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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于是笑道:“既是你嫁妆里带来的金贵物,若白给我,那多不好意思?不如你开个价,算我向你买。左右如今五弟不在京中,你轻易也不能动用府库。手里攒点小钱,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呢。”

    雍京城的贵妇们都极重脸面、排场。

    若有谁将嫁妆里东西拿出来与人换钱,要么是自家府中穷到揭不开锅,要么就是被夫君厌弃冷落到不给足够花用,否则断断不会如此。

    萧明彻再不受齐帝爱重,好歹也是亲王,倒不至于让人误会家中揭不开锅。

    恒王妃这样说,只是故意恶心李凤鸣。

    是在暗提李凤鸣与萧明彻新婚之夜并未圆房的事,也是奚落她将来多半不会得夫君宠爱,闹不好要靠卖嫁妆度日。

    换任何一个齐国贵妇,听到恒王妃这话,为了面子也必定要强送给她,背地里再自己气到面红心梗,两头吃亏。

    所以在恒王妃看来,这叫羞辱。

    可在李凤鸣看来,眼前清晰出现了一条金灿灿的生财之道!

    她毫不犹豫:“既三皇嫂一番好意,我这做弟妹的若不领情,那不就是拂皇嫂颜面吗?这钱不收也得收了。”

    在恒王妃懵愣愣的注视下,李凤鸣笑容可掬地比划着:“那香每瓶只婴儿拳头一半大,开价高了不合适。但又是我母……母国皇后陛下所赐,我开价低了又显得不敬。要不,皇嫂给个二十金,这数吉利,且不高不低,刚刚好。”

    恒王妃本想羞辱她,没料到被她怄得下不来台,险些一口血喷她满脸。

    纵然恒王府不缺钱,可花二十金买瓶“婴儿拳头一半大”的香粉,这事若传出去,岂不是显得恒王妃很像个智力有障碍的冤大头?!

    李凤鸣不按套路来,梗得恒王妃一时进退两难。

    恒王妃的表妹闻音走在她俩后头,先前一路都没吭声。却不知怎么想的,偏偏在此时迈上前半步,走到恒王妃身边,歪头好奇看向李凤鸣。

    “听闻魏皇室不但有许多稀奇香料,还有香粉脂膏之类的养颜秘方。淮王妃这样好看,可是因为这些秘方?”

    李凤鸣敏锐地嗅到不容错过的巨大商机,当然是不是都要说是了:“自然是有所助益的。闻姑娘需要些什么?若我有,这就叫人去和恒王妃要的‘笑兰凝神香’一并取来。”

    闻音赧然看看左右,小声道:“我天生面黄,常有人笑我像脸没洗干净似的。若我也用那香,能白吗?”

    “嗯,你这情况,只是笑兰香不够的。我拿罐‘玉容散’给你,早晚洁面用。这么大一罐,你先试试有无改善,”李凤鸣又比划了大小,转头对恒王妃道,“两瓶笑兰香,一罐玉容散,三皇嫂是自家人,我也不好意思多收,给个五十金凑整就行了。”

    这是将恒王妃给拍死了,不但要付凝神香的钱,闻音要的东西也得一并结账。

    就行了?!要脸吗?五十金,你这是明抢啊!恒王妃面上的假笑愈发僵硬,心口微微起伏,明显在平复翻涌的气血。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话是自己挑起的头,此刻若当着众人反悔,那就太丢脸了,只能硬着头皮认。

    不要脸只要钱的李凤鸣笑眼弯弯,抬头望着镀了春阳金边的云层,心里美得开了花儿。

    瞧瞧那几朵挤在一起的云,可真像即将到手的五十金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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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在“进入行宫大门的先后次序”的交锋上,算是太子妃完胜,恒王妃先输一着。

    恒王妃本想暗暗羞辱李凤鸣撒气迁怒,没料到李凤鸣并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反被坑去五十金,她心中的憋屈暗火可想而知。

    但齐国贵妇们最讲究“体面”二字,到底是她自己先挑的头,便只能生吞下这五十金的暗亏。

    李凤鸣让淳于黛回长枫苑取东西,恒王妃便也吩咐了一位随身侍女跟着去,算是当场“银货两讫”的意思。

    就这么到了香雪园。

    一大堆人依次上前见礼,太皇太后果然被闹得有些迷糊,好几次分不清谁是谁。

    也亏得齐国皇室规矩细碎,见礼过后,有些人并无资格留在老太太跟前叙话,便在华嬷嬷的带领下去花阁用茶。

    对此李凤鸣有点懵。她看着厅中剩下的人,不明白“有无资格留在老太太跟前叙话”这件事,其依据标准究竟是什么。

    太子府的女眷里,只留了太子妃与左侧妃,右侧妃、太子昭训则跟着华嬷嬷去花阁。

    而恒王府这头,除恒王妃外,留下的却是两位侧妃及一名良娣,还有恒王妃的表妹闻音。

    闻音这姑娘很有意思。

    自进了香雪园,她紧紧跟在表姐恒王妃身旁,言行中规中矩,半点不露风头。

    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就是来凑数,你们当我不在”的样子。

    李凤鸣虽一头雾水,面上却不显,只熟稔周到地为太皇太后奉茶。

    老太太也像是慢慢“醒”过来,开口就是近日见面必问的那句:“小凤鸣,明彻的回信到了吗?”

    “回太奶奶,已经到了。”

    想起萧明彻那封只有一个字的回信,李凤鸣略尴尬,生怕老太太要让她立刻就拿来看,赶忙又补充:“我明日让人给您做小甜糕,浇新鲜浆果汁子的。到时给您拿小甜糕来,再将信一并带来给您看。”

    “好好好,太好了!”

    老太太连连点头,脸上每道皱纹里都是笑。也不知是满意“萧明彻的回信终于到了”,还是满意又有新奇小甜糕。

    太子妃以古怪的眼神瞥了李凤鸣一记,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而关切起老太太近况。

    其实,行宫有专人按时向宫中帝、后禀报太皇太后的日常,太子府也会得到同样的消息。该知道的太子妃都知道,无非就是随意寻个话题罢了。

    倒是恒王妃,先前在李凤鸣手上吃了五十金的闷亏,此刻自想要找回点场子。

    等到太子妃与太皇太后闲叙完毕,恒王妃便拖着话尾娇声,将话题扯回李凤鸣身上。

    “太奶奶,其实五弟回不回信不打紧。五弟妹最该做的,是好生准备着,待五弟回来后,赶紧想法子圆房行了合帐礼。”

    “他俩是新婚夫妇,合帐圆房本是顺理成章。做什么还要‘赶紧想法子’?”老太太突然又精明起来,“难道,明彻那混小子竟不愿同小凤鸣圆房?!”

    恒王妃以绢掩唇,似在忍笑:“五弟怎么想的,这我倒不知。只是听闻大婚那夜,五弟妹才碰了他的手一下,他就……”险些当场狂奔八丈远。

    太子妃轻咳一声,打断了她:“五弟身在前线,还能于百忙中抽空回信,便是将五弟妹放在心上的。先书信联络着也挺好,相互多交交心,将来也就水到渠成了。如今前线诸事未定,说不得几时才回京,不急在一时片刻。”

    “是。”李凤鸣笑容得体,实际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我家殿下说,父皇近来正在斟酌,五弟与廉贞将军之间,总有一个不日就会被召回京。怎么,太子妃竟不知?哎呀,瞧我这记性,太子当然不会与您提这些时局政务上的事。”

    说到这里,恒王妃故作惊讶地顿了顿,又假意圆场。

    “也是。京中人人羡慕太子妃闲逸,都说太子待您甚为体贴,不但让两位侧妃替您分去了掌管府库的辛劳,甚至都不进您寝殿打扰。”

    连走神中的李凤鸣都听出了这番话里的扎心意味。

    恒王妃这算明嘲太子妃,不但当家主母的财政大权被架空,还备受夫君冷落。

    对齐国妇人来说,这样的处境当得起一个“惨”字。

    太子府左侧妃赶忙帮腔:“近来太子殿下在府中处理政务时,多是我在旁伺候笔墨,未曾听殿下提起五殿下将要回京的事。”

    这是放下内里恩怨,和太子妃一致对外了。

    恒王妃噎了噎。

    太子妃面色稍霁,哼笑还击:“我懒散惯的,自是不及三弟妹精明强干。月初我进宫时,还听母后心疼念叨,说若不是恒王府事事需你劳心,前年也就不会小产了。”

    太皇太后蹙眉道:“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太奶奶说的是,不提这些不高兴的,”恒王妃僵笑着换了话题,“再过几个月就是‘夏望选士’,到时太子殿下有得忙,想来太子妃也要跟着悬心。”

    李凤鸣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着恒王妃与太子妃。

    太子妃面色倏地铁青,牙根明显咬紧。

    恒王妃则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闻音,回去记得在你父兄面前多提醒着,要尽心尽力为太子殿下分忧才是。”

    无辜被点名的闻音低头垂脸,小小声声道:“是。”

    太皇太后突然道:“每年开春,各家都有许多琐事要费心。如今我也大好,你们只管顾好府中事,不必时常来探望,平白受累。”

    谁都听得出老太太这是不高兴了,气氛顿时尴尬凝滞。

    李凤鸣颔首,柔声缓颊:“太奶奶总是体谅晚辈的。滴翠山离雍京城南城门虽只二十里,但皇嫂们贵人出门阵仗大,来一趟是真挺折腾。”

    太子妃与恒王妃也知她在帮忙下台阶,赶忙默契休战。

    两人一搭一唱赔着笑脸,改说些轻松闲事逗趣,哄了好半晌才让老人家重露笑脸。

    *****

    因为李凤鸣来自异国,行宫管事华嬷嬷考虑到她的口味或许不同,便在长枫苑专设了小灶,方便辛茴和淳于黛为她单独料理饮食。

    借此便利,淳于黛和辛茴通常不与行宫侍女们一道用饭,时常在长枫苑单独开伙。

    午时末,辛茴本以为李凤鸣中午要被留在香雪园用膳,便自己在小灶间煮羊汤涮锅。

    哪知才摆开架势,就见李凤鸣和淳于黛进来,辛茴不禁歉然笑开。

    李凤鸣疲惫勾唇:“既涮锅已烧烫,此刻再往膳厅挪也麻烦。给我添副碗筷,就在这里和你们一道吃。”

    她在大多数事上都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必要时颇能将就。

    淳于黛去为她添碗筷,口中道:“那就委屈殿下了。”

    辛茴大着胆子调侃:“看这情形,今日有太子妃与恒王妃,咱们殿下在老太太面前似乎就失宠了?连午膳都没落着。”

    李凤鸣轻眨笑眼,压低声音:“两位皇嫂也是回家吃自己,谁都没落着。”

    辛茴在她跟前多年,自能听出她话里有话。便催促道:“殿下快讲讲,今日香雪园究竟是个什么场面?”

    三人围着小桌坐好,就着羊汤涮锅边吃边说。

    “……那两位就明里暗里互揭伤疤,一句跟一句地扯对方家事私隐,听得我头皮直发麻。”

    李凤鸣抿了一口羊汤,满足叹道:“她俩话里机锋太深,我只听懂个大概。”

    “什么样的‘大概’?”辛茴将涮好的豆苗放在她面前碟子里,眼巴巴等待下文。

    淳于黛虽没插话,却也是眼目大张。

    小灶间的门并没有关,能清楚看见外头并无人近前,说起话来便少了许多顾忌。

    李凤鸣悠哉哉道:“太子府这边呢,太子妃在成婚两年后也没孩子,太子便厌弃了她,之后每年最多进她寝殿一回。最惨的是,府库也交由两个侧妃共同掌管。”

    “懂了,在您眼里,太子妃无宠无子并不算惨,”淳于黛忍俊不禁,“但她财政大权旁落,就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