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崖想兜住呕出来的血,但殷红的液体依旧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沿着手臂生长出枝节,最后在裴雨延衣袍上绽开猩红的梅花。
——这太失礼了。小师叔都容忍他靠着了,他却寸进尺地把血吐到他身上,小师叔这么爱干净,绝对会嫌弃他的吧。
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咳咳……等弟子伤好了,帮小师叔洗衣服。”
声音本就气若游丝,还时不时的带着咯血声,听着他这样说话,裴雨延觉得仿佛有一根坚韧的线,勒住心脏。
他扶起黎青崖,强硬地掰开他捂嘴的手,任由鲜红的血沾染上白净的皮肤。
吐出的血颜色鲜红,没有破碎的肉块,不是中毒,内脏也没有受伤。
但这并不表示黎青崖的情况不用担忧,他反而因为自己看不出问题而愈发担惊受怕:“发生了什么?”
黎青崖现在脑子里尽是些纷杂的思绪,难以集中注意力。盯着裴雨延染血的手,他冷不丁地想着:世人说天泽城主的手从不沾血,哪怕是杀人时亦是。但是这不沾血了吗?修界人果然爱吹牛。
他看出了裴雨延眼底涌动的心疼与担忧,但不明白为什么小师叔会对他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师侄这么上心。就像他不明白自己变成一直滑稽短腿猫后小师叔为何依旧能认出他,明明连他都没抱希望的。
虽然觉得给自己小师叔发好人卡怪怪的,但除了说裴雨延是个好人,黎青崖还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完全不了解裴雨延,不明白这个寡淡的男人那些细微的情绪起伏的缘由。
面对裴雨延的担忧,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小事,就是不小心掉进了血魔池,喝了几口池水。”
血魔池是什么裴雨延自然知道,也清楚掉进去有何后果。
小事?他不悦地沉下眼,拧起眉头。
这个情绪还蛮好分辨的,是生气。但黎青崖搞不懂原因。
小师叔生气了?怎么就生气了?
——老师!这个阅读理解好难,他不做了!
就在他苦恼之时,忽然裴雨延将他往怀里一带,转了个身,紧接着房间的门被震开,夏戎立在门口。
久侯裴雨延无果的他隐约感觉情况不对,破门而入,果然见到了他不想看到的景象。
看着抱在一起的师叔侄,墨宗宗主久违地有了一种天时不眷的感觉。不到一刻钟而已,他们便能相认,是他夏戎运气太差,还是他们默契太好?
见到夏戎,裴雨延顿时想起了他先前的欺瞒,再看到黎青崖在墨宗受了这么大的苦,怒从中来。
话还没有说上,一声铮鸣,裁雪出鞘,裹挟着凌厉剑意朝夏戎袭去,夏戎反应迅捷,脚一蹬后退,同时招出自己的武器抵挡。
这是裴雨延的本命灵剑“裁雪”,他可不会托大到徒手应对。
扭头将黎青崖安置到榻上,裴雨延接住飞回来的裁雪,冲出去与夏戎打了起来。
他是个寡言的人,比起用嘴与人理论,还是用剑更快。
北境之主并非清闲的身份,三千里雪原的不平事都要由他裁断,逃窜的贼寇、为祸的恶修、作乱的妖兽……死在裁雪剑下的生灵难以计数,在尸山血海中证道的裴雨延,绝不可能是什么纯良无害的人。
哪怕裴雨延修为略低于他,夏戎也不敢小觑。
何况越级挑战对天生剑心来说简直家常便饭。六百年前浮黎剑尊便越境界挑战魔皇,舍身为其种下道心破绽,于是八十年后聂清玄才机会将魔皇诛杀?
魔皇尚会折戟,他自不敢狂妄。
两位大能缠斗在一起,纵使收了七成劲儿,漏出来的威力亦是能翻山倒海。墨宗客院的屋舍被尽数掀翻,住在这里的人都被惊动,跑了出来。
这里面不止有太一仙宗这次来访的长老和弟子,还有其它魔道宗门来墨宗办事,暂住在此的下属。
墨宗右护法也带着人赶到。
太一仙宗的人最先注意到废墟中的黎青崖,这一片建筑都被天上两个人打架的气劲损毁,唯独他周围被护着,安然无恙。
因为这段时间都被关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袍,空荡荡的,越发衬得他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如瀑的青丝散开,随着咳嗽抖动,娇弱又可怜。
太一仙宗的叶长老最先冲上去:“青崖小子!”
其余弟子也跟上:“黎师兄!”
发现他情况不对劲,叶长老忙捏起他的手腕探脉,然后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出大事情,怕只有道尊能治了。”
墨宗右护法注意到了这边,见本该在夏戎寝殿的青年出现在这里,他大惊失色,以为自己明白了夏戎和裴雨延打架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