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倒抽了一大口冷气,颤颤巍巍地叫了声:“王……王爷!”
周子融迟钝了片刻,然后才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就像是终于泄了气,身上的火瞬间就在雨中落了下风,迅速熄了下去。
他身上滋滋地冒着烟,眼皮沉沉地阖了起来,随即整个人如坍塌一般轰然倒下,杨晔大叫了声“将军”,快步上去想要把人接住。
“等等……”元锦来不及拉住杨晔,紧跟着起身,结果就看见杨晔手忙脚乱地,才一抱住周子融,就不出所料地被烫得大叫一声,差点把人又扔了下去。
元锦迅速抖落下自己的狐裘大氅把周子融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又把人从杨晔手里接了过来,嘴里耐不住数落道:“你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
杨晔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手足无措地都不知道该碰哪儿。
元锦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把人背上啊。”
“……”杨晔连忙老老实实转过身去,让元锦把浑身软绵绵的周子融扶到他背上。
其他几个跟来的将士趁这个空档,很贴心地给那几个烧成了火人的江湖刺客补了几刀,帮他们早点超脱。
“背稳了——起。”元锦从后头扶着让杨晔背起来,杨晔几乎要被压得喘不过去,恨不得把中饭都吐出来。
——看着不胖一人,怎么重得跟头牛一样。
杨晔膝盖打着颤,背上的周子融气若游丝,整张脸惨白惨白的,乍一看就跟死了似的,一点儿力也不使,
全瘫在他背上。
他们一群人七手八脚,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哼哧哼哧地把伤患搬上了马,赶投胎似的回城里找大夫。
大夫好赖没气厥过去。
虽然天山十四灵已经成了天山十四鬼,但周子融显然是个负责任的人,亲自送灵送到鬼门关口,差点自己也回不来。
周子融浑身上下大大小小几十处伤,里头还有好几处穿透伤,五脏六腑没几个是完好的,大夫都怀疑这人要被扎漏气了,用什么药什么药没效,能活着回城就已是奇迹中的神迹了。
火走筋脉是极其危险的,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虽然当时保住了一命,但元气走漏,整个人就像是豁开了口,生命在飞速外流。
虽然都说大夫嘴里没一句准话,可这位大夫已经干脆连话都不敢说了。
幸好潘淑宁这几日跟一群老姐们儿游西湖去了,不然要是让她看见,估计得再吓死一个。
北昭王府被封得严严实实,整整三天一丝冷风都不准漏进屋里,元锦在外头一边四处打探消息,一边见缝插针地找时间去拜庙,庙拜了还不算,还要去拜海定祠,把作古多年的老侯爷也惊动,求他在天上多开眼,救救这位故友之子。
兴许是他的诚意感天动地,连死人都看不下去,于是周子融在鬼门关晃悠了好几天,本来都要断气了,也不知是什么,生生又把那口气给拽了回来。
大夫叹了口气,高深莫测地捋了把小胡子道:“是王爷执念太深,命不该绝啊。”
但是他转而又道:“可这日后……还需小心调养,尽量不要动气了。”
话说得很委婉,但在场的都听明白了——就算是救回来了,以后搞不好也多半是个废人。
到了第七天,周子融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元锦,当时是午后,元锦正披着一件外袍歪在他榻边的椅子里打盹儿,阳光从窗
外暖暖地照进来。
两天前王府从大夫那儿获准可以通风了,府上的人就选在午后最暖和的时候开一会窗。
周子融一时有些睁不开眼,也没惊动元锦,一个人半眯着眼适应了一阵,不声不响地朝窗外看去。
——院子里的白梅花开了,雪一样地缀在枝头,花瓣被照得透亮。
元锦睡得很浅,手一下没撑住头就醒了,他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周子融冲他笑了一下,他才确定自己没做梦:“王……王爷?”
周子融张了张口,半天发不出声,稍微清了清嗓子,才好不容易哑着音,虚虚地道了声:“早啊。”
元锦眼眶子一红,差点哭出来,凑到周子融旁边把人上下打量了几遍,语无伦次地道:“感觉怎么样啊?没事吧……哎,我的天,王爷您可吓死我们了……”
周子融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垂下眼看了看,发现是自己的左拳一直攥着,已经有些僵硬了。
“王爷您不知道,您没醒的时候就一直攥着,也不知道攥着什么,我们都没办法,”元锦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周子融手上使了点儿劲,结果发现这手用力太久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好不容易才把手指松开,发现掌心里躺着一块墨玉磬。
周子融微微一怔,当夜他烧起来之后的事才慢慢又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