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把锦扇递给旁边的侍女,面团儿似的脸上凹出两个大酒窝,屁颠屁颠地去门口取汤了。
女皇一向有饭后小憩的习惯,只是平日里案牍劳形,再加上年岁渐长,所以睡前总要让御膳房熬一碗安神汤喝了才睡得着。
没过多久,那小太监就端着一只黑瓷碗轻手轻脚地放在女皇面前的案几上,还十分细心地找了个又稳当又离那些折子比较远的地方:“陛下,汤来了。”
“嗯。”女皇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垂眸看了看,那安神汤看相极好,玳瑁纹的黑瓷碗里汤汁细白,里头的薏米仁儿白胖饱满,一粒一粒地毫不含糊,还漫溢出一股甘草的清甜味儿。
因为是夏天,所以汤是提前熬好的,现在正是温凉爽口,女皇伸手捻着小瓷勺轻轻搅了搅,端起来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喝了下去。
待女皇饭饱汤足,终于起身去睡了之后,那太监才终于逮着机会悄么声地从寝宫溜了出去。
这天不是休沐,所以一向事务繁杂的内阁在朝会开完之后还要留下处理政务,小太监溜出了皇帝的寝宫,就顺着墙角迅速摸到了内阁的门前。
门口的侍卫看了他一眼,似是早已熟悉一样地没有过多盘问,一侧身就将人放了进去。
“蒋大人。”他敲了敲里头蒋坤的房门,听闻里头一阵脚步声,随之那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来。
蒋坤一见是他,紧张地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快进来,”
小太监跟他进了屋内,小心谨慎地关好了门窗,蒋坤这才忙问道:“陛下什么意思?”
“大人的意思,小的都带到了,”小太监一脸诚然地道,“陛下说了’不该他们说的话,轮不到他们来说’。”
蒋坤听完一阵沉默,眼神越渐幽沉,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
小太监又道:“大人是聪明人,应当明白陛下的意思。”
蒋坤这才回过神来,虽然脸上仍是不见好颜色,但仍还算客气地拱手一礼:“有劳邓公公了。”
现在皇上正心疼自己儿子,所有的非议在她耳里都是闲言碎语,偶尔一两句可能还没什么,但若是还不知消停,恐怕就要龙颜大怒了。
蒋坤凝眉思忖了一会儿,又拉着邓公公问道:“那陛下,可有什么颜色?”
小太监哎了一声:“还提呢,陛下颜色大变啊,本来在东宫逛得好好的,这一听就二话不说地回去了。”
蒋坤点了点头,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大概有了点数。
原来陛下是到了东宫才这么触景生情,那就不必太过担忧了,等时间一长,若是北疆还没有什么进展,不怕女皇不问责东笙。
那悍匪一样的沙安人可不是好打发的。
蒋坤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于是又转而向邓公公揖道:“公公辛苦了,这夏日炎暑,待我备些消暑的吃食送到公公那处。”
这消暑的“吃食”,自然是价值不菲,足够填饱那太监的“胃口”了。
果然,这太监掩着嘴嘿嘿笑了笑,面窝窝一样的两颊直泛油光,挤眉弄眼道:“那咱家可就谢过蒋大人了。”
蒋坤送走了邓公公,在自个儿房间里踱来踱去地想了半天才终于推门出去,直奔内阁议事的屋子。
一个月以后,南疆第一批黄金就运到了东海,虽说还不能完全填补东海的资金缺漏,但如果后续的黄金能如期而至,那便也足够他们开始长城工事的收尾了。
周子融几乎每天都要到燕海关塔楼上去看看,隔一段时间甚至还要亲自乘船去疆线当监工。
长城每逢动工,东海海防巡逻就会比平日里更频繁一些。
转眼到了九月,长城眼看着就要竣工了,可却还是好死不死地出了事。长城工期因为筹款不足拖了太久,底下负责监督工程的小将军不想再拖到十月,于是抗命勒令手底下的工人加班加点,趁着那几天周子融事务繁忙,早上天还没亮就吹了号。
东海长城是水下长城,当年最开始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水下作业成本太高,所以东海长城是在水上建好之后再用机关沉下去的。东海长城平日里在汪洋海底从不露头露脸,这一升上来才发觉竟然有两三丈高。
十月的清晨海上太过料峭,天亮得也晚,工人上工的时候还是伸手不见五指,于是只好在长城外墙架了白晶灯。
开始的几天都还没事,就在预计竣工的日子前三天,一名工人在一片漆黑中冷不防从城墙上跌落到了水里。
旁边的同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影坠了下去,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听见,还是那人身边的一个朋友发现他不见了。
而清晨那么黑那么冰冷的海水里,捞人谈何容易。
监工的将军吓得一身冷汗,忙责令所有外墙的工人都撤回来——这些工人大多是东海驻军里现役或退役的士兵,全部都登记在册,每天下工都要清点算钱。
“都上来!”那将军扯着嗓子冲着外墙的工人吼到,可这话才刚一落,就又冷不防听见一声落水的声音。
将军猛然一愣,后背一阵发凉,额头上的冷汗涔涔,哑声问道:“又怎么了?!”
外墙右下方传来一个工人的哀嚎:“将军!是……是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