒的火焰,恨不得将秋明月那张狐媚的脸给毁掉。

    秋明月却是一脸的从容,对着旁边的秋明珠道:“四姐,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秋明珠将目光收回来,回以淡淡笑意。

    “对啊,真是巧呢。五妹妹的雪地寒梅独缺诗词,美中不足。我素闻三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犹以诗词俱佳。”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近前,先是恭恭敬敬对着大夫人行礼。

    “明珠见过婶母。”

    “明月见过母亲。”

    那边,秋明兰和秋明玉也对着薛国侯夫人见礼。

    大夫人一见秋明月就心烦,二夫人又素来和自己不合,所以连带着,大夫人也讨厌二房所有人,自然也包括秋明珠。此刻见她最讨厌的两个人在她面前这么亲密的说说笑笑,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她还是得维持一个端庄的主母风范。是以她脸上堆着虚假的笑容,“起来吧。”

    二人也不扭捏,站起身来。

    薛国侯夫人也叫了秋明玉二人起身,瞥了眼大夫人,才问道:“怎么全都站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薛国侯夫人按时来临,秋明兰松了口气,心中暗自窃喜。秋明玉却是紧绷了一颗心,握在手中的画卷更是藏到了背后。

    大夫人脸上堆满笑容,亲切的拉过薛国侯府的手。

    “哪有什么事,不过偶然在这里遇到罢了。”

    薛国侯夫人可不是傻子,她看了眼在场所有人。薛雨华神色淡然,秋明兰脸上带笑,目光却含带着几分算计。秋明月和秋明珠从容而笑,完全就是路过偶然相逢的云淡风轻。最为奇怪的,便是秋明玉了。只见她小脸微微泛白,眼底含着丝慌乱和害怕,似乎想要逃离。

    她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关切道:“玉儿,你怎么了?”

    秋明月听得这一番关切的话,脸色却更加害怕。

    “我…没…没事…”

    薛国侯夫人皱眉,眼眸瞥到她背在身后的手,好像在故意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来之前,她自然是听到了些风声。眼下这般场景精明的她倒是猜测到几分。不由得,她将目光投向大夫人。

    “小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夫人正暗自着恼,察觉长姐投过来询问略带凌厉的目光,她嘴角的笑有几分僵硬。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他们几个小辈在一起鉴画题词罢了。”

    “呵呵呵…”大夫人话音刚落,秋明珠就笑了起来。

    “三姐姐捏着好画,舍不得给我们一起观赏,莫非怕咱们给看坏了?”她指了指凉亭,“虽是仲春,可午时阳光刺眼,怕是错漏了三妹妹画镜玄妙。不如到清风亭去,有帷幔遮挡,清茶入口,品画赋诗才更闲情逸致。三姐姐,你说是吗?”

    秋明玉瞪了她一眼,差一点就将下贱的庶女几个字骂了出来,多亏大夫人及时扯住她,以眼神示意薛雨华还在场。她脸色白了白,不甘的闭上嘴巴。

    大夫人转而看向秋明珠,目光淡冷。

    “明珠不是在研究太君给你的《金刚经》吗?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了?”

    秋明珠不慌不忙,从容笑谈。

    “整日窝在房里看书视觉也疲劳了,闻得花园里春色满庭,三姐姐也出来赏景观花。正好,我这儿刚得了一幅好画,景致虽好,却独独缺诗一首。便想着三姐姐是否还在,也好请教一二。”她眼眸一闪,拿过醉文手上的画卷。手一抖,画卷展开。白雪染地,雪中寒梅,姹染如生。

    那画卷一展开,薛雨华便目光一亮,眸底一丝星光闪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如火炽烈。

    冰清玉骨,冷然独立。

    就是这种感觉,寒梅独立风雪中,风骨卓然,却不孤芳自赏。

    初次见她的时候,远而望之,觉得她亭亭玉立如池中白莲,冰清玉洁。然而总觉得那样沉静而温雅的气质中包含了一丝烈性和叛逆,温柔和冷然相接,让他想不出该以何物比拟。是以那幅出水芙蓉,总是少了几分灵魂。如今见到这副寒梅雪景,无需猜测,他可以肯定,那必然是秋明月所画。只有那样娴静优雅而又蕙质兰心女子才能做出这样一幅画,风可见骨,傲视群芳。

    “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

    不自觉的,他喃喃吟诗出声。也惊醒了正沉静在那雪地美景中的众人。

    秋明月目光一闪,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表哥也读《锦言世集》?”

    南朝诗人谢燮的《早梅》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若非五百年前那个很有可能与她一样来自现代的神瑛皇后留下的《锦言世集》,她想不到薛雨华知晓这些诗的原因。

    薛雨华回过神来,神情竟似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浮夸和风流,却是坦然而沉稳。

    “五妹妹也读么?”

    秋明月抿唇,淡淡道:“略有所闻。”

    薛雨华笑道:“五妹妹无需谦逊。”他顿了顿,目光凝在那幅画上。

    “梅之高尚,铁骨铮铮。无畏天寒地冻,不畏冰袭雪侵,不惧霜刀风险,不屈不挠,昂首怒放,独具风采。即便独居寒雪,也自有风华。”便如伊人,如斯高洁。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而静凝的看着秋明月。眸底似乎有波涛暗涌,冲破而出。

    薛国侯夫人看出了儿子的异样,她眯了眯眸子,看向秋明月的目光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这画是你作的?”不等秋明月回答,她又道:“侯爷常说世之高才,莫过于‘无双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然今日所见,才知此言非也。”

    秋明月心神一凛,薛国侯夫人嘴角挽起淡淡笑意。

    “凤落梧桐,原来竟是藏于此小小院落。”

    薛国侯夫人的话说的不明不白,令人闻之一阵莫名其妙。然,秋明月、薛雨华、以及秋明珠已经心中了然,顿时心思各异。

    秋明月淡淡微笑,“明月尝闻姨母少女之时乃京都有名才女,私慕有家,若能得一言半句,则终生受益。”她淡笑从容,不卑不亢。

    “就是不知道姨母可否与以金玉良言,以慰我辈崇仰之心?”

    薛国侯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神色终于软了几分。

    “你很聪明,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薛国侯夫人没有说。不过秋明月也能猜到,大抵就是觉得她身份低微而已。

    见自家姐姐突然对秋明月转换了态度,大夫人不由得皱眉。她非无知妇人,又是太师嫡女。当年于深闺之时也曾熟读诗词歌赋,也曾精炼琴棋书画。只不过后来嫁给秋仲卿,多年来却得不到丈夫的心,是以性子越发跋扈飞扬,也早就忘记少女时代对月吟诗,品茶赏花时平静而对未来憧憬的心态了。

    忘记不代表她就丢下了,秋明珠手上那副寒梅图她看得出来,的确画得好。就算心中不服,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当然,在她眼里,沈氏不过出身小门小户人家,即便祖上不乏文人学士,却也难等大雅之堂。而秋明月,自然也是作不出这样的画的。在她看来,这幅画指不定是秋明月从哪儿偷来的呢。

    偷?想到这个字眼儿,大夫人眼眸一亮。秋明月这偷窃的罪名传出去,清誉也就毁了,日后定是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沈氏也会因教女无方而至老爷厌弃失宠,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将秋明瑞养在膝下了。至于沈氏,日后还不是得任自己拿捏?

    大夫人越想越兴奋,立刻便喝道:“大胆秋明月,竟敢剽窃偷盗,简直败坏门风。你姨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第四十八章 姐妹反目,替罪羔羊

    薛国侯夫人眉头轻蹙,知道妹妹这是借题发挥。其实依自己看来,秋明月倒不是那偷鸡摸狗之人。不为别的,就凭她她这般泰山崩预定而不变色的淡然沉静,即便是自己年轻之时,也无法做到。只不过妹妹不得妹夫欢心,一直就想处置了沈氏,如能借此机会给秋明月一个教训也好。所以她只冷眼瞧着,并没有言语。

    薛雨华皱眉,非常不满的看着大夫人,觉得这个小姨真是无理取闹,刁蛮跋扈,只会恃强凌弱。

    这般想着,便想要替秋明月解围。却听得秋明月不慌不忙,淡淡反问:“母亲何出此言?”

    不等大夫人训话,秋明玉就抢先道:“你敢说这画是你作的?”她一脸的嫉恨,尤其是刚才才表哥自秋明月来后眼睛就一直粘在她身上,更是让她妒火中烧。

    “不是。”秋明月仍旧一脸淡然。

    秋明玉立刻就得意起来了,“既然不是,那这画就是你盗窃的。”她为抓到秋明月的把柄而兴奋,恨声说道:“秋家百年名流,世代子孙均续先祖高洁。却不想,竟出了你这个胆大妄为不知羞耻败坏门风的下作之人。污蔑秋家百年门风,更是辱没祖父及父亲为官清誉。”

    “闭嘴。”薛雨华再也忍受不了秋明月被人如此辱骂,低斥出声。

    薛国侯夫人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夫人也是一脸错愕,怪异而不满的看着这个侄儿。秋明兰抿唇,眼神幽暗。秋明珠沉默,握着画卷的手指一动。秋明玉被薛雨华呵斥,怔愣之下,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表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薛雨华,一幅梨花带雨的摸样。

    薛雨华却没有半点怜惜之情,只觉得厌恶。不过在自己母亲面前,他也不好太不给秋明玉面子,只声音淡冷道:“三妹妹,你出身世家,姨母姨夫自幼也教导礼仪。怎可出言不逊,污言耳耳于亲?岂不非谋秋家世家风范?”

    秋明玉脸色一白,大夫人脸色微沉。

    “华儿,你怎可如此对玉儿疾言厉色…”

    “姨母勿怪。”薛雨华淡淡打断大夫人的斥责,“小侄只是说一句公道之言罢了,并无其他。三妹妹的确该谨言慎行。”言下之意,便是说秋明玉跋扈嚣张,粗蛮无礼了。

    闻言,秋明玉俏脸又白了一分。

    大夫人轻哼一声,斜睨了秋明月一眼。

    “她自己都承认那画不是她做的,不是偷的还能为何?玉儿并没有说错。”

    薛雨华刚想辩驳,秋明珠却淡淡插过话来。

    “伯母误会了,这画虽非五妹妹所作,却也非盗窃之物。”

    大夫人冷笑,根本不相信。

    秋明珠素来知道大夫人蛮横无礼,目中无人,也不多做解释,反而岔开话题。

    “不过说到这窃画之人嘛…”她笑了笑,“我今儿个早上倒是听闻一件有趣儿的事,不知婶母可有兴趣?”

    大夫人和秋明玉脸色同时一变,沉默已久的秋明兰却突然上前一步,非常好奇的问:“什么有趣的事啊?四姐不妨说出来听听。”秋明兰是聪明人,她自然也看出了薛雨华对待秋明月的不同。不过她心底却知道,秋明月不过一个小小庶女。且不说薛国侯府门第之高,便是身为薛国侯夫人的姨母也断不会容许秋明月跟薛雨华有任何牵扯。所以,虽然她心中也妒忌,但此刻她最大的情敌,却是自己的三姐秋明玉。今日这场好戏可才刚刚开始,她如何能不让它演完呢?

    秋明珠非常满意秋明兰此刻的配合,正欲说什么。背后却突然传来老太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