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急不缓、冷静淡然地陈述着,视线顺序掠过现场的几人,目光里有感激,有认同,也有我自己对于生活的理解。陈述完毕时,黄雀目光幽幽地看我一眼,至诚地不无感动地说:“精辟!透彻!太有哲理了!人得有基本的信仰,得有自己精神的追求。不能仅为五斗米就丧失气节、见人就拜,有所为有所不为。宁肯淡泊一点、清贫一点,也不能‘自以心为形役’。还有,咱们躬逢盛世,谋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傅心仪,黄雀佩服你!为你自豪!可惜了,这席话柳咏、马蜂没有听到……”
看到黄雀这种反应,我忽然感到了不安,为了不至于让他受我的影响,我连忙打断他的话,说:
“黄雀,人各有志,柳咏、马蜂没有必要听到这话,听到了他们也会不以为然。每个人的人生际遇各不相同,我供职的那学校,确实太非人了!那校长,确实太人渣了!在那里,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所以辞职是情非得已。你们和我起点不一样,毕竟都是省城,都是鼎鼎大名的单位,你们千万不要效仿我才好!”
螳螂说:“傅心仪,你的话确实提气醒神,蕴含哲理。但生活就是生活,生活远比你想像的复杂,生活不是理想状态,你以为经商做生意,就能不受约束了吗?我告诉你,做生意一样有不得不求人、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白灵说:“是呀!螳螂说得对!做生意经商,一样受人管束。而且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虽然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我还是认为,你不应该就这么辞了工作。”
黄莺说:“你是傅心仪呀,你可以追求卓越的,为什么非要在夹缝中求存呢?经商不是不可以,但工作也要保住。这样才有退路。”
“同学们,你们对傅心仪的拳拳之心,让我好生感慨。说实话,我也反省过自己的一时冲动。可是,很多事情,过去了就不可逆转……”
螳螂接过我的话,说:“我们领导常批评我,说我太感性了,太意气用事了。傅心仪,在我们班,你年龄最小,班里第二小的黄雀,也长你两岁多。大的就不用说了,有长你六岁的。可大多数同学的观念里,都认为你理性、稳重,远超同龄。到底该怎样定位你,我现在都迷糊了。应该说:你确实比较理性。但是,你觉不觉得,你也有感性的、意气用事的一面。”
“关于这一点,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咱们学中文的,有一些共通之处,都比较感性,比较意气,同时,我们对生活、对社会、对人性,都有自己清醒的理性的认识。这就注定:我们可能会走一些弯路,我们只能在感性和理性的较量中艰难前行。”
白灵说:“可是,马蜂就不这样,马蜂是一个相当理性的人。在他的观念里,领导高于一切。现在同学们聚会,已经不大能请得动他了,有时候好不容易请了他来,他心不在焉地坐着,领导一个电话,或是邻桌刚好碰上了什么官员,这人立马就消失了……”
我微笑说:“白灵,你这个例举得好!但并不影响我刚才的观点。马蜂在学校的时候,压根没有认真念过一天的书,所以,准确地说,他不能算作是学中文的。所以,马蜂和我们,不存在多少共通之处。试问:一个成天读着《归去来兮辞》、《将进酒》的人,成天和陶渊明、李白打交道,成天诵读着‘安得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人,他怎么可能没点意气呢?马蜂从来没有读过那些书,所以马蜂不存在意气,马蜂注定是要成大气候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被陶渊明、李白给害的?”螳螂玩皮地说。
“关于这点,梁阿满有精辟的阐述,她说,我是被陶渊明、李白牵了巷子。梁阿满把我的这种症状:命名为桃源综合症。我是欣欣然地接受她的评判。而且,我不认为我被陶渊明、李白给害了。太感性了诚然不好,但一个人太过理性,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一个太过理性的人,他的感情世界会十分苍白,生活里没有激情,没有起伏。至少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值得推崇的生活。所以,马蜂于我如浮云。不管他将来出息成啥样,都不会成为我艳羡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