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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火攻心
    嬴政一脸嫌恶地命人将那老妇拖了出去, 此时熟悉的剧痛又开始侵袭姬丹的身体, 之前为了不让阿政担忧,她几度拼了命忍住几将冲出口的惨呼,而此刻的姬丹别说嘶喊痛呼,连抽气□□的劲儿都耗得一干二净, 疼得实在狠了便本能地痉挛几下。

    嬴政心如刀割, 抬手用袖子轻轻抹去对方脸庞上浸染的冷汗,带着薄茧的指尖又抚上那已经咬出血的唇瓣。

    “王上真的决定了吗?”寒若有些犹豫地看了榻上深陷痛苦的人儿一眼,她当然知道姬丹在嬴政心里的位置,这样的深情固然让人感动,可她觉得这么做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终究还是太残忍了。

    嬴政眯了眯深邃的眼眸:“寒若, 你是知道我的。”

    这个回答已足够清楚, 寒若低垂了双眼,启唇道:“奴婢马上就为姑娘推宫, 请王上回避一下。”

    说着, 她往姬丹的嘴里放了些提气强心的参片, 然后定了定神, 转身让阿胡她们再多备些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会痛吗?”岂料嬴政并未起身, 反倒半蹲在床榻边。

    寒若不知该怎么说……强行将血脉相通的那块肉从身体里剥离, 生生把自己的骨血一点一点扼杀,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只怕是心痛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疼痛。

    而以她对姬丹的了解, 对方宁可舍弃自己的命, 也要保住自己孩子的命。

    “王上放心, 奴婢定会控制住力道,尽量减少姑娘的痛苦。而且干净的布巾已备好,不会让姑娘伤到自己的……”

    姬丹痛极之余,竟分出一丝心神,吃力地伸手想要极力触及眼前的爱人:“阿政,别管我……保孩子……”

    嬴政将她的手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目光充满缱绻深情:“丹儿,我一定会救你的……孩子有没有无所谓,我只要你好好的。”

    “不……若是,孩子不在了,我也……绝不会,绝不会独活!”姬丹明显是急了。

    她知道,这对于阿政同样不是难题,在她自己和孩子只能活一个的情况下,阿政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就像当初他未加任何迟疑地想要将孩子亲手扼杀一样。

    嬴政自然知道这个孩子对他的丹儿来说有多重要,也正是出于这一点,他才不得已作出了让步,再加上有夏无且的医术,他才勉强由着对方将这小东西留到了现在。

    然而如今,丹儿宁可舍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下这个小的,甚至以自己的命来要挟……她的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孩子,何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嬴政承认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冷心冷情,甚至绝情,可这是他和丹儿的骨血,作为一个母亲,保护孩子是一种本能,丹儿舍不得,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舍得?!

    难道在丹儿心中,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么?

    嬴政的心一阵抽痛,比之更甚的,是被爱人不理解的伤感和凉意……

    看着面前之人泛红的眼角,本已耗尽心力抵御阵痛的姬丹一下子慌了,若是阿政执意这么做,此刻的她根本无力阻止。

    “阿政,别逼我……我说到做到……”

    嬴政双眼通红地瞪视着面色苍白如雪的姬丹,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耳畔,一字一句轻声道:“若你去了,我定让他,为你陪葬……”

    十二个字,个个泣血,字字诛心。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皆心知肚明。

    姬丹睁大眼睛,无法置信又无比震惊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挚爱,一股深深的寒意自心底升腾而起。心口处骤然一阵绞痛,同时一股甜腥直冲喉头……

    “噗——”一声,一大口鲜血从姬丹嘴里喷出,溅上嬴政的衣袍,在上面落下大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贵人!”阿胡端着热水刚进门便目睹眼前一幕,不禁失声惊叫,一盆水差点脱了手。

    此时的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不得喧哗不可疾走的宫规条例,恨不得瞬移到姬丹的床前,其余的宫女稳婆更是何曾见过这种情形,一个个皆目瞪口呆。

    好在寒若反应够快,一看情况不对,二话不说立刻抓起姬丹的手腕为其把脉。

    嬴政也呆住了,他愣愣地望着已昏厥过去的姬丹,又低头看向衣襟上的斑斑血迹,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不过放了句狠话,不过是想要留住他的丹儿,为何竟会变成这样?!

    “姑娘受了极大的刺激,以至于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寒若边说边果断取来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姬丹的指腹、虎口以及人中三个部位分别扎了一下。

    一时的心血淤结并不要紧,然而对于姬丹目前这种状况,无疑是雪上加霜,当务之急是让人尽快恢复意识……其余的话寒若并未多说,一则多说无益,二则嬴政毕竟是一国之君,她总不能指责对方说“王上,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而嬴政此刻亦是懊悔不已,却只能看着他的丹儿在无边苦海中徘徊,在生死关口不断挣扎,而自己站在一旁无能为力,连同她一起承受都做不到。

    “姑娘,醒醒!现在不能睡!”寒若拔去银针,姬丹却无甚反应,她的心头顿感不妙,于是赶紧凑到对方耳畔打算大声将人唤醒。

    阿胡也撂下水盆,三两步来到床榻旁帮忙喊着:“贵人!小公子还在您的肚子里没出来,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泪水涌上眼眶,阿胡险些没忍住哽咽,她知道这个时候对于姬丹和孩子而言可以说是生死攸关,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绝对不能泄气不能软弱不能哭……想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抬眸时,只见寒若重新开始施针。

    这一次,寒若下手比之前重得多,银针入肤三分……若是平常一个人好好的被这么扎一针,免不了痛得大呼小叫;就算睡得再死来这么一下,也会疼得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然而,姬丹只是眉心微动,惨白的唇瓣嗫嚅着,眼皮沉重得像是怎么也睁不开。

    “这样下去不行……”寒若突然嘀咕了一句,紧接着转头对身后那几个宫女和稳婆道,“先把孩子弄出来!我要开始推宫了,你们过来帮我把人按住!”

    那几人刚刚被嬴政的气场震慑住,此时一听寒若的话,一个个都醒转过来,纷纷赶上前帮忙。

    “丹儿!”嬴政被挤到一边,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徒劳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眼角酸涩,声音颤抖。

    就在寒若伸手掀开姬丹身上盖的衾被时,阿胡突然拦住她:“真的一定要这样做吗?若是贵人醒来,发现小公子没了,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可是不这么做,便是母子俱殒!”寒若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时间紧迫,再容不得一丝犹豫了。

    阿胡眼中含泪:“但这样对她,未免太残忍了……”

    “胡姑姑,你要明白,姑娘已经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把孩子生下来了!现在只有靠外力将孩子从腹中推出,才能保她一命!”寒若心急如焚,没想到这个时候阿胡会阻拦自己,对方好歹也是一宫掌事,怎么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拎不清?!

    “可是……”

    “没有‘可是’!要想救姑娘的命,只能这么做……”寒若又何其忍心,但她也没有办法,作为一名医者,常常需要做最难的抉择,做最痛的取舍。

    而这一次,最痛的并不是她,因为没有人会比一个即将失去孩子却无能为力的母亲更痛苦。

    嬴政浑浑噩噩地看着此时本不应出现的争执,看着面前寒若与阿胡的嘴唇不停开合翕动,看着其他宫女和稳婆茫然的脸,周遭却仿佛一下子陷入冷寂,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眼前蓦然一花,嬴政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瞳周围布满了血丝,沙哑着声音说道:“谁再在这里废话,便拖出去砍了。”

    霎时间,阿胡与寒若同时闭口,寝宫内众人噤若寒蝉。

    嬴政定了定神,刚欲开口让寒若继续,背后忽而响起杜心兰温婉亲切的声音:“哟,王上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得您如此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