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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这个孩子是他的老来女,自小捧着含着,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待字闺中时要做最无忧无虑的娇客,即将出阁时要择最合她意的俊俏郎君。谁能想到,女儿也有这般委屈的一天,还不愿回家来寻父母?

    简祯自觉伤了老人的一片心,只得努力地解释:“爹爹,并非如此的,我是佩服爹爹的能力,遇到什么大案,您都是不慌不忙地处理的漂漂亮亮。我也想成为爹爹这样的人,这才想着自己独自应对这件事。”

    “那后续如何?卫枢这个小子真的要把你赶回家来?”简大人的脸色略有缓和。

    简祯再接再厉:“夫君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后女儿查明真相,自然无事。如今我在侯府做当家主母,教养几个孩子,很是自在。”

    “那小子跑的倒快,去了西北劳军。待他回来时,要他亲自来见我,讲明此事。”爱女心切的老父亲终于松口了。

    她如释重负,总算没成猪队友:“是,爹爹,我这就去信给夫君。”

    “此事不必告诉你母亲,累她劳心。”简大人忽然想起来什么,特地叮嘱。

    他与老妻结发三十余年,一路风风雨雨,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不忍要她再忧劳。

    简祯暗笑,分明爹爹对家里人,也是面慈心软。

    在简府同一众至亲欢聚到日落时分,简祯担心着家中几个孩子,早早地向父母辞行。

    简父简母见她笑容还是那个没有烦忧的样子,心下放心不少,派了家中仆役流水一般往简祯的车马之上搬东西。

    粗粗一数,这带走的礼物竟比她带来的还多。

    她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心里却泛过一阵暖意。

    原本,简家众人在她心里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剪影,现在好像慢慢上了色,有了一个暖和的温度。

    在原本的那个时代,她自小便是孤儿,习惯了一个人支撑,努力不给别人添麻烦。可现在简家的父母兄嫂,一个个都在不遗余力地告诉她:阿祯,无论有什么事,我们一定护着你。

    她知道一味的宠溺会让人永远也不能坚强,却不由自主地贪恋这毫无保留的温暖。

    我想我会好好的,哪怕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

    *

    岑妈妈小心翼翼地陪着主子,看着夫人回来便是一语不发地坐在书案前皱着眉。

    她有些惴惴,生怕夫人是因为她今日自作主张,禀告老爷来龙去脉而生气。

    事情是经不得人想的,她越想越心慌,急忙跪下向主子赔罪:“夫人,老奴错了,不该自作主张,把事情都告诉老爷。”

    简祯严肃的脸色一顿,岑妈妈这是怎么了?

    今日,简大人怕是对卫枢的好感度跌到不能在跌,她自觉是自己这个合作伙伴的锅,正冥思苦想,欲为在西北的卫枢写上一封信致歉。但考虑到卫枢连话都不爱同她说,这信如何下笔,着实让她犯难。

    看岑妈妈的样子,是误会自己生了她的气?她确实对岑妈妈执意告状的事情多有不快,但原身本就是个极爱回家抱委屈的娇娇儿,岑妈妈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没调整过来模式。

    她想要同岑妈妈好好讲一讲自己今后的打算:“妈妈,这都三个月过去了,您还看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是打定主意,做个合格的宗妇,不再同夫君纠缠些情情爱爱,有的没的了。”

    “咱们再侯府自在地过日子,不比整日把侯府闹得鸡飞狗跳强?”

    岑妈妈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

    简祯:……

    我真的对现状很满意,真的。

    小金库深不见底,小团子白嫩可爱。父母兄嫂都疼爱,便宜丈夫又不在,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快活。

    何苦费尽心机,似原主一样,拼了命地霸住卫枢呢?

    “从前那些,已经不是我的心愿了,我现在一心享受生活,把日子过舒服就行。”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岑妈妈固化的思维,她只得到,“总之日后不许去父亲母亲去告状。”

    “是。”岑妈妈虽不明白,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应了。

    “昨日听我嫂嫂常氏说,成化坊的林夫子学问极好,为人也和善,很是适合给家里的孩子开蒙。你去备些年礼,明日我去登门延请。免得迟了便被别家聘走。”

    忱哥儿过了年要开蒙的事情,她一直记在心上。幸而卫枢很是靠得住,她不必给儿子拼学区房和京都户籍。就这择师一事落在了她的头上,自然要漂漂亮亮地办好。

    打发走了岑妈妈,她凝眉望着桌上摊了许久的宣纸,咬了咬牙,终于开始落笔。

    “夫君,展信如晤。京中新年已至,气象一新。听闻西北苦寒,不知您可还好?”

    简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问候亲切又客气,很是符合她对两人相敬如宾的期待。她顿了顿笔,继续写道:

    “父亲大人极是忧心林姨娘之事,我言夫君早已处理妥当,但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您回京之日,能与父亲好好商谈。”

    正事交代完,她又杂七杂八的记了些流水账,恭恭敬敬地致上新年祝词,足足写了三大页才完毕。

    简祯拿牛皮纸信封包好,感受着这实诚的厚度,很是满意。她挥手叫来个丫头,由她找人往西北送。

    希望便宜丈夫看在她如此诚恳的态度上,不要因为自己没瞒住简大人而生气。

    *

    次日,简祯如期前往成化坊去见那林先生。

    因着年节,她特地穿了件曳地石榴裙,挽了飞云髻,簪上两支垂珠金步摇,打扮得一派富贵娇艳,揽镜自照,自觉不会失礼于夫子,才满意地停了手,登车出发。

    成化坊中多住着京中的教书先生,或是落第举子,读书之风犹胜。连此处的坊间风貌,都透着一股书卷气。

    照着长嫂常氏提供的地址,一行人寻到了林夫子的住处。她候在坊间巷道上,命岑妈妈去敲那扇乌头门。

    不一会儿,门被院中人拉开,显出一个既清且俊的身影。

    林夫子眉目温和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对简祯拱手行了一礼,透出些君子谦谦的味道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

    简祯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并不,是昨日简府的夫人特地前来知会我。夫人请进吧。”林夫子让开了门,伸手邀请。

    简祯依言进了门,这间院落小巧精致,小院的墙上摆着花架,精心栽满了各式兰草,院中的葡萄架下,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在朗朗地念书。

    这孩子年岁尚小,倒是极有定力。他们这一群人上门,也不见他回身分神,照旧身端坐正,念得专注。

    林夫子朝那孩子招了招手:“晏儿,歇息一下,来向贵客见礼。”

    作者有话要说:  睡前许愿:明天醒来可以得到姥爷们一个收藏,么么,祝大家像我一样,做一个甜甜的美梦哦~

    第14章 卫府学前班

    林晏听得父亲招唤,起身合上了书,把笔墨端端正正的摆好,这才转过身来,小步子迈得稳稳的,向简祯行礼:“夫人安好。”

    简祯看着他身如翠竹,拿方巾扎了发髻,小小年纪,却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当下赞道:“林夫子,令郎被教得极好,让人打心眼里喜欢他。”

    她顿了顿,示意岑妈妈给小林晏发压岁钱,又开口道:“嫂嫂都替我道明来意,我也就直说了。不知先生可愿意到我平宁侯府去做西席?”

    没想到林骥夫子拒了她:“我家中拙荆不幸去世,只留晏儿这一个孩子,若我一人到府上去,多有不便。”

    林骥的妻子于数年前病逝,林家日子过得不富裕,连个仆从也无,更没有家资去再入举业。林晏年纪小,他又一心想要教导儿子进学,有这样的为难,简祯能理解。

    但她不想放弃,如果说她来时对林夫子报以怀疑,但见到林晏这般翩翩少年的模样,深知林夫子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开蒙先生。

    当下多是迂腐的老儒,年轻些的也俱在科举之路上一点点消磨锐气,拿这些人来教孩子,她并不愿意。

    老母亲苦口婆心争取道:“林夫子,我是诚心聘你的,家中的孩子与晏哥儿同龄,我并不想由个老儒把他们教的一身呆气,就晏哥儿这样,我极喜欢。如您有意,大可以把令郎带上,与我家中的几个孩子作伴。”

    林骥拱着的手缓缓放下,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端坐于堂上的明艳女子。她正扭头看着一旁的晏哥儿,目光温和,鬓边的垂珠步摇微微晃动,映衬着那一身娇艳的曳地石榴裙。

    他狠狠地勒住自己的视线,念了一遍温良恭俭让,继续拒绝:“夫人,富贵非吾愿,贵府公子实在是教不了。”

    被三番五次地拒绝,简祯也不恼,往林晏怀里塞了把府中新做的饴糖,拉着小男孩的手问:“晏哥儿,我家里有个与你一般大的男娃娃,极想要你去做伴,你可愿同他一起读书?”

    林晏人虽小,却也早慧。他幼年失母,父亲又举业不顺,为着微薄收入在这坊市之间做先生,也无力再考科举,每每令他心疼,恨不能为父亲分担。

    而如今登门的这位夫人,听说是燕京勋爵人家平宁侯府的当家主母。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要做陪着少年读书的小书童,只希望父亲能有机会重拾起圣贤书。

    小正太捏紧了拳,朗朗地答:“我愿意去。”

    只要爹爹不在此蹉跎,他做好被纨绔少爷欺负的准备了!

    “晏哥儿愿意呢。读书一道,我必会把他同我家的忱哥儿一般对待,也愿意支持先生继续参加会试,成就先生一朝登科。”简祯再接再厉地劝。

    “这……”林骥不是嫉富如仇的意气少年了,他明白卫氏侯府的橄榄枝难得,人家又愿意为他解除后顾之忧,着实没有再拒绝的道理。

    “林骥恭敬不如从命。”他弯腰对座上的明艳美妇施了一礼,当成对主家的拜见。

    简祯拉住他,很是潇洒地一笑:“林夫子不怪我强人所难,反倒应我所求,是我该感谢您才是,明日便带忱儿前来拜见师父。”

    她的态度满是自然真诚,对着自己一介布衣,毫无盛气凌人之意,让林骥对这个卫夫人多了几分好感。

    办成了事,她也不多做叨扰,奉上准备齐全的拜师礼,向夫子二人告辞离去了。

    *

    西北雍州。

    朔风呼啸,飞雪连天。

    来自燕京城的一封家书,被仆役飞马奉到了卫枢下榻的都护府。

    身处刀兵相见的西北前线,卫枢也做了一副兵将打扮。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除了那张过分出挑的脸,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别无二致。

    他抵达西北十余日了,日夜兼程,早寻遍了神策军七大营,把三军粮草俱都安排妥当。

    之所以还在都护府迟迟不归,一方面是彻查太子于西北边军的渗透,另一方面……

    是他也不知自个儿在别扭什么,看着下属纷纷喜滋滋地收了年节的家信,心下隐隐期待着妻子也能给自己送一封。

    万一是路途遥远,在半道上耽搁了呢?还是风雪载途,送信人丢了信件?

    他又生怕错过,连都护府都不大出,特地安排了下属来此回话。

    杜弑一脸复杂地看着侯爷听了仆役禀告,着急忙慌地站起,险些踢翻了火盆。

    卫枢取了信,还生怕撕坏文字,拿匕首小心翼翼地隔开,凑到灯前去看信。

    空灵袅娜地字体开篇向他道了问候,卫枢看着那一句“不知您可好”,似是一股子暖酒入腹,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他拿手去按了按这几个墨迹,忍不住微微一笑,又一字一句地向下看。

    杜弑瞧着主子这一脸舍不得看完的样子,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来。

    他深恨自个儿拿不住那滑不溜秋毛笔,把这一脸温柔的铁面阎王给画下来。在卫枢下次过度压榨他的劳动力时,拿出来做筹码。

    可惜第二段便让卫枢皱起了眉,这话里话外,小心翼翼地透露了岳丈要拿他兴师问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