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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除了饲猫之外,雷九还会一门相猫术,能从幼猫骨相看出成猫的大致形态,准确率十之能中七八。宋星遥跟着他多少学会点,也能分辨一二,不过这猫刚出生不足一日,眼都没睁,也谈不上骨相皮相。雷九这时让她挑选便算盲挑,是他的私心作祟。他毕竟是个商人,这猫名贵,拿到市场上能卖个好价,要是等长开了再挑,宋星遥若挑走品相最好的他不痛快,但要真给她品相最次的,情面上也说不过去,因此盲挑最好,不论她挑了哪只都是天意,两边都甘心。

    宋星遥也懂这层意思,点头道:“好,过三天来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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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星遥天天都去看猫,三天时间晃眼就过。幼猫依旧没睁眼,身上的毛长开些许,软绵绵的一团,还不会走,只能用小腿蹬着凑到母亲身边找奶喝,偶尔发出一两声猫叫,细细嫩嫩叫得人心都要化开。

    这日便要挑猫,她蹲在霜影窝外犯愁,当真是看这只也喜欢,那只也满意,难以取舍。恰好霜影喂完一波奶,起身出窝喝水吃饭,把五只幼崽留在窝里。小猫儿喝饱了奶抱团凑在一起呼呼大睡,只有一只蹬着腿儿爬出猫群独自睡在旁边,那睡姿也和别的猫崽不同,四仰八叉躺着露出白花花肚皮,像个酒足饭饱的大老爷,四爪腾在半空,露出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粉红小猫爪,鼻头嘴巴也是一色的粉。宋星遥看得直乐,忍不住伸手,指腹才触及它的肚皮轻轻一刮,这猫崽就像被挠到痒处般爪子乱抽……

    宋星遥哈哈笑出声来,指着这猫道:“九哥,它和我有缘,就它吧。”

    雷九二话没说同意了,拿来脖圈松松绑到猫崽脖子间以作区别,又问她:“取个名儿吧。”

    宋星遥摇头:“乳名就喊崽崽,大名……再想想。”

    一只猫,还什么乳名大名的?雷九不懂这些深闺大小姐的想法,只道:“成。那就定下了,断奶后就能把猫接回去。”

    幼猫虽然满月就能断奶,但脾胃未全,且习惯没养好,雷九一般会让幼猫在母猫身边呆足两月,跟着母猫养好习惯再让饲主接回去会容易养些,但孙藏的商队估计在洛阳留不到两个月,宋星遥只能提前接走崽崽,少不得要另费一番精力调、教崽崽。

    猫崽子吃了睡,睡了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转眼就长成毛绒绒一团,虎头虎脑格外可爱。七天过后,小猫一只接一只睁眼,不是金瞳就是蓝瞳,只有崽崽迟迟不睁眼,差点没把宋星遥吓坏,逮着雷九就问有没问题。

    如此这般熬到第十四天,崽崽总算睁开一星眼缝,又过三日,眼睛才完全睁开。

    这一睁眼,却惊到了众人。

    霜影这一窝五只幼猫,只有崽崽,一只眼金,一只眼蓝。

    宋星遥误打误撞,竟挑到了最罕见的金蓝鸳鸯眼。

    她想,自己这运气,大概是否极泰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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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白的狮子猫已属罕见,金蓝鸳鸯眼的纯白狮子猫更是奇货可居,雷九是万万没想到这一窝猫崽里会蹦出只鸳鸯眼,然而话已说在前头,宋星遥又是盲挑,他那个性也做不出反口的事来,心疼了两天也就撒开手。倒是宋星遥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有意给雷九些银钱贴补,雷九也没收,反尽心尽力教她如何饲养猫。

    时间一天天过去,眨眼就到七月末,宋星遥收到宋梦驰的信。因为参加金吾卫遴选的关系,宋梦驰已经近三个月没给她来信,这一次洋洋洒洒写了七页纸。

    宋星遥坐在窗前细细读信,一页页翻过信纸,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信上有件大喜事,那便是宋梦驰顺利通过遴选,成为金吾卫一员。

    兄长能进金吾卫,宋星遥心里自然高兴,但这高兴中藏着浓浓疑问——宋梦驰入金吾卫这事与她的记忆对不上。她记得宋梦驰入长安之后前途并不顺畅,蹉跎了三年时光,直到她嫁入林府才有起色。

    如今怎就变了?

    她不知道在自己留在洛阳的这几个月里,父母和兄长在长安发生了什么事,信上说不详尽,她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疑惑,待到了长安再琢磨。

    那信再往下看,说的就是接她去长安的事。父母已经商量妥当要接她入长安,恰巧这金吾卫遴选过后,宋梦驰有段休沐时间,便准备来洛阳接她。

    宋星遥掐指一算,忽从锦榻上站起。

    “我阿兄已经动身往洛阳来接我了,最晚八月初五会到。”她喃喃道。信寄到洛阳需要数日时间,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宋梦驰应该已经动身上路。

    燕檀被她吓一跳,拍着胸口过来:“娘子一惊一乍的,我道是什么事。原来三郎来接娘子进长安了,那不是好事嘛。你常念叨长安这样,长安那样,说得倒像去过长安一般,等到了长安我就能知道长安到底是不是娘子说得那样了。”对去长安这件事,她倒期待得很。

    宋星遥那信已经读到末尾,并没回燕檀,只道:“阿兄信上说,他带了几个新结交的好友一并回洛阳,届时要在咱们家暂住几日,其中有一位是他在长安结识的贵人,在他入金吾卫之事上帮了大忙。能在十六卫说得上话的,料想有些来头,自不可怠慢。我得去找祖母商量商量,让把静章堂收拾出来招待阿兄的友人。”

    她将信折入信封,说走就走,燕檀好奇道:“贵人?哪位贵人?”

    “信上没说。阿兄那性子,惯爱卖关子,讨嫌得很!”宋星遥嫌弃起宋梦驰来。

    上次来信他就提过这个贵人,把人的胃口钓得足足,他偏就不说,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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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梦驰进金吾卫这事很是让宋老夫人惊喜,连带着将他信里提及的那位贵人当成大人物,面都还没见着就把人奉为上宾不敢怠慢,不仅吩咐收拾宋梦驰原来住的静章堂,还令人将宋父原来用的书房萃文斋给整理出来。

    对此宋星遥不以为然,并非她小瞧这位贵人来历,只是依她哥哥那胡吹神侃的性格,这个“贵”字自然要大打折扣,再加上信里也说了,这人与他年龄相仿,都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她记忆里倒也有几位年纪轻轻便誉满京城的少年,只是她不觉得她阿兄有本事结识到那些人,因此对这位贵人,宋星遥只抱着平常心看待,横竖好生接待,不失礼数便罢。

    如此想着,宋星遥帮着将静章堂和萃文斋都收拾出来。几间厢房通通打扫干净,再将铺盖等日常所用尽数换成新的,置备了好茶好酒好果子,就等人来。

    到八月初五这日,宋星遥一大早就醒来。

    今日本是宋梦驰抵达洛阳的日子,偏又撞上她找雷九接猫的日子。时下纳猫也讲献聘择吉,孙藏的商队过两天就要动身离开洛阳,近期的吉日只有初五这一天。两桩事撞上也让人头疼,所幸她算着时间琢磨着兄长大约要到午时归家,正好够她先去河边钓几尾活鲈,送两尾给雷九作纳猫聘礼,再留两尾带回来叫厨娘片成鱼脍招待客人。

    故而她很快梳洗妥当,换了身时兴的翻领胡服,梳个回鹘髻,拿上钓具背着鱼篓,带着燕檀和阿海就出了门,远远看去,倒似哪家逍遥自在的小公子。

    她这厢匆匆离家,到钓鱼的河畔时还未过辰时,却不想那头宋梦驰与友人却在近城之时弃车策马,各自扬鞭直奔洛阳城,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十八、九岁的郎君,正值鲜衣怒马好年华,一路飞花踏尘,惊起无数少女心思。

    便如那诗中所云——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

    第12章 谪仙

    宋星遥可不知自家哥哥与友人临时所起的兴致,策马回城要比坐马车快了近一倍时间,她仍旧掐着点到河畔,钓饵刚抛,人才坐定,宋府就接到宋梦驰人已抵达坊口的消息。

    太阳刚探出云头没有多久,日光尚未炙热,宋星遥老神哉哉坐在河畔树荫下,似模似样地握着鱼竿仿佛僧人入定般闭着眼,燕檀坐她身边手执罗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扇风,阿海沉默地站在旁边,目光落在浮漂上。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静静流动。宋星遥也不知道自己几时喜欢上垂钓的,她本非爱静的个性,钓鱼又忌心浮气躁,她稍坐片刻就觉如坐针毡,一开始什么都钓不上来,后来遇的烦心事太多,就学着在垂钓中寻求宁静,慢慢上了手——钓不钓得到鱼是其次,放松心情才是主要。

    不过今日,她是有心要钓上鱼的。

    坐了半炷香时间,浮漂有了动静,她双眸骤睁,先沉住气,等那浮漂沉水,便知是鱼咬钩,她手腕用力,将竿一提,动作利索漂亮。燕檀鼓着掌跳起来,连声拍马屁:“娘子厉害!”

    宋星遥小得意一把,却见钓上来的是只两指宽的小鱼,又有些失望,只将鱼扔入草篓里,再次下饵抛竿。这第二竿,她足等了近一炷香才见动静。这一回动静不小:浮漂先是轻颤,有鱼在饵旁试探,片刻后浮漂猛地下沉再一浮起,竟在水面上来回晃动。

    竿上传来的阻力不小,是只大鱼,钩是咬了,却不好提上来。她集中精神控竿遛鱼,待那鱼被耗去体力,牵至湖畔时才要提竿,不料她力道过猛,大鱼又狡猾,一时竟要脱钩。她察觉竿上细微的变化,正惋惜这鱼要跑,握竿的手匆被人包住。宋星遥只见自己的手腕随着那人动作,一记漂亮的空竿飞线,一尾大鲈破水而出,径直飞来,落进原本握在她手腕的大掌之中。

    “奴造次了。”阿海将那足八两重的鲈鱼飞快塞进草篓,这才垂头告罪。

    宋星遥愣了半晌才竖起拇指:“高人厉害!”遂将钓竿往他手里一塞,“你来!”

    阿海在海上出生,又在海上讨生活,这一手的钓技是从小练出来,他自己没什么感觉,被宋星遥这么一夸倒有些赧意,好在皮肤色深看不出来。

    有他在,宋星遥乐得做甩手掌柜,不到半个时辰,鱼就钓了满篓,志得意满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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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宋府已经敞开大门迎接贵客。几匹马从远处驰来,渐渐放慢速度停在门口。

    但见那马上坐的郎君衣着不凡,个个俊美,举手投足间或潇洒或清举自有风流,这一路上奔驰而过宛如画卷,竟引得路人争相追捧,一路相随簇拥到宋府门外围观,其中可不乏妙龄女郎。马上的几个少年却似乎习以为常,互相打趣着跳下马背,府中已经有人拱手迎出门来,都是与宋梦驰同辈的几个兄弟,打头那人就是宋家大郎。

    “大哥,二哥,四弟。”宋梦驰见自家兄弟一高兴,挨个抱了圈,眼睛一溜,就瞧见影壁后一串探出的脑袋。都是宋家的姊妹,不好意思出来又好奇,所以躲在那里偷看呢,目光扫了一圈,现在都集中在某个人身上呢,不过其中没有宋星遥。

    宋梦驰莞尔一笑,朝身后那人看了眼,方道:“幺幺呢?怎么没见她人?”

    他在信里钓足了胃口,以宋星遥那脾气早该按捺不住才对。

    “知道你带了贵客回来,她一早就去洛水河,说要亲自钓两只大活鲈给你接风洗尘。”宋家大郎笑道,又望向他身后三个少年,“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几位贵客?”

    宋梦驰这才拍着脑袋抱歉一句,介绍起他在长安结识的三个朋友。年纪最长的是威远伯府的四郎俞深兄,字靖宇,比他早一年进金吾卫;年纪最小的则是兵部侍郎方大人家的小公子方遇清,字又安。

    宋家几个兄弟已尽皆敛容,互相寒暄见礼后才听宋梦驰介绍第三人:“这位……就是帮了我大忙的贵人。”

    俞方二人的家世都远超宋家,确实都当得起一个“贵”字,宋家大郎想不出眼前这位还能贵到哪里,莫不是皇亲国戚?

    被宋梦驰以“贵人”相称的这个少年,一直不言不语站在众人最后,便是笑也极浅,身材容貌皆为四人之最,是人群目光的焦点所在。然而外形却非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宋大郎也结交东都许多好儿郎,却没有哪个人如他这般,疏冷处又见举重若轻的气度,竟能硬生生衬出身边同龄少年的莽撞稚气,叫人对他的身份来历生出好奇。

    可还没待宋梦驰说出他那铺垫了数月的“贵人”身份,围在宋府外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个妇人。

    这妇人腰圆膀大,双颧高耸,混浊的眼下挂着两泡厚重眼袋,一左手拽个不到十岁年色蜡黄的小儿,右手扯着个小娘子,哭天抢地跪在宋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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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阿海帮忙,宋星遥比预想中更快钓够鱼,早早去了瑞来客栈。时下想养猫也有讲究的,需要择吉奉聘,再立猫契。这礼数要做就做全,她鱼篓里的两条活鱼就是给雷九的纳猫聘礼,立完猫契她就将崽崽装在铺着棉褥的提篮里拎了回来。

    宋星遥把提篮抱在怀里,时不时就掀盖瞧一眼熟睡的傻崽。外头喧嚣,这奶猫倒是好眠,竟也未被惊醒,倒省却她一番安抚功夫。

    一路走,一路笑,她心情大好,却忽闻一阵震天哭声,她抬头望去,只见自家门口已叫人围得水泄不通,哭声就从人群中间传出,也不知出了何事。宋星遥停在人群外,不必开口,燕檀已经在她的眼神下挤进人群查看打听。片刻后燕檀气冲冲回来,双眉倒吊朝她低声恼道:“娘子,是莺香她娘带着莺香和莺香她弟来咱们府闹事。”她口齿伶俐,很快就将事情始末说清。

    原来莺香被宋星遥逐出院子后,因刘妈妈怜她身世,一时心软并没将她发卖,而是让她到外院浆洗帮忙。这活计的油水自不比原来在宋星遥院里那样足,连月银都减了一大半,她倒无二话,但拿回家帮补的银钱少了,她那滥赌嗜酒的老娘如何肯依?在她身上捞不着银钱,她娘便心生歪念,趁着今日她回家看望弟弟的日子,把她连着她那弱弟一起拉到宋府门口,哭诉宋家苛待虐打下人,要讹钱。

    虽说莺香与宋府签了卖身契,但大安朝以仁治国,律法明文规定不许虐待奴仆,更不能擅自动用私刑,哪怕是一般人家,为着家风名声着想,也不敢随便苛待虐打下人,更何况宋家这样祖上曾承爵的人家,家里还有那么多待娶待嫁的郎君和娘子,要是名声坏了,谁愿意结亲?

    莺香她娘便是拿准这一点,又瞧着今日宋家有贵客驾临,越发觉得是讹钱的好时机,便跪在宋府门前哭诉,非要宋家拿个章程出来。

    宋星遥心里透亮。

    燕檀解释完又道:“娘子,大郎正在处理,三郎也在,要不你别过去了,免得沾惹是非。”

    “阿兄到家了?!”宋星遥闻言惊喜,脚步却没停,又道,“这种事他们处理不了,无非是使几个钱息事宁人,但污名却洗不掉,白白让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我可不依。人既是我放出去的,这事合该我来善后。你速帮我做两件事……”她说着对燕檀附耳一语。

    燕檀听完没吭声,飞快跑开。宋星遥仍往前走去,径直挤进人群,一条手臂从旁横生而来,将她与外人隔开距离。她转头一看,却是阿海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护着她,光用外形就生生逼退旁人,给她开了条道出来。

    她冲他点头作谢,目光转回正前,已看到并排跪在门口的三个人。

    莺香娘正把莺香衣袖往上撸,露出莺香手臂上大大小小无数血痕,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莺香遭遇的虐打。莺香只是垂着头,额头上包裹的透着血的白布,看样子伤的不轻。莺香的弟弟跪在姐姐身边,十岁孩子骨瘦伶仃,边咳边想拉回莺香,眼里迸出愤怒却非对着宋府,而是明明白白望向亲娘。

    四周围着的百姓大多在窃窃私语,场面闹得难看至极。

    宋家人围在门内外,影壁前影影绰绰站了一大群人,宋星遥随意扫了眼,就将注意力放到自家兄长身上。宋梦驰站在宋家大郎旁边,脸色铁青,今日是他带友人回府的日子,不想刚到家就遇上这事,由不得他不恼怒。

    宋大郎好声安抚,一边着人找大夫,一边又请他们进府,打算先将这闹剧暂且压下,怎料莺香娘是个惯会撒泼耍赖的市井妇人,闻言哭喊起来:“不能进,你们从上到下都是黑了心烂了肠的人,连那娇滴滴的六娘子年纪小小也手段狠毒,进了这门不就任你们宰割!咱娘几个都是死路一条,今日必要当着诸位乡亲的面把这事说个清楚!”

    “你说什么?!”因闻攀扯上宋星遥,宋梦驰暴喝一声,气得差点就将腰中佩剑抽出。

    莺香娘吓了一跳,声调陡升,哭得更惨烈:“不得了了,宋家要杀人了!宋家杀人了!”

    宋梦驰被气个倒卯,竟真将剑出鞘,吓得周围百姓都退了半步,宋大郎见势不妙,忙要上前抱住宋梦驰,忽闻人群中响起一嗓嫩音,又脆又响。

    “阿兄莫气,这事交给我!”

    影壁前围的人忽被拔开,原本默然站在后方的少年郎君情不自禁上前。

    时值盛夏,少年穿了身天水碧的上领绫袍,腰系编玉的垂苏丝绦,夺人心魂的脸庞被这身颜色衬得高远淡泊,恍惚间竟有些无欲无求的仙人意味,只是随着那一嗓嫩音的响起,他疏冷到近乎寡淡的眼眸骤然迸出亮色,仿如长野浓雾被剑劈散,露出底下死灰复燃的星火。

    这人,就从天上被狠狠拽到凡尘,让烟火裹挟着,变成凡夫俗子,有了贪嗔痴欲,诸般人间情念。

    第13章 林宴

    宋星遥的注意力在宋梦驰身上——她大梦睁眼之际,宋梦驰已经去往长安,算来已有数月没见亲哥哥,再加上还有往后十年的混沌记忆作祟,她只觉得许久不见哥哥,这一眼见来,喜悦之外又添激动感慨。

    宋大郎和宋梦驰一看来人是宋星遥,却均不约而同蹙了眉。宋梦驰冷静下来,将剑回鞘,沉声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外头的事自有我与大兄,你快回府。”说罢又狠狠剜了莺香娘一眼。

    宋星遥自然知道兄长们的维护之情,转身后手中提篮交给阿海,泰然自若笑道:“莺香原是我的贴身丫鬟,前些日子虽因犯错被我逐出院,但到底跟了我多年,情谊犹在,我很该为她作主,若她真在咱们府里受了这些苦楚,我定要替她找回公道。再者论,王婆婆似乎对我有误解,这误会也该解释清楚才好。”

    莺香的母亲就姓王。

    一番话柔和镇定,不像是从前毛燥的宋星遥会说的话。宋梦驰心内奇怪,只是还没待他与大郎回应,宋星遥已径自转向莺香,矮身轻执她的手,怜惜地盯着她手中伤口道:“这么重的伤,想必很疼。莺香,你莫怕,只管当着大家的面告诉我,是谁将你虐打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