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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
    第187章

    保康在一百二十五岁的时候无病无灾地去世, 刚好过完1803年的生日。

    从1678年活过十八世纪,活到十九世纪,直接活成活化石。

    后人提起他, 首先是他这长寿的一生,一个人活了其他人两辈子的寿数, 承受两辈子的坎坷。

    极少部分人知道他少年昏迷, 一觉醒来六年过去的事儿。唯二的知情人,当年的师祖和皇后娘娘都去世, 终其一生谁也没透露。可饶是如此, 他的人生也是辉煌的坎坷,坎坷的辉煌。

    一出生就被送去做和尚,回宫的路上遭遇大水灾昏迷三天也且不说, 从他童年到少年,一直都是南下北上的波澜壮阔也不说,好不容易成家立业有妻有子女,一家和乐, 却迎来最亲的人去世的打击。

    师祖, 是他一生中最亲的人,他的一生之初如果没有师祖会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全世界人都不知道。可是师祖去世了, 在环球游玩回来的五年后。

    他的人生, 只有差不多十年, 纯然的家庭幸福时光,就此失去。

    康熙五十八年, 全世界人都知道他们的王爷, 因为师祖的去世, 吐血昏迷几经抢救数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

    大清人隐忍地哭泣,那份坚持活下去的痛苦,他们知道,可他们不想失去他。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狠心跟着师祖走那?他还有妻儿,他还有父母,他还有放不下的大清国。

    他不负众望,坚强地撑过最危险的日子。全大清人以泪洗面。

    就在大清人,全世界人日夜悬着心,心疼他们的王爷受的罪,期盼他尽快好起来的时候,晴天霹雳,皇太后去世。

    世界人知道他的坚强,泪水磅礴,恨不能以身代之,无能为力。他从病床上爬起来,全程参加皇太后的葬礼,一丝不苟地送皇太后下葬。

    师祖走了,皇太后也走了。

    他们的王爷直接站不起来了。

    他们的王爷,那么意气风发的人,站不起来了。

    大清国人痛哭失声,全世界人一边哭一边咒骂老天爷不长眼。可是,他们的王爷,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他们的王爷,那么爱玩爱闹,那么骄傲自恋的一个人,他站不起来了。大清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全世界人一边痛骂老天一边求老天,求老天,让他们王爷站起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段日子,整个康熙五十八年,大清,全世界,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痛苦不堪。

    …………

    康熙五十九年的春天到来,四九城冰雪消融,畅春园里百花盛开,清清推着保康出来晒太阳,保康躺在躺椅上,眼睛半合,看着不远处的牡丹花丛中,他汗阿玛和小三儿玩耍的模样。

    看着看着,人愣愣的。

    他汗阿玛,肉眼可见地老了。

    以往那个保养得很好的老人家,永远看起来比真正岁数年轻十岁的老人家,因为两位长辈的接连去世,和普通的六十岁老人一般,任由皱纹爬上脸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保康的眼睛湿润,轻轻闭眼,再睁开,眼里又笑开来。

    四岁的小三儿一身水蓝色的小旗袍,头上扎着小啾啾,小啾啾上的花儿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多好的一个清清爽爽玉娃娃,粉妆玉琢,玉雪玲珑。

    小胖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拼图方块,专心致志地研究该放哪里,放好后发现他玛法拼错了,立马给指出来。

    “玛法,蓝色的是眼睛。”

    “玛法放错了,小三儿真聪明。”

    “小三儿聪明。玛法,小三儿赢了,就叫‘弘北’。”

    “赢了就叫‘弘北’,输了叫‘弘西’?”

    “不要‘弘西’,祖祖说小三儿还可以叫‘弘东’。”

    “……好。不是‘弘北’就‘弘东’。我们小三儿棒棒哒,记得祖祖说的话。”

    “小三儿棒棒哒,小三儿想祖祖。”

    “……祖祖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休息,不过祖祖疼爱小三儿,一定很高兴小三儿想他。”

    他汗阿玛在哄着小三儿,保康微微笑,笑完后,胸腔里再度泪水上涌。

    有长辈在的人,再大也是孩子,孩子永远不会老,他汗阿玛,现在是没有长辈的人了。

    他汗阿玛,明明也是最伤心的一个,却是担负起长辈的责任,照顾他,照顾他的孩子们。

    清清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悄悄握住他的手,声音柔柔的:“我也觉得‘弘北’好听,南南、北北。叫起来就好听。”

    保康一愣,随即笑出来:“师祖的意思,如果我们有第三个女儿,就叫‘弘东’。”

    清清的脸蛋儿微红,眼里的柔情好似化成水。

    “师祖知道小三儿会有妹妹?”

    “不知道。但是师祖说,他答应了小三儿,给小三儿做姐姐。所以福晋,我们还有一个孩子的名额。”

    清清:“……”

    保康乐哈哈地笑,媳妇儿还是这般不禁逗。

    清清一眼看到自家爷那带笑的眉眼,登时满脸通红,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给爷拿点心”,人就跑走了。

    三个孩子的母亲,保养得宜,更难得是不论经历什么,当年那份羞答答的少女情愫却还在,保康忍不住笑出来。

    这样就很好。

    保康眯眯着眼睛看向蓝天,春日的蓝天水洗一般,碧空万里,似乎是师祖在对他微微笑。

    保康也对他“师祖”微微笑。

    师祖……他这一生,何其有幸,有师祖一直陪到现在。

    师祖出海回来,告诉他南南要做姐姐,有了小三儿;师祖临终之际给他布置任务,说他答应“小三儿做姐姐”,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保康还是答应。

    保康知道,师祖是生怕他回归佛门。

    保康知道,孩子们还小,还需要他,父母还在,也需要他。他不能撒手。

    可是他本来认为,等孩子们大了,他汗阿玛和他额涅也走了,他的俗世任务也基本完成了。可是师祖要将这个过程延长再延长。

    保康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

    他的生命线,早就没有了,就连原本那既然的轨迹也变了。他作为一个本来世界没有的人出生,作为一个十世受罚之魂投胎,能活到这般岁数,能有师祖,能有妻有子,对比前面的九次人生,都是十分的圆满。

    保康非常满足。可他的师祖认为,这还不够。师祖认为,他的小徒孙值得更多的幸福,更长远的幸福。

    再生一个孩子,抚养长大,长到和他的哥哥姐姐们一般大,然后,他的孙辈也要出生了,他要延续他师祖或者他汗阿玛的人生,照顾孙儿,颐养天年,活到比师祖还高的寿数……

    保康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师祖的话,他总是要做到,所以,腿要好起来……

    晚上的时候,保康和三个孩子道晚安,躺床上看一会儿书,发现媳妇儿收拾妥当走过来,身上带着洗漱沐浴后的水气儿,心里一叹。

    他媳妇儿,比他小,十岁?大婚那年才十七岁,今年秋天正好是三十岁生日。

    保康将书本儿给媳妇儿,等候她放好书,上床,忍不住问道:“清清,辛苦不辛苦?”

    清清一愣,微笑摇头:“爷,我不辛苦。”

    两个人四目相对,清清的眼睛依旧清凌凌的,明亮耀眼,里面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辛苦”,有的只有“痛苦”。

    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感让他的心一颤。

    他抱着她,感受到那滚烫的眼泪打在心口的闷疼,心生愧疚。

    “傻瓜。”

    “……不傻。”

    “好,不傻。”

    …………

    哄着媳妇儿睡着,眼望窗外的明月,恍然明白,他照顾好了所有人,却疏忽了自己的妻。

    他的妻不辛苦,她只痛苦。她只是,心疼,痛苦于眼睁睁地看着他承受这一切。

    他何德何能有一位女子这般真情实意的付出?

    他当年预料到这一切,选择一位聪慧坚强性情独立的女子,她和他预想的一般做得很好,超过他预想的好,可是,他欠了她。

    这般沉重的情感……保康望着窗外的明月,月华如练,天地一片朦胧的亮白,他一夜没睡,就这样迷迷瞪瞪的,好似明白师祖的苦心,又好似不明白。

    到底是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保康在心里默念“师祖”,一时又是伤心。

    第二天,朝阳透过窗棱落到寝室,一室灿烂。保康起来用过早膳,自己给自己开了药方,开始积极复建。

    太医捧着药方喜得落泪,一家人看着他眼里的光彩喜得纷纷掉眼泪。

    皇上到底是端得住,虽然眼睛红红的,好歹没有哭出来:“好好复建,夏天去承德打猎。”

    皇后娘娘忍不住泪水磅礴:“皇上你就惯着他,你看他都这么大了还孩子气。”

    皇上:“……”

    “到底是谁惯着他?”皇上觉得皇后说话越来越大胆。

    “不是你惯着他,他能这么折腾?阿弥陀佛。如今可是想通了。”皇后批评完皇上,话头对准亲儿子,“你说说你,你要急死你额涅。你自己这奔四了,可清清这么年轻,孩子们这么小,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保康诚恳地接受额涅的批评,诚恳认错儿。

    “额涅,保康知道了。保康一定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陪汗阿玛去打猎。”

    亲亲额涅瞪眼:“你汗阿玛要打猎不知道有多少人陪着,哪里要你?你要能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你汗阿玛就念‘阿弥陀佛’。”

    皇上:“……”好吧,有点道理。保康乖乖答应:“额涅说得对。”

    年近四十,却是眼睛清亮干净,眉眼间的灵气淘气不减少,满脸的少年意气扑面,就连前些年身上那“不怒而威”的威势渐长,如今也好似那“返璞归真”一般,消失不见。

    皇上和皇后仔细看看儿子,互看一眼,都确认,自从儿子那六年昏迷醒来后,这张脸就没有变化。

    心里的担忧更大。

    保康看看他汗阿玛,看看他额涅,不明白父母还有哪里不放心。皇上一看他这熊样儿,一板脸:“你病重这段时间,你媳妇儿照顾你辛苦,要好好对你媳妇儿,明白?”

    保康赶紧点头:“保康明白。”

    皇后娘娘不放心:“明白了,还要做到。弘晏和南南在学院进学,可小三儿这还不到四岁,我们天天陪着,和你亲自陪着那能一样吗?”

    保康点头如捣蒜:“额涅放心。保康一定好好陪陪小三儿。”

    皇上和皇后看他一眼,非常不满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