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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这股力量如此蛮横,快到一切景物都变成了黑色与灰色的光斑。她感觉自己是在光线组成的世界里飞速游走。不知过了多久,灰色的光斑散去,她被风吹得竖在天上的发丝垂下。

    她努力睁眼,好奇地盯着周围。

    一间昏暗的小屋子,几根红线交织缠绕,香烛幽幽燃烧。

    很像那天在魔宫里看到的那个阵法,不过这个更为简易。

    隐秘的角落站着一个人,手拿符箓与罗盘。

    “幸好赶上了。”他擦擦额头的虚汗,数不清的黄色符箓在他脚边散开。

    “小阿香?”姜宁不太确定,面前的男人装扮实在太过正式,一点儿也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么邋遢。

    费香把所有东西丢在脚边,接过桌子上的茶壶咕噜咕噜灌下去,畅快地舒口气。

    “你这个小丫头,欠我的可多了!不给我打个三年五年的工都说不过去。”

    “你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刚刚那么大的天雷,她自己想逃时,都感觉身体被无形之物束缚住。费香一个不在魔宫范围内的人,如何把她弄回来?

    费香哼了一声,随手捡起桌上的拂尘在空中乱晃,“我发现魔宫降下天雷,想到你还在里面,就强行用追魂术把你喊回来了。”

    姜宁感动地飘到他面前,恨不得叫他爸爸:“小阿香,你太好了!我刚刚还以为我要死了!”

    笑着笑着她擦擦眼角,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费香也不说话,他蹲在椅子上擦他的工具,看到姜宁飘到窗前,以为她是想出去,不由大骂:“你敢跑出去我打断你的狗腿信不信!”

    姜宁翻个白眼,跟他排排坐,把玩腰间的系带。

    玩了好一会儿,她主动开口:“小阿香,魔宫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雷?”

    “要么渡劫,要么请神被发现。”

    “一共几道呀,我感觉顾云舒他——”话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

    最后那个黑点一样渺小的身影完全被雷光包裹,这如何能活下去?

    费香手一点,四扇窗户打开,魔都的情形尽收眼底。

    远离魔宫的还好,近的可就倒霉了。建筑倾倒,四面破败,幽幽的火花附在衣服上、木头上、甚至石头上,任凭暴雨怎么浇都浇不灭。

    三三两两的伤员互相搀扶,嘴里哀嚎,幸好没有出现大面积伤亡。

    姜宁踮起脚尖,匆匆扫了一眼,随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最高的灰色建筑。

    一共接了三道雷,它仍旧伫立,宛若一个风雪中的战士。

    “小阿香,雷停了吗?”她扭头问。

    “三道极为凶险的大雷,天界这是要把魔尊劈死啊。应该没事了,雷云正在散去。”

    姜宁眼巴巴地盯着他,她的眼神太过渴望,费香被盯得头皮发麻,挥了挥手:“限你一炷香内回来。”

    “小阿香,你最好了!”

    姜宁以迅雷之势冲出去,一路小心避开众人,瞬间来到魔宫的边缘。

    抬眼就是顾云舒的背影。

    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建筑、黝黑的一个小点。

    他整个人一片血污,衣服被劈得开了几个口子,后背焦灼一片,红黑的肉像是被卷刃卷住往外翻滚,她甚至能闻到一股烤肉味。漆黑长发在风雨中贴着伤口,黏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肉、哪个是发。

    一只魔偶轱辘轱辘地滚到她面前,姜宁附身上去,按下腹部的开关,机械地走向他。

    雨水冲刷,偌大的血珠凝而不散,如一颗颗红宝石撒了一地。顾云舒仿佛静止般,一动不动。呆滞的魔偶想要扶他,铁手臂刚一碰到他的胳膊,顿时“滋滋”地冒着白烟。

    好烫啊!魔偶把铁手甩得叮当作响,零件都飞出去好多。

    这极其拟人化的动作终于引起顾云舒的注意,他眼眸微转,而后勉强抬手撑在魔偶的脑袋上。

    “哐当!”他身子太重,即便只有半边靠着姜宁,魔偶还是不堪重负地朝后倾斜,最终同顾云舒抱在一起摔在地上。

    姜宁脱离附身状态,蹲在顾云舒身边守着他。

    他处于半昏迷之中,苍白龟裂的唇瓣翕动,发出几道呼噜呼噜的气音。

    这是大伤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想看回忆吗

    第17章

    周围闷热、嘈杂,顾云舒仿佛是篝火里的一根柴木,“噼里啪啦”地燃烧自己。

    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与咒骂声听得他心烦,他睁眼,一根鞭子瞬间劈头盖脸地朝他脸上、身上狠狠抽打。

    力道之重,空气里回音不绝。

    “养不熟的狗东西!”

    面前男子穿金戴银,白面微须,正值壮年。本应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过此刻的他却暴跳如雷,手里的鞭子一刻不停往他身上抽打。

    “她去哪儿了!快说!说啊!”姜老爷扔掉鞭子,气得面色通红,一脚恶狠狠踹上顾云舒胸口。

    他纤弱的身子晃了晃,像一根被劲风压折的芦苇,轻飘飘倒在地上。

    等到再醒来时,天已大黑,他躺在一片白茫茫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里衣被雪黏住结了冰,皮肤也黏在上面,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他“嘶”了一声,不顾背后的撕裂伤,重新笔直跪好。

    他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他知道,老爷的命令是跪到七小姐回来。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天地辽阔,他孤独地跪在院子角落,心上结起一层冰晶。

    两天后,寂静的院子突然热闹起来,仆人来来往往,面上是如释重负的微笑和面对未知的惶恐。

    他知道,七小姐大概是找着了。

    果不其然,不过小半天,一道狼狈的身影被众多仆人围着,押送进院子。

    人太多,他没看到她的脸。

    而后愤怒的争吵声、呵斥声、茶盏砸在地上的碎裂声,接连不断响起。

    “要嫁你自己嫁!”

    “我不要!”

    “我要杀了他!”

    “逆女!逆女!逆女!”姜老爷在里面被气得不轻,拍桌子的声音都传到了院外。

    顾云舒有些想笑。

    “站住!我叫你站住!来人,把她拦下!照着腿打!”

    狂怒声、嘶吼声、下人们的劝阻声……

    姜宁满脸泪水,揪着一个不敢动手的小厮跑到门外。她鬓间发钗散乱,衣服脏兮兮的,本来是照着大门的方向跑的,看到角落里跪着的人后,脚尖一转,抹着泪到他面前。

    她声音很哑,还带着哭音:“你怎么在这儿?”

    姜老爷从屋里冲出来,雪天里太滑,摔了一跤,他火气愈发强烈。

    “姜宁,你这个逆女!来啊,把她给我捆住!禁水禁食!我到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说话间,他已来至二人身前,抬起脚踹向顾云舒。

    鎏金的鞋尖在半空被一道纤弱的身子挡下,姜宁两手通红挡在面前,被这一脚踹得趴在顾云舒身前,好不狼狈。

    顾云舒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挣扎着扬起脸大骂:“有本事你打我好了!你拿他撒什么火?姜辛!”

    “反了反了!我看你是要反天了!”姜老爷本来因为那一脚踢错了人,有些错愕,可不等他错愕完,姜宁又讲出这种话,顿时勃然大怒。

    “鞭子呢!鞭子呢!我要抽死这不孝女!”

    “你抽啊!打不死我别怪我去告你!”姜宁看到鞭子,下意识往后一缩。

    而后顾云舒看到她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从地上爬起来,居然上手去抢那只鞭子。

    他垂眸,顿感一阵疲惫、茫然与几分他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为什么?既然利用了他,为什么不利用地彻底点?现在这幅哭哭啼啼,挡在他身前的举止又是为了什么?

    姜宁与姜老爷扭打在一起,最终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结束。她疼得在地上哇哇大叫:“我要状告衙门!你宠妾灭妻!我要让你坐牢!”

    这句话彻底惹恼姜老爷,他再不顾什么三纲五常,直接下死手狠狠往她背上打。

    “啪!”

    鞭子在空中被人用手生生截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暴露在空气里。顾云舒虎口被震得生疼,他艰难地收回手,与姜老爷对视。

    “老爷,小姐不比小人,一鞭子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姜辛冷冷望着两人,鞭子指向他:“好啊,不打她我打你!反正你是她养的一条狗,跟你的主子一心!”

    预料中的痛打没有落下,姜宁猛地站起身,擦擦眼泪:“我嫁!我嫁!你随便怎么罚我,别牵扯不相干的人!”

    态度转变之快,顾云舒甚至都以为之前的撒泼是装出来的。

    事情就这么轻轻放下,姜宁被关在院子里,寸步不出。顾云舒被调离原来的位子,成了一名洒扫的奴仆,而且姜老爷知道他还没有入奴籍之后,吩咐新上任的管家立即去把这件事办妥。

    很快冬雪消融,初春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来了。

    二月份主宅来了消息,姜宁心性不定,目无尊长,违背人伦,送去尼姑庵养养性子再接回来。私下里都在传主宅这是打算彻底放弃姜宁,这导致庄园里所有的人都如履薄冰。

    毕竟是大户人家,送去尼姑庵的那一天,上面允许她带一个下人在路上照应。

    毫不意外地,她选了顾云舒。

    路上停停走走,大约过了十来天,一行人停在一家客栈,姜宁趁着车夫在喂马,偷偷溜到他身边。

    “对不起,顾云舒,我错了。”第一句就是道歉,她低着头,要多别扭就多别扭。

    仿佛是一滴水滴在海面上,溅起小小的波纹。渐渐地,波纹变成浪潮,一下一下地拍击岸上的他。

    他站在岸边岿然不动。

    “对不起嘛,顾云舒。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承认我是因为不想嫁人想逃出去,又没有合适的帮手所以我只能骗你因为你——”她叽叽喳喳地讲了一堆,说到理由时却又磕磕绊绊。

    面前少女瞳仁微微一动,透出点不好意思来。或许是因为这讨巧的一笑没有得到回应,又或者是主动认错已经是她的极限,到最后她脸色大变,插着腰凶巴巴地警告他:“我告诉你,你要敢不帮我,我就告诉他们我跟你有奸-情!按律你可是要被打死的,就问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