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能影响人的心情,这话一点儿不假。
正如此刻的南瑾瑜,只顾着看景都忘了之前的烦心事儿了。
“我知道啊,不就是个吃饭听曲儿谈事情消遣打尖住店一体的门面么?改明儿咱们挣了银子,也开家这样的店如何?”
南瑾瑜语气平和,就连前面带路的书生闻言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她,这位显然是个天生做生意的人才啊!
“开家……一样的么?”
青衣欲言又止,想到自家主子那张能冻死人的脸,就忍不住抖了三抖。
“自然得不一样!倘若是照搬别人的设计,再好也是个高仿的,只有自己原创的东西,才会为世人追捧,需得保持新鲜感。”
南瑾瑜耐心解释道,青衣虽然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不过却不妨碍她想科普的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唠两块钱的呗!
“贵客,便是这个院子了,您瞧瞧可还入眼。”
引路的中年书生转过身,恭敬地让到一旁去,似乎在等着她们挑。
南瑾瑜四处打量了一下,淡雅的院子,素色的装饰,雪白的鹅卵石一看便无人行走,起码是个清净的地方无疑。
“就这儿吧。”
“请!”
书生送她们进去,而后拍了拍手。
随即便有一群少年鱼贯而入,年纪都是十来岁,个个生得眉清目秀的,规规矩矩的立在了门廊下。
“贵客喜欢什么口味的菜呢?竹里馆的厨子曾是有名的大师傅,特色菜也极多。”
为首的少年笑盈盈开口,能让他们集体出来的客人,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这女子瞧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当然除了特别美之外……
“先上几个特色菜吧,饿了。”
南瑾瑜神色恹恹的靠倚在宽大的地榻边,随手抱过来个枕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前世心情不好了还可以云看看各类小鲜肉小哥哥,如今这心情不好了,只能来小倌馆看看有没有养眼些的,也是糟心……
“成嘞,那贵客除了菜式外,对旁的有什么要求么?”
中年书生冲蠢蠢欲动的几个使了眼色,他们立刻安静下来,都一头雾水的等着看这位女客要做什么。
“没有,唱曲儿的跳舞的留几个,别的不用了。”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说完靠在榻边便阖上了眼,显然是累了。
“是!”
中年书生挑了几个样貌才情上佳的,其余全都大发了出去,视线落在青衣板正的小脸上,似乎明白了几分。
若说眼前这位贵客真的十分眼生,不仅如此他一眼便能分辨出这位不是来找快活的,确实如她自个儿说的,是……来吃饭的!
悠扬的曲调响起来,伴随着外面院中的鸟叫流水,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有种身处世外桃源的错觉。
跳舞的男子留了三个,其中领舞的那个生得颇养眼,眉眼似画却透着桀骜与不屑,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年纪略小,瞧着倒十分乖巧。
“咳!”
青衣看得直蹙眉,转头却发现南瑾瑜居然睡着了,头偏在榻上,朱唇轻启,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
咻咻!
两道银蓝闪光划破天际,想着今日跟在他们身后的护卫并不相熟,青衣微微揉了揉眉心,感觉不妙啊!
“嗯?”
南瑾瑜猛地睁眼,盯着天上方才划过信号弹的位置,只看到白烟散去,什么都没留下。
“双羽信号,银蓝色。”
青衣见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忍不住解释道。
毕竟跟着郡主的是她,眼睁睁没拦住人进了这竹里馆的也是她,就是不知道这陌先生留的人是不是有心了……
“双羽么?真不容易啊。”
南瑾瑜淡淡道,面色闪过几分不悦。
就算她先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这家竹里馆是萧琛那个妖孽的产业!
她不过就是逛街逛累了,想找个清净地儿吃饭休息下,谁知道竟然歪打正着进了那个妖孽的暗产,这下子影卫们兴许都跑断腿了吧?
“姑娘若是不悦……咱们换一家吃?”
青衣眨了眨眼,视线在房内转了个遍,只见这几个少年依旧该弹琴的弹琴,该唱曲儿的唱曲儿,根本不为所动。
“别呀!这来都来了,菜也点了,我不吃饱了不可能走的!谁来也不可能走的!”
南瑾瑜转身往榻上一躺抓了窜葡萄扔嘴里嚼着,一副反正别人怎么想不重要,本姑娘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的神色!
她要是这会儿走了,那便是做贼心虚,她不走,说明她光明正大心里坦荡荡!
毕竟,他萧琛可以背着她问吉纳妾,她就不能出来看个美男么?
这婚事要是告吹了,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是……么?”
青衣原本还想继续劝她,抬头便见门口来了几个熟悉的人,直接结巴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主子该不会想将郡主抓回去关起来吧?
“不然呢?这银子都花了,不吃饭便灰溜溜的走了,任谁都觉得我做贼心虚吧?可本姑娘偏不让他们得逞,一个个儿的不是觉得本姑娘离经叛道善妒暴力么?有本事来抓我呀!”
南瑾瑜气鼓鼓道,想起来昨儿夜里火器营那些人的嘴脸心里便想骂娘,她不该一声不吭走了的,她应该将小三和渣男暴打一顿……
“来、来了。”
青衣舌头继续打结,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南瑾瑜,面对着一群黑脸的男人,她心里也着实没底。
“来什么……来了!”
南瑾瑜以为她在说笑,舒展四肢翻了个身,大字形趴在榻上,毫不在意转回头,险些尖叫出声。
萧琛领着他手下几大影卫整整齐齐的立在门边,吓得跳舞的几个少年瑟瑟发抖。
他们就算不知道东家是谁,也大概听说过这产业是秦王的,如今见到真人,却是来抓……奸么?
我滴个亲娘喂!咱们哥儿几个的小命还保得住么?
“见过秦王殿下!殿下万福!”
丝竹声歌声舞蹈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跪在门口,一副等着被秋后问斩的丧模样,没有半点儿生气。
“臣女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南瑾瑜饿的头晕眼花,扶着榻边勉强行了个礼,脸黑得像锅底。
也不怪青衣没提醒她这地方不行,实在是这地方的管事太多事儿了……
“免礼。”
萧琛身上穿的还是藏青色朝服,四爪金鸱吻看起来有几分狰狞,正如他此刻的心情,简直堪比人间地狱。
这只野狐狸果然炸了毛,不仅炸毛还出来瞎逛,这一切全都是子卿自作主张出的馊主意,竟然没等他下朝便闹成了这般……
“殿下不在府上准备纳妾,有闲情逸致来这儿?”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随手朝方才弹琴的少年努努嘴,“菜呢?饿死客人真的好么?”
“贵客稍等片刻,小生这就去催……”
少年摸了把额头的汗,视线彻底的垂到了地板上。
他方才还奇怪为何陌先生将他们这些清倌儿都叫来了,并且还刻意领走了不安分那几个,留下的都是聪明人,原来这来的竟然是秦王殿下的未婚妻!
“郡主要吃饭,前面那条街便是香满楼,不如咱们上那儿去?”
夜白一个劲儿冲青衣使眼色,却发现那丫头根本不搭理他,眼观鼻鼻观心立着,根本没打算开口。
“你们去吧,香满楼换厨子了,很难吃。”
南瑾瑜神色恹恹道,也懒得与他多说什么,他既然能用舆论逼迫她接受小三,那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谈的!
“啊?竟然换厨子了么?上回我与首领还去的……”
夜白有点懵,拿不准南瑾瑜这态度究竟何意。
说她态度差吧,她没哭没闹甚至没有给他们脸色看,除了瞧着不愉快之外,似乎还挺正常的。
“第二日便换了。”夜影嘴角抽了抽,说得十分欠揍。
都是因为主子说郡主爱吃香满楼的菜,便将大师傅挖到了王府中专门负责膳食,不想这位姑奶奶缺了香满楼的厨子,竟然找到竹里馆来了!
“呃……”
夜白语塞,娃娃脸上的笑容僵住,恨不能一脚将夜影踹飞出去。
“你既点了菜,那便在这儿吃也无妨。”
萧琛走到榻边,也不管她表情多难看,径直在一旁坐了。
影卫们识相的退到院外,一个不留,临走还拿眼刀子瞟青衣,却见她仿佛老僧入定般原地不动,连眼皮子都没抬半分。
这种时候留下自然是讨不了好的,可是万一她走了,郡主和柱子动起手来,必然要吃亏……
“臣女点的菜少,怕是不够这么多人吃。”
南瑾瑜翻了个白眼,一副老娘不伺候你那咋咋地的神色,看得青衣心里直抽抽。
我滴个姑奶奶喂,非要这么杠着,您就不能稍微省心点儿么?
“不够再加。”
萧琛挑了下眉,门外立刻有人去通传,连带着立在门边的几个少年,此刻都已经嘴唇发青脸色发白快背过气去了。
“……”
南瑾瑜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想再矫情什么玩文字游戏,不如索性吃顿散伙儿饭,一了百了得了!
许是被萧琛的低气压吓到了,弹琴的少年找来了陌先生亲自上菜,旁边的少年们脸上才恢复了几分人色。
“二位请慢用。”
上菜的速度很快,菜式也不是寻常酒楼能比的,精致得如同在做工艺品。
“瞧着还不错。你们几个都愣着干嘛?该弹琴弹琴,该唱曲儿唱曲儿,跳舞的那几个,是饿了么?”
南瑾瑜见他们个个儿都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心情忽然不更差了。
“不不不,不饿……”
几个少年连忙摆手,惊得险些腿一软就跪下了,生怕她下一句便是过来一起吃,吃饱了再跳!
“那赶紧的啊!哭丧着脸站着就能赚银子了?我都想让你们管事先生退钱了!”
南瑾瑜气得叉腰,转念一想人家也不容易,毕竟混口饭吃,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权贵,最后落得个什么都没有的下场,那该有多惨。
“这……”
陌先生下意识看了萧琛一眼,只见他神色自然似乎没有要发怒的迹象,才微微点了点头。
丝竹声再响起来,听着却约发让人心烦意乱,不如之前那般清净了。
南瑾瑜戳着面前的咕咾肉,顿时觉得做得再美的食物都不如自己习惯的那一口粗茶淡饭,正如这感情,再华丽完美,也不如适合自己的那个……
“可是不合胃口?”
萧琛察觉到她情绪很差却没有要开口的样子,碟子里的菜都被她肢解得七七八八,乍一看恐怖得像杀人分尸现场版,自然是胃口不佳。
“合不合的……哎!”
南瑾瑜叹了口气,他们没来搅和之前,她的心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这下来了这么多人,她的胃口都被搅没了!
“青衣,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吃的。”
萧琛睨了眼苦大仇深的青衣,找借口将人支走了。
“是!”
青衣惊讶的瞥了眼窗外,却见方才还在的几个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明显是不敢露面了。
南瑾瑜也没阻住他,继续戳着碟子里的菜,视线停留在跳舞的三个少年身上,打了个哈欠,“瞧着着实太惨了,别跳了吧,头疼!”
“是!”
几个少年猛地停下,见南瑾瑜神色恹恹的,识相的退了出去,刚出院门便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少了跳舞的人,只有清淡的琴声和唱曲儿的声音,倒也不那么闹哄哄的了,场面自然更冷。
“实在不喜欢便别吃了。”
萧琛终于忍不住道,素来吃饭胃口极佳的人,这会儿就像得了厌食症。
“那哪儿行呢?倘若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不要,那活得未免太随心所欲了。”
南瑾瑜不想搭理他,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知道该如何问他。
或者,不问呢?
看这妖孽的样子也不是来道歉的,也是,上午相亲流水宴下午逛小倌馆儿的女子,自然是入不了秦王殿下高贵的眼的!
“你不喜欢的东西,自然可以不要。”
萧琛见她终于愿意开口说话,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昨儿夜里他便想解释了,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担心她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是么?”
南瑾瑜没看他,自然没将这玩笑话当真。
她不喜欢的多了去了,都可以不要?三岁孩童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况且她!
“是。”
萧琛以为,她要的是自己的承诺,只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觉得不大可能。”
南瑾瑜转开眼,不愿意再看他的脸,明明心里十分生气的,都气得快爆炸了,为何一看那张脸便又好了呢?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清醒点儿……
“这有何不可能的?”
萧琛揉了揉眉心,回想起今儿一早夜魅对他念叨那些话,觉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男人那样低三下四的会被看不起的吧?
“秦王殿下自是无所不能,可我毕竟不是你,这饭也着实吃得不开心,殿下想说什么边说,臣女洗耳恭听便是了。”
南瑾瑜被他的话怼的无地自容,显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大笑三声之后人就过去了!
给气死的!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在夸人。”
萧琛有点懵了,回想起夜魅捶胸顿足的模样,试着提昨夜的事儿,“昨儿夜里火器营出了点事儿。”
“噢,什么事儿呢?”
南瑾瑜见他终于肯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算了。
若是人家盛情难却要纳妾,她自然也不会出手阻拦毁人姻缘,毕竟毁人一桩婚是要损阴德的!
“改良过的火枪和火炮图纸被盗,近几年师傅们的心血毁于一旦,过去查了。”
萧琛正色道,见她对此漠不关心的样子,不由得头痛。
“噢,后来呢?”
南瑾瑜觉得他有意不提纳妾一事,心里冷笑。
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被盗的图纸找到了,是月隐一族的族人盗的,不算什么大事儿……”
萧琛说着睨了她一眼,果然,那张气鼓鼓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黑了。
“找到了呀,那确实不算大事儿。”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荧月只怕从中又做了什么事儿让他觉得贴心又可人,因此故意让火器营的人放出消息给自己打预防针呢!
“那会儿本来要回城,可我伤口裂开导致真气紊乱,便叮嘱荧烽你若是来了无论如何拦住你,此后工坊出了乱子,因为式样图被人动过了,萤烽过去处理,临时将拦住你的事儿口头交给了荧月,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萧琛说得不快,他身上那点儿伤的确也不算什么,只是倘若不装得虚弱些,这只狐狸便不会心疼。
“所以呢?我错怪了火器营的师傅们,需要亲自上门给他们赔礼道歉么?”
南瑾瑜双手抱胸,一副十分不爽的表情。
阿猫阿狗之所以能对她指手画脚,就是因为他从未表示过自己的不同,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那些俗人俗事,可事实狠狠的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啊?你在说什么?”
萧琛头大了,不知道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