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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淅沥,打得梅朵的头发和衣衫半湿。

    小跑钻进宿舍楼芸园,风雨尽消,身心被庇护之感笼着,瞬间踏实。

    她匆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楼外不远处,一辆车缓缓停下。

    T大学风很好,晚上不到9点半,宿舍楼一般是见不到光亮的。哪怕是法学院和文学院女生住的芸园,亮灯的宿舍也零星无几。

    梅时与并不知梅朵住在哪栋哪层哪间,甚至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下意识把车开了过来。

    在缠绵缓唱的歌声里,对着微暗天色下的宿舍楼,梅时与坐在车里,心静又不静。

    从下午看到那个视频开始。

    沉从谦在电话里说微博发完,评论里异论微词少了很多。

    沉从谦是校友总会现任负责人,也是梅时与的挚友。为平息这次风波,他顶了很大压力,与其他校友苦口周旋,晓以利害,费了不少唇舌。

    梅时与想,先以单个校友的名义发声,让矛盾从学术不端,转移到莫须有的用人不察,再由沉从谦通过校友总会辟谣表态,大事化了。

    事情在按他的预想发展。

    忽而,沉从谦在那头笑,“你若想加料,我手里倒是还有,就怕你难消受。”

    梅时与坐在办公桌前,滚动鼠标的修长手指微住,“什么?”

    那边不答,只是笑,很快回复,“好了,你把网页刷新一下。”

    然后潇洒挂断。

    梅时与狐疑地照做,校友总会官微主页闪出一条转发更新:

    鞠躬尽瘁,夙夜在公。

    这也正是原博的话。

    原博叫:暗香未着。

    暗香未着,梅时与心念一遍,灼热漫上心头,不断鼓动,确定这不是沉从谦的杰作,因为感知到原博是谁……

    覆在鼠标上的手,不觉微僵。

    视频被打开,记忆也回到了去年初秋,一个雨后的寒凉夜晚。

    他正在筹划学校文理建设推进大会的事,开完会,坐进车里又拿起文件查看。

    不只是检查有无不妥,还有对筹谋已久的事即将尘埃落定的深沉感慨。

    后来看见了梅朵,她静悄悄站在车后,就是视频里的视角……

    没料到她偷偷拍了视频。

    看评论可知,在大半年后的这场口诛笔伐里,为他消泯了很多不友善的声音,甚至博得了不少公众好感。

    进入那个微博,里面除了这一条,其他记录都是对他的新闻点赞与转发,全部都是,日期各不相同,证明是长久的默默关注与支持。

    特别是最近的,许是她在别处为他争辩过,有人追过来骂她,脑残、护校狗。

    她没回复,也没有删除,继续该点赞点赞,该转发转发,直到发出这段视频。

    翻遍微博,原创仅此一条,共八个字,余下的点赞记录和数百条转发也未曾多说一句话。

    偏偏在这未置一词的默然里,梅时与震撼于她在这段寂寞而漫长心路上的坚持,须有多少执着热情,才经得起这久无回音的消磨。

    也不是,他回绝过她。

    身为合格的长辈,不该因那双水润泛红的眼睛而动情,应事不关己般地婉拒她、疏导她。

    应无私地把自己的人生阅历教给她,免她误入歧途,教她追求年龄相当,可以彼此砥砺、相伴成长的感情。

    而不是把大好年华,用来陪年龄大她许多的男人枯萎耗命。

    这是,没有错的。

    可是,他内心深处在蠢蠢欲动,自私的渴望在悄然生长。

    他不自知。

    单单明知道《光年之外》这首歌,句句都有蛊惑人心的诡异力量,近来他总是忍不住不听,不厌其烦地听。

    *

    梅朵洗完澡,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难得她早回宿舍一次,蒋婉她们都不在。

    打开日记本,没有动笔,一页页翻阅从前,当时心境,热烈执着也好,郁郁难欢也好,皆是恍若隔世。

    镜花水月,别痴心妄想了,梅朵,说好了的,要说话算话。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收了笔,梅朵很黯然,她没有方向了。她的方向只有梅时与,无意或有意引导她,教她该如何努力,教她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手机来电的光亮惊得梅朵抬头,是梅时与,也不意外。

    他看到微博,应该能猜到视频是她的手笔。

    可她还没有收拾好情绪,该以哪种心态同他交流。

    痴痴盯着屏幕,直到呼叫快停止,动作先于意识,接通了,屏住呼吸,心跳异常。

    那边也默了片晌,温醇的嗓音才响起,“有没有打扰你看书?”

    梅朵握着笔,隐隐觉着语气和开场不对,垂眸低声回,“没有。”

    “……”这份始料未及的冷淡,让梅时与稍感压力,主动寻找话题,“下周二我要去音乐学院附近开会,可以载你去顾老师家。”

    梅朵捻着笔,笔尖落在日记本上轻转,静静听着这句诱惑力满分的话,想了想拒绝,“我现在坐公交比较习惯,也方便。”

    梅时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曲,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何同这个女孩对话,突然之间,他完全不得法。

    尴尬地两相沉默。

    梅时与也意识到了,这全然不是长辈与小辈该有的相处方式。

    “既然顺路,大可不用挤公交。那天的会议时间不长,可以一起回来,顺便把上次欠的晚餐还上。”

    梅朵心里闷闷沉沉的,梅时与的建议,分明是商量态度,就在耳边,在朝她步步相逼,引她动摇,给她压力。

    还有委屈。

    她想问他,是不是因为微博的事,他才会想起她周二要去顾老师家,想起去年接她时欠下的一顿属于类似父子父女之间的晚餐。

    如果没有微博的事,梅朵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