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可爱的小家伙?”耳边乍然响起的声音让谢尔一惊,猛地一回头,对上一张几乎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危险的笑意让人心中立刻响起了警钟。
谢尔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个手刀向对方脖颈砍去,却被轻而易举地抓住,反扭了手腕。
潜行者本就长于偷袭与暗杀,现在被偷袭的是他自己,正面对敌,怎么可能有什么胜算。
“你?!”
“很惊讶?明明看见我走了对不对?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对不对?人类的小家伙,有时候还满天真满可爱的。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呢,砰!砰!砰!砰!在那个人类被蓝皇抓住的时候,跳得可真响,你喜欢他吗?”
抑扬顿挫的声调绕在身边,谢尔步步后退,直到靠到了岩山,眼前这个带着一丝妖异气息的鲛人,正是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被叫做巫夔的家伙。
很可怕!
在那一瞬间,谢尔感觉自己所有的细胞都开始警惕起来。
而这一幕,杨深却不会知道,他已经跟着蓝夙渊走了很远,两人之间却没有任何交流。
随着海域的深入,杨深发现脚下那种美玉一样质地的地面越来越多,海水更是冰冷到了几乎能够将他冻结的地步。
如果没有鲛珠,毫无疑问,他现在一定变成了一坨冰块。
忽然,安静了一路的蓝夙渊停下了动作,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向眼前一片广袤无垠的海域,“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杨深不知道,但他看到了更震撼的东西。
就在他眼前,广阔而冰冷的海域中,林立着无数的巨大冰块,一眼望去不下万数,而每一块巨大的冰块里面,都冻着一名鲛人。
他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些面容平静,有些满脸挣扎,有些用手掌抵着冰面,满脸不甘仿佛想要破冰而出,却最终只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成为冰像,像是要直到末日再一次来临。
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深深地攫住了心口,脑中一片昏聩。
比刚才看见那名鲛人死去、听见安魂曲时更多更汹涌的悲凉与哀伤绝望一涌而上,几乎把他自己的全部意志都淹没,只剩下充斥天地的负面情绪。
蓝夙渊看了他一眼,“这里是鲛人的群墓。”
“埋葬在这里的每一名鲛人,都不是寿终正寝。”
☆、心思
“你现在眼中所见,不过是这墓中所葬鲛人万分之一而已,他们还算幸运的,至少还能留下尸身。而更多的,就像刚才的悦光一样,全都身受烈火、化为灰烬——静心!”
他看见杨深怔在那里,眼神涣散,脸上露出茫然的悲伤绝望神色,显然是被这墓中游荡的万千残念迷惑了神志,声音中就多含了一分煞气。
这一声如当头棒喝,把杨深从那浩荡无边的绝望之中震醒,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看到蓝夙渊的表情,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么失态。
想死。
那是被迷惑之后唯一的念头。
这里的海水浸透了那些死去鲛人的种种执念,冥冥之中四处随水波飘荡,形成一种微妙的磁场,迷惑着不幸踏入此地的每一种生物。
难怪一路行来,不见半只活物,甚至连藻类都没有,荒凉得像是绝域。
而蓝夙渊显然知道,才会出声叫醒他。
杨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再受那残念诱惑。
他从被人发现到主动走出藏身地,原本所考虑的,正如那岚音对巫夔所说的那样,想的是他毕竟还有用,蓝夙渊应该不会一时激愤杀了他。
后来蓝夙渊果然放手,到此为止还与他所判断的发展重合,然而之后,他原以为蓝夙渊就算不对他用点刑罚,起码也会让人将他抓回去监/禁起来。
然而现在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带他深入到这鲛人群墓之中,还有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有……之前的眼神,都让人捉摸不透。
而那位死去的鲛人,原来是悦光。就像杨深听说过岚音的名字一样,他也知道悦光,同样是鲛皇近身卫队中的一员,速度犹如飞光迅捷的先锋大将。
他分明记得,悦光正值盛年,远远没有到衰老的地步,怎么会如此诡异地逝世?
而且那么多鲛人围在那里,谢尔也说过他们近几日日日如此,说明大家都知道她会……
蓝夙渊看着杨深,见他踌躇了一会儿,竟然慢慢向那些玄冰走去,怔怔地站在冰块之前,望着里面形态各异却无法再呼吸的鲛人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观察了片刻,无声地游过去,扭过他的脸来,“杨深,人类派你来我这里无论有什么目的,我都无所谓,但我记得我说过让你安分一点。”
蓝夙渊停了停,注视着杨深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翠绿色的眸子里,找到刚才他扼住他咽喉时曾看到过的那种让他心底莫名动容的情绪。
“如果刚才我在他们没有离开之前就指出你在那里,信不信你会被他们当场撕碎?”
被迫聆听着太过迫近的蓝夙渊的话,杨深立刻明白了对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之前那密密麻麻包围着悦光的鲛人们。
他听得出蓝夙渊的情绪,他不是在恐吓他,而是认真的。
一想到被那么多强横的鲛人围攻撕碎的画面,即便已经死过一次,杨深还是遍体生寒。
只是窥看一场葬礼怎么想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狂怒,杨深总觉得这其中恐怕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原因跟蓝夙渊把他带到这里有关么?
还有蓝夙渊既然早就发觉了他在一边,也知道那群鲛人见到他会凶性大发,却直到鲛人们几乎全部散去才出声,简直……简直像是一种保护。
“谢谢您。”杨深顿了顿,什么都没问,只低声说。
蓝夙渊冷笑一声,“你可是银蓝海域的未来蓝皇妃,到时他们还得称你一声殿下,人类与鲛人既然要永缔和平之约,自不必跟你的丈夫如此客气。”
虽然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弄,他眼角眉梢的冷意却悄然少了些许,当然,杨深并没有看到。
他只感觉到了两种迫人的气息,一种来自于面前蓝夙渊不容分说的笼罩,而一种,来自于身后那些冻结了鲛人们的寒冰的锐意。
不知道为什么,杨深忽然想起了蓝夙渊寝殿中那一张也是冰凉彻骨的寒玉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