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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眼下已是三月底,与清明也不差几日了,这时候还没去找寺庙庵堂,这祭拜显而易见是已经迟了,基本便干不成了的。

    那这一说,表姑娘打着清明的名头,实际却只是为了攒银子的?

    苏磬音一时有些怔愣,她过门三月,鸳鸯馆那边虽然每月花的银子都不少,但是大多都是摆在明面、有去处的,衣裳首饰、或者大头的吃燕窝,喝补药之类。

    这种没有去路,就是单纯要银子的事,表姑娘这种官家小姐,还当真从来没有过!

    若不然,苏磬音也不会疑心有问题,特意叫奉书过来问清楚。

    苏磬音只是天性闲散了些,又不是蠢笨的,目光从齐茂行那废了腿上一看,就也立即明白了这表妹转变的缘故。

    看来手里的银子才最靠谱,这事儿谁都知道。

    她方才还因着齐茂行的言行生气,这会儿却是瞬间平息了下来,看向齐茂行的眼神里,甚至都还带了一丝微妙的同情。

    “咳,二爷早已说了鸳鸯馆里要什么都不许拦,既是表姑娘的意思,石青,快将银子给了!”

    苏磬音说罢清咳一声,看也不看门外的齐茂行,又继续道:“月白,我怎么的觉着外头鸟儿叫的有点吵,快将门窗都关了!”

    月白哪里会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闻言上前,只等着奉书拿了银交子退出去之后,对着门外的姑爷屈膝福了一礼,就很是干脆的将门在他眼前紧紧的合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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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面前紧闭的屋门,齐茂行像是还未曾回过神一般,手心紧紧的攥了轮椅扶手,一时没有开口,只脸色沉的吓人。

    “二……二爷?”奉书知道自己闯了祸,哭丧了脸,叫的小心翼翼。

    齐茂行声音冷峻:“这事,为何不早与我说?”

    奉书深深低了头:“小的上次求见,就是要与二爷禀报的……只是您不耐烦听,只说表姑娘要,给她就是了,后来又叫小的去找陈工笔……”

    听着这话,齐茂行也想到了他当时的吩咐,只是那个时候,他怎么会想到,表妹要的银子,竟是这般情形?

    齐茂行微微闭了眼,声音发沉:“表姑娘要银子干什么,你可见过?”

    “只是收下了,没……没曾花用过。”奉书小心看他一眼,又补充道:“只前两日,表姑娘叫揽月出去了一遭,将散碎的银两,都去钱庄里换成了银交子。”

    轻飘飘的一张银交子,保存起来自然要比银子方便的多,日后出了什么事,是藏是用,也都更方便。

    齐茂行缓缓的呼一口气,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吴家败落,表妹不过是凑巧想攒些银子安安心罢了,算不得什么,未必就与废了有干……他堂堂男子汉,不必因此多心,不必在意……

    偏偏奉书这个没眼力的,还攥了手里的银交子犹豫的问了一句:“那这次的银子,小的还给表姑娘送去不?”

    齐茂行抬起头,眸光阴的吓人:“不送去还赏你不成?”

    奉书脖子一缩,不敢反驳,一路小跑的赶忙退了下去。

    骂了这一句,齐茂行缓缓吐一口气,紧握着扶手的双手终于松了开来。

    松手之后,结实的木料上,仍是印下了一处明显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自我安慰):表妹就是凑巧要银子安心罢了,和我废了的事没有关系!

    苏磬音(敷衍):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齐*气鼓鼓*茂行:(捏碎扶手+1)

    第19章 夫君承诺

    “表哥,你腿上的伤可好了?怎的这么快就出门挪动了呢?”

    抱节居后的桃园内,远远的看见了正在林中开弓的齐茂行之后,表姑娘吴琼芳一面问着,一面急急的赶了过来,眉间微蹙,似乎盛满了数不尽的记挂与担忧。

    正是阳春时节,桃园中的桃林都已结出了粉嫩嫩的花苞,虽未盛开,但也已初露夭夭之态,吴琼芳一身素色绸裙,眉目间像是笼着一抹总也挥不去的忧愁之态,映着这粉嫩满林桃花,更显得弱不禁风,格外的惹人怜惜。

    只可惜,亭下的齐茂行却像是丝毫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神色平静且冷淡,仍旧不急不缓的饮了一口手中清酿,方才简单回了一句:“无碍。”

    对着这样的表哥,吴琼芳的心头忍不住一跳。

    可她面上却不得不勉强耐了性子,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后,便状似无意的将话头扯到了来意上:“表哥,我昨日听奉书说起几句,表嫂她……可是觉着我住在府里,不耐我素日花用了?”

    即便是姨母唯一剩下的血脉表妹,齐茂行听着这话,也忍不住的皱了眉头:“她何时嫌弃过你的花用?”

    只这一句,吴琼芳便已听出了他的维护之意,一时间心下更气。

    自从表哥将她从教坊中接回来之后,虽然身份卑贱处境尴尬,但她有齐茂行护着,在这侯府里却是从未操心过衣食花费这些琐事,反而因为齐茂行的家私丰厚,出手又大方,她在侯府里的吃穿用物,甚至还比在吴家时都要讲究豪富了许多。

    就苏氏进了门,表哥都也特意照应着她,从不叫人旁人轻待。

    这样的情形下,她当然不会去主动提起这些阿堵物,平白跌了自个女儿家的矜贵。

    可自从齐茂行废了之后,她的处境却渐渐的变了许多。

    她身子不好,每日都要进一碗血燕,府里早是知道的,大厨房里也专有一份表哥给她备下的燕窝,每晚睡前都会定时送来。可前些日子,大厨房里却说什么人手不够,忙不来,她的燕窝也顾不得专腾一口灶台去熬,若是非要,便得另花银子打点。

    一碗燕窝都是如此,旁处的琐碎慢待,就更不必提。

    吴琼芳本想叫奉书去与表哥说明她的委屈,可偏奉书这小子,只说着什么二爷伤还未好,这么点小事忍忍便罢了,不要再麻烦二爷。

    她心下不忿,可却也无法强逼奉书,无奈之下,可不就得拿身上的银子来换维持着原本的待遇不变。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她才慢慢发觉,这银子竟是这般紧要,尤其齐茂行的伤势并不见好转,吴琼芳无人可靠,担忧之下,自然而然,便也顺着按着贴身丫鬟揽月的指点,寻着祭祀祈福的话头,去与抱节居里张口要来。只当攒些压箱底的底气。

    也是她自打进了侯府,就从没人限制过她的花用,以往要东西取银子,从来都是径直便给了,加上她官家小姐,不通庶务,只觉着几百两银子罢了,算不得什么。

    谁曾想这才开了第二回 口,苏氏就却叫了奉书去问,且还偏偏就正撞上了表哥在!

    打从昨天奉书过来告诉了她昨日取银子时发生的事儿,她的一整个晚上,便一直都是担心不安。

    吴琼芳的手心不安揉着帕子,暗暗咬了牙,哪里有这般巧的事,说不得,就是苏氏故意在表哥跟前挑拨!

    可不管苏氏如何,她如今在这府里,只倚靠的也只有表哥一个,就算表哥已然废了,她这会儿也决计不能表哥认为她是一个贪图钱财之人——

    这还不到时候!

    一想到这儿,吴琼芳的心下更急,没敢再提苏氏,只是柔弱分辨道:“以往便罢了,只是我担忧表哥的身子,打算趁着过节出门,去大安寺里为表哥祈福,好叫表哥早日痊愈。”

    “我听旁人说,祈福这事,必得亲自叩拜布施才最有心意,这才叫奉书拿了银子,想要亲自带着去大安寺里佛前供奉的。若是倒是表哥身子不碍,也好求着表哥一起,只当是出门散心。”

    “只是昨个儿听奉书说,表嫂特意问了?”

    说到这,吴琼英咬着下唇,神色凄然:“是我不懂事,不该这般想当然,表哥,我知道自己……”

    “琼芳。”没等她说完,齐茂行便忽的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头。

    他微微抬头,眼神清澈的像是能是直视人心:“琼芳,自你进府,我从来不曾委屈过你,你自个也是知道的。”

    吴琼芳连忙点头:“我知道表哥待我好,我心里也……”

    可齐茂行却还未完,他的神色平静,话语直白却的毫无掩饰:“我违抗父母祖母,离家从军,得罪苏家,就是为了不叫你受妾室的委屈。你想要银子,与我直说就是了,我不会不给,何必这般巧立名目,倒白污了你女儿家的清白。”

    齐茂行的面色发沉,心中更是沉甸甸的如同坠了巨石。

    如果表妹是直接对他开口,干脆坦白因他成了废人,需要拿银子花用安心,以他的打算,怎么可能会不给?

    他非但会将银子双手奉上,甚至还会自责是自己思虑不周,若不然,表妹也不用担心这些琐事。

    可是表妹呢?当面对着他缄口不言,背后却寻着借口从抱节居讨厌银两私自昧下。

    这哪里有把他当作自己人?

    这且罢了,事情败露,还仍不坦言,又这般言之凿凿,仍旧寻着借口哄骗他。

    这又是将他当作了什么愚昧之辈?

    表妹……琼芳,如何便能对他作出这般事来?

    这一番话,也只如一支利箭一般猛,只刺的吴琼芳脸色愈发苍白:“表哥,我不是……”

    她原是想解释的,但是对着齐茂行已然看穿一切的清明目光,却只剩下了满面仓惶,嘴唇翕动着,却诺诺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在沉默时,小道外,忽的传来了丫鬟石青响亮的人声:“瞧见了,姑娘,姑爷就在亭子里坐着。”

    齐茂行闻言抬头,果然,正是苏磬音与月白石青主仆三人,隔着低矮的桃树瞧见了他,便低头从树下走了过来。

    从树下穿来的苏磬音是一身嫩粉罗裙,腰间系着暗绯丝绦,绳结精细灵巧,衬着腰肢盈盈一握,裙角细致的用同色的丝线盘了几株待放的桃花,随着步子隐隐绰绰的颤动,一眼看去,鬓发若云,容光似雪,实实在在的春风桃面,人比花娇。

    只叫人眼前一亮。

    看着这样的苏磬音,满面的仓惶的吴琼芳死死的咬了下唇,手下的帕子攥得更紧,只咯得手心生疼。

    没料到这个表姑娘也在,苏磬音觉着自个来的有些不是时候,脑袋上都仿佛在隐隐的发亮。

    “哦,我特地过来,是有一桩事想与你说。”

    因着这缘故,她也摆出速战战决的架势:“我今日在府里听说,荣辉堂也收拾的差不多,大爷明日便要回来,准备祭拜的事了。”

    逢上清明,祭祀先祖这事,自然是要准备起来的。

    齐侯府只这嫡出的一脉,人丁原本就稀少,从前都是齐茂行代表孙辈嫡出,站在齐侯爷身后的位置,捧祭品,焚祭文。

    如今齐茂行废了,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个差事,自然是干不了了,这么一来,这府里能替下他的,自然只有庶长子齐君行。

    齐侯爷之前,急着叫大爷齐君行回来,也是拿着这这祭祀大事,不能轻待的理由说话的。

    齐茂行对此也早已知道,只是微微点头,神色冷淡。

    苏磬音便又问道:“那今年的祭拜,你……可还要出面?”

    齐茂行听出了什么:“你可是有事?”

    苏磬音并不遮掩:“若你不出面,我就也顺势不领这些后宅里操持的差事了,趁着清明,我想回苏府一趟,给爷爷上几炷香。”

    当然,要是齐茂行并不甘心祭祀的身份被庶兄抢去,想要出面搞些事情,她基于一条绳子上的队友道义,也是会留下来多少壮点声势的。

    齐茂行垂了眼眸:“我没打算作甚么,你想回就回。”

    苏磬音点头应了,她瞧着齐茂行和吴家表妹之间的气氛像是不太对,又没心思掺和,说完正事之后,就打算趁早离开。

    但齐茂行偏偏又叫住了她,他抬起头,虽然面上还有些尴尬一般的难看,但双手紧紧握着,却还是态度诚恳的与她开了口:“昨日没能来得及说,既是正好遇见了,昨日拿银子的事,是我误会了你,全是我的错。”

    苏磬音愣了一下,便看见齐茂行对着她认真低下了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错了话,还望你见谅。”

    苏磬音抬头看了一眼他和一旁的表姑娘,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不过她这个人从来不是个斤斤计较的,既然齐二都已经道了歉,她原本就不剩什么的恼怒更是立即消了个干净。

    苏磬音笑了笑:“也不必,二爷日后再开口前,能好好擦明白眼睛,细细想清楚,便也罢了。”

    说罢,便叫了月白石青,干脆的扭身而去。

    直到苏磬音的身形走远,吴琼芳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神色僵硬的退后一步:“那,表哥,你可还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