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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明珠瞄一眼索额图,内心冷笑。

    索额图黑着脸看他一眼,也在心里冷笑。

    他们两个,一个在国家大事的总方向上把握得住,紧跟皇上的脚步;一个在琢磨皇上的心思方面自认从不出错,又是太子的母家当家人。

    明珠认为:册封了太子又如何?关键时候,七岁的太子还不如三岁的保康阿哥能顶事。

    索额图认为:太子就是太子,不管是大阿哥还是保康阿哥,在大义名分面前,能奈何?

    其他的大臣们有的担心皇上的病情;有的挂念黄河水患,百姓苦难;有的急于请战,领兵出征;有的担心乾清宫的保康阿哥这番机遇是福是祸。

    裕亲王领着五位大臣来到正殿,亲自宣读圣旨。不管是谁,不管有什么心思,都只能跪地接受。

    皇上病了,暂时早朝停止……君臣同心,皇上积极养病,各位大臣安心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索额图负责天花防疫事宜——索额图欣然答应,机会难得,当然是要多给太子刷威信和民心。

    明珠远赴沿海和郑家人谈判招降——明珠欣然答应,这个时候负责和小琉球谈判,青史留名。

    皇上还接受了靳辅的治水方法,只说暂时国库银子不足,多想办法先稳住黄河下游水患,尽可能地长远打算。

    靳辅跪地谢恩,泪流满面。

    皇上还任命施琅为水师提督,领兵攻打小琉球。

    施琅没想到皇上真的会相信自己,浑身热血沸腾,接下圣旨的时候,虎目落泪。

    他们都没想到,皇上得的是非常危险的疟病,或者说不敢去想。而其他大臣发现皇上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也都不敢吱声,或者希望在皇上生病的时候好好表现……?

    而他们的皇上?皇上安排好朝里的事情,开始有心思治病。

    给他治病的太医们主要分成两派,一派,采用古法,保守治疗;一派坚持用西洋新药,金鸡纳霜。

    可不管那一种方法,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地治好皇上的病。

    疟疾,又叫瘴病,民间叫“打摆子”。从远古的殷商时期,就有这种疾病的记载,可一直没有好的治疗办法。

    《素问》中的《疟论》《刺疟论》等专篇,对疟疾的病因、病机、症状、针灸治法等作了系统而详细的讨论。

    《神农本草经》明确记载常山有治疟的功效。

    《金匮要略·疟疾脉证并治》篇以蜀漆治疟,并在《内经》的基础上补充疟母这一病症。其治疟的药物则是白虎加桂枝汤和治疟母的鳖甲煎丸。

    《肘后备急方·治寒热诸疟方》首先提出瘴疟的名称,并最先采用青蒿治疟。

    …………

    “一岁之间,长幼相若,或染时行,变成寒热,名曰疫疟。”人感染疟疾之后,一开始没有感觉,二十天左右的潜伏期后,发冷、发烧、出汗……中期:脾肿大、贫血、高热、头痛、呕吐……后期:昏迷、呼吸衰竭……

    保守派太医们争论:该用针灸、常山,还是白虎加桂枝汤、还是青蒿来治疗……亦或者各种方法搭配着来治疗。

    以王景明为首的激进派太医们争论:如果皇上答应用金鸡纳霜,该给皇上用多少药量?

    保康只安静地听着,无声地打一个佛礼。

    发现他汗阿玛又睡着了,他坐在他汗阿们的床边,右手里拨动师祖给他的那串佛珠,专心念佛。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包括他汗阿玛自己,都拒绝用金鸡纳霜,更何况是太医们?保康大体明白,不到最后,试用过所有的中医方法无效后,他汗阿玛是不会同意用金鸡纳霜的。

    而所有的中医方法里面,青蒿最有效果,毕竟后世之人治疗疟病就是用青蒿素,可是,要在这个时代临时提炼出来青蒿素,保康也没有信心。

    而且,在传统的药典描述中,对于“青蒿”的各种描述之间矛盾之处颇多,并且夹杂着作者大量的主观成分,说是青蒿,到底哪一种“蒿”,就是目前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争论不休……

    午时的时候,保康就在他汗阿玛的床边地毯上躺着睡了一个时辰,一直到他听到汗阿玛醒来的动静。

    皇上也知道熊儿子天生比常人睡眠时间长,虽然也担心熊儿子这样的状态,可现在他也无力照顾。

    皇上的头微微疼痛,坚持着和熊儿子一起用了晚膳,因着熊儿子的好胃口自己好歹用了一些。

    保康发现他汗阿玛开始头疼,给轻轻地按摩头部,等到太子、大阿哥一干皇子们晚膳后再次来看望皇上的时候,皇上不用保康的内力面色也看起来好了一些。

    “都去吧。学习、读书、帮着做天花推广,都不要落下。”皇上生怕哪个孩子看出来什么,催着他们离开。

    “汗阿玛,儿臣告退。”皇子们也都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就是添乱,而且他们的汗阿玛病了,很多事情不好处理,正是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等等皇子们告退离开的时候,都看着他们的保康弟弟/哥哥一脸担忧,知道是汗阿玛怕寂寞留保康弟弟/哥哥在乾清宫说说话,可是,保康弟弟/哥哥,好像瘦了一点儿?

    皇子们担心他们的汗阿玛,也担心他们的保康弟弟/哥哥;四位公主来给皇上请安的时候,皇上又睡着了,眼瞧着他们的汗阿玛面色比昨天好一点小小的放心,可又瞧着保康弟弟/哥哥的脸,担心。

    保康弟弟/哥哥,好像瘦了一点儿?

    就是皇后娘娘也担心她儿子,好像好像瘦了一点儿?

    不是皇后娘娘拦着儿子不在他汗阿玛的床前尽孝,而是这个敏感的时候,在皇家,现在皇上病了觉得他儿子能干那里那里都好,等皇上的病好了,他儿子所有的好处,都是能让皇上夜不能寐的麻烦处。

    皇后娘娘在坤宁宫里一个人沉默地用晚膳,沉默地散步,一时又想起她的亲兄弟法喀。

    法喀还没回来京城,娘家的人都要去给法喀送信,皇后娘娘一直压着。

    和索额图、明珠三角鼎力的法喀公爷不在京城,就算皇上……钮钴禄家和她儿子也是进可退攻可守,这是皇后娘娘的计划,越是关键时刻,越要稳住,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皇上把索额图和明珠都指派出京,皇上的心里,对谁都不放心,太子的母家也一样。这估计是皇上已经定下的决定,只是他想听保康亲口说出来。

    而皇上因为她儿子有关于海运和治水、小琉球和大清门户的事情激动,则是因为,这超过了皇上的预想。说实话,皇后娘娘也没想到,他儿子还有这般“雄心壮志”。

    海运、元朝……

    难道他儿子真想做太子,然后做大清的“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皇后娘娘眉心紧皱,随即又笑了开来,她儿子开心就好,想做什么做什么。

    …………

    皇后娘娘想通了,下午又来看望皇上一次,接着去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晚食时间到了,她就开始准备用晚食,洗漱沐浴休息。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应该说在皇上留她儿子保康在乾清宫的时候,她模糊想到了,但皇后娘娘不相信皇上真的会这么做。

    皇后娘娘一觉好睡,却不知道,皇上当天夜里就亲自下命令,命令一等公法喀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并且做出相应的一系列安排。

    保康在睡梦中,睡得沉沉。可他一直留心他汗阿玛的动静,还是迷迷糊糊的,小耳朵一动一动,听到一些他汗阿玛的安排,保康的眉头一皱又松开,又皱巴。

    保康知道他汗阿玛的身体情况,只要用了金鸡纳霜就一定会没事,一定会康复。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他汗阿玛本身对疟病的畏惧,对金鸡纳霜的不信任。

    不过这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汗阿玛生怕自己撑不过去,暗地里布置,万一……好像有废太子,册封他为太子的架势……保康真的懵。

    他的太子哥哥,如果在和平时期,好好教导,会是一个很好的守成之君。可若是他汗阿玛这次没撑过去,不是在和平时期,太子哥哥年幼登基,确实会非常困难。

    可他不是比太子哥哥还小?

    他在五台山做了三年小和尚,他太子哥哥在宫里做了这几年的太子,到底哪个更困难?

    他太子哥哥还熬过了天花,他还没种痘!

    保康小小的生气。他认为,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他们的想法,都和“一般人”不大一样。而他汗阿玛现在自觉,这是“一切为了大清”,还觉得对不起他太子哥哥流眼泪,觉得对不起他流眼泪——都没想过问一问过太子哥哥或者他的意见。

    当年一力册封襁褓里的太子哥哥做太子,是这样。后来送走他去五台山,天天教导太子哥哥做一个好太子,是这样;现在这般决定,还是这样……

    阿弥陀佛。病人心理脆弱,要多体谅和理解……保康表示他很大度,他听到他这个独断专行的汗阿玛撑不住睡了,自己也很快又睡着。

    阿弥陀佛。师祖啊,等皇帝爸爸的病好了,保康就立即出京。

    保康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在心里做了决定,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就赶紧给他师祖再写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出去。

    接着和往常一样照顾他汗阿玛洗漱擦脸擦手,喝粥吃药。

    听到他汗阿玛故意问他:“保康觉得,法兰西的金鸡纳霜可信?”

    实话实说:“对于世人来说,欧洲是蛮夷之地,蛮夷之地的药物,太医院才刚刚开始研究和试验没几天,如何可以信得过?”

    “汗阿玛若问保康,保康直觉,可信。”

    皇上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又问:“保康可以看懂那份图纸?”

    还是实话实说:“保康可以,但这不重要。汗阿玛看不懂,但汗阿玛下面的人可以看懂。”

    皇上点头,接着开始闭眼休息。

    …………

    保康自觉,他已经和他汗阿玛表示,做皇帝的人,不需要多么聪明,反正手底下有人,不犯糊涂就行。可是他汗阿玛现在满脑袋都是:万一……大清该怎么延续?

    所以皇上听着保康的话,想法是,熊儿子保康不光聪明,还知道用人。

    再联系起来保康看人的能力,对兄弟姐妹们的心胸宽大,皇上对自己的决定更明确。

    保康:“……”

    他说了什么他汗阿玛一脸坚定?答应用金鸡纳霜了?

    皇上龙体贵重,怎么会轻易答应用金鸡纳霜?皇上下午的时候趁着精神头好,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裕亲王、紧急回京的恭亲王、亲近大臣们商议。

    给胤祉、保康、胤禛、胤祺、四公主,这五个孩子一起种痘。

    就用牛痘。

    明天就开始。

    明天一大早就送这五个孩子出宫。

    皇上猜的没错,关键时刻要拿主意的时候,太皇太后比任何人都“深明大义”,之前为了局势送走保康是,现在结合形势认为保康会做得比太子更好,也是。

    太皇太后首先表示同意,皇太后心结已经解开,顾虑这样一来会有的朝堂争斗,又考虑到满蒙王公对保康的支持,以及鄂尔多斯蒙古的态度,犹豫片刻也表示同意。

    皇后娘娘一个心疼儿子照顾皇上好像瘦了一点,一个是觉得反正她儿子早晚都要种痘,现在出宫,正好避开宫里朝里会有的争斗。

    皇上的病情现在是初期还可以瞒住,一旦治疗情况不好,再过几天估计就瞒不住了,她儿子还是赶紧去种痘吧。

    她们三位表示同意,裕亲王、恭亲王、张英、高士奇等等人,考虑到保康阿哥那天和皇上的一番对答,就是张英等等人因为教导太子功课和太子有感情,也保持沉默。

    反正不管如何,先去种痘吧,种痘回来,确定保康阿哥没有患天花的顾虑了,再说。

    保康:“……”

    保康真没想到他要在这个时候出宫种痘。

    偏偏他汗阿玛还撑着病体哄他:“保康乖乖去种痘,等保康回来,汗阿玛一定好了。如果汗阿玛还没好,就答应保康用金鸡纳霜。”

    保康:“……”

    等他种痘回来,估计他汗阿玛各种中医方法都试过了,能好就好。不能好那就只能试试金鸡纳霜了——当他不明白?

    可是保康也没办法。他的哥哥弟弟妹妹们哭着不要离开汗阿玛,直接被侍卫抱上马车。

    保康临走前和两位伴读安排好,和师祖留给他的武僧们安排好,和三位老师各有嘱咐,最后和他额涅说话:“额涅放心,汗阿玛的病一定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