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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可当天, 生活就给了宋辛重重一击。

    把他心底那簇悄悄燃起的小火苗, 浇灭得彻彻底底。

    他吃不下。

    多一口都吃不下。

    尽管宋辛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为了阿芙, 为了活下去, 他要多吃两口。

    尽管他能逼迫着自己将那块肉放到嘴里。

    可马上,就会吐掉。

    吐到连之前吃下的那两口都出来。

    难以呼吸, 脸色惨白。

    然后心力交瘁地躺到床上, 眼睁睁地等大夫过来替他把脉施针。

    不止一回。

    宋辛尝试了好几次。

    都以失败告终。

    宋辛倚在床上, 露出一个惨白又自嘲的笑容。

    连天底下最有名的神医都给他诊断过, 说他活不过十八。

    他又一个人在这里挣扎什么呢?

    还真信书上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成?

    这句话即便成真, 可他就连吃什么,都由不得自己控制。

    阿芙踏进来的脚步一顿,正好看到宋辛泛红的眼尾, 还有灰瞳里浮浮沉沉的复杂情绪。

    她已经意识到少爷这几日在尝试什么。

    看到少爷这样痛苦, 阿芙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进去撞见这一幕。

    阿芙犹疑的时候, 宋辛已经听到她的脚步。

    他垂下眼帘, 低声道:“阿芙,进来吧。”

    “少爷, 阿芙给你熬了一碗白米粥。”阿芙端着青釉小碗, 杏儿眼中孕育着春水般,明丽灿然。

    看到她的笑容,宋辛原本心底像下着绵绵阴雨的阴翳, 很快就多了一道裂缝,照进来明朗的阳光。

    他招招手,“阿芙,过来。”

    没看那白米粥,视线全落在阿芙娇俏的小脸上。

    阿芙乖巧地走过来,柔润乌黑的发挽成垂鬟分肖髻。

    垂在肩上的那一抹黑发像是燕子的小尾巴,生动而漂亮,衬得她一双杏儿眼愈发黑白分明。

    她舀起一勺白玉粥,递到宋辛嘴边。

    “少爷,啊~~~~”

    宋辛没理会她,反而道:“阿芙,你还记得我答应过你,带你去京城么?”

    既然求生无望,迟早要死。

    还是趁早兑换了答应过她的事情,不留遗憾。

    阿芙漆黑的双瞳里映着宋辛过分苍白的脸。

    她顿了顿,轻声道:“少爷,阿芙记得的。等少爷好了,再带阿芙去。”

    “阿芙,你看我这样子,早就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宋辛只轻轻咳了一声,泛白的唇便染上了鲜红的血,艳丽得惊人心魄。

    他浑然不知,只是笑笑,抬手揉揉阿芙的脑袋,“你应当知道,我好不了的。”

    他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腕,是久病的苍白,骨瘦如柴。

    阿芙垂下脸,眼眶泛红,鼻尖更是红通通的。

    她吸吸鼻子,没说话。

    因为开口定是哭腔。

    少爷不会喜欢她哭的。

    “阿芙,我带你去京城。”宋辛低低地说,“你不是想看看,过年时候的京城么?”

    阿芙拼命摇头。

    怕摇得太慢,少爷就看到了她快要溢出眼眶的泪。

    “少爷,阿芙不去,阿芙不想看了,阿芙只想待在容庄。”

    宋辛身子骨已经衰弱成这样。

    哪里还能受得了舟车劳顿。

    阿芙担心他。

    不愿意他去冒这个险。

    宋辛望着她白嫩精致的小脸,胸口又是一阵钝痛。

    他知道,她跟着郑松,迟早能去京城。

    能见到京城除夕时的万家灯火,漫天烟花。

    可是那不一样。

    那时候在她身边的,不是他,是郑松。

    那时候的他,已化为一抔黄土。

    宋辛不愿意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落幕收场。

    至少答应过阿芙的,他得做到。

    宋辛的声音很薄,撑在床围上,更像是一副干骨架。

    他问:“阿芙,我说过丫鬟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

    “无论什么,都要听少爷的......”阿芙回答的声音渐小,头埋得更低。

    仿佛是快要哭出声。

    宋辛弯起唇角,白衣乌发,眉眼如画,脆弱而纤瘦。

    “所以阿芙,你乖一点,我没力气说太多话。”

    门外是呜呜咽咽的风声,裹着风雪,不放过任何缝隙。

    阿芙埋着脑袋,黑漉漉的眼底,写满了难过。

    ......

    最终,阿芙熬的那一碗白米粥,宋辛分毫未动。

    反倒敲定了隔日便启程,去京城过新年的行程。

    自宋辛来容庄之后,他便再未回过京城。

    头先两年,宋辛父母都还亲自来接过他。

    可他都不愿意回京城过年。

    再后来,宋辛父母便再没有来过了。

    阿芙悄悄给宋夫人写了一封信,告知了他们要去京城。

    然后,便收拾着小包袱和阿薇还有宋辛一块出发去京城。

    郑松原本也想陪着去的。

    他是阿芙的未婚夫,阿芙出远门,宋辛实在没有理由拒绝郑松。

    可好巧不巧,一场大雪,郑松他爹感染了风寒。

    郑松只得留下来照顾他,就此耽搁了行程。

    其实阿芙也不想去京城。

    比起京城的热闹,她更在乎少爷的身子。

    可偏偏宋辛是个守诺的人。

    又脾气倔,无人劝得动他。

    出发前,阿薇也很是担心。

    去庙里把所有的菩萨都拜了一通,求了许多个平安符在马车上挂着。

    阿芙也眉头皱得紧紧的,坐在马车上,就从未舒展过。

    他们坐的这辆马车已是所有马车中最好的。

    铺着又软又厚的垫子,可宋辛仍觉骨头都快颠得散架了。

    整个人在马车里颠了两个时辰以后,脸色比上车前还白了三分。

    简直不像个人样。

    阿芙吓得不轻,时刻关注着宋辛的动向。

    宋辛头昏脑涨,神情恍惚,处在一片混沌之中。

    只靠在软垫上闭着眼,却像是在风浪里飘摇着,几欲作呕。

    阿芙则坐在他身边,提心吊胆的没个安宁。

    最后,将宋辛送给她的那片玉茶叶放在手心里摩挲着,尖尖的一角儿不住划过手心,好像才能些许减轻她心里的忐忑。

    所幸容庄离京城也不算太远,若日夜兼程,两三日便到了。

    但宋辛不一样,他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