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话题就扯远了,视线转回我这边,又从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回到宽阔的古今街上,看情况,想找到青云观基本是不可能的,我接下来要不先回幽冥界找摄青青问问?让她直接告诉我该去哪找算命道士不就结了,还用得着费这功夫?
打定主意,正当我准备掏出索魂牌重归幽冥界时,却意外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股浓郁的阴气,丝丝寒意通过冷冽的夜风吹到我后背上,我心中一惊,急忙朝后退,却依旧没能躲过一面突然袭来的蒲扇。
砰!一声轰鸣,我被坚硬如铁板的扇子拍飞到半空中,背后魂体生疼无比,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还不等我取出青冥镜防御,便又被一只散发阴气的大手抓住了脖子,森然冷意遍布我整个魂体,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自己该不会是碰上什么大鬼、阴煞之类的邪物吧?我虽然不强,但好歹也是八品阴司,能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控制住,出手的只怕不是鬼将就是鬼王。
脖子被掐着,我眯着眼睛努力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同时手中悄悄取出兵解符,打算情况不对就取出来,试试能不能威胁这家伙让他不敢造次。
借助暗淡月光,我看清了偷袭者的样貌,身形高大无比,足有两米多高,比起姚明都不遑多让,穿着纱帽宽袍,腰系绫带,气象雄阔,却是一副古人打扮,再一看此鬼脚底,竟离地有半米之高。
它左手提着个灯笼,光芒却微弱无比,偌大的灯笼只散发出萤火光辉,掐着我脖子的那只大手还攥着一把如小蒲扇般的长柄物,想来刚才扇飞我的,就是这把蒲扇。
“尔等小鬼不去投胎,为何游荡街头?可是想谋人性命?”
阴气十足的浑厚声音响起,庞然巨人面色冷冽望着我,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生气,只有冷静与平淡,我这时也看出来了,眼前这鬼魂虽然强大无比,身上却没有丝毫血煞气息,而且听他这番问话,似乎不是什么厉鬼阴煞之流,反倒以为我是个街头游荡的孤魂野鬼。
“等等,等等!我不是孤魂野鬼,我是幽冥界的幽冥巡查使!”
我挣扎着,急忙将黝黑的索魂牌从魂体里掏出,举到巨大鬼魂面前给他看,倘若这家伙是个正经路数,肯定不会不认识索魂牌。
果不其然,庞然巨鬼上下打量一眼我手中的黑色牌子,竟真松了手,将我放在地上,冲我拱了拱手道:“在下乃城池夜巡查,不知你是幽冥界使者,多有得罪,望多包涵。”
劫后余生,我松了口气,魂体背后的伤痕依旧火辣辣直钻脑海,我硬是忍住,抬头望了眼面前这强横无比的庞然巨鬼问道:“夜巡查?你也是幽冥界鬼差?”
“并非,我是地府阴职。”巨人死板的摇摇头,浑身上下鬼气森然,这时我正巧看清了他手中的长柄蒲扇,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夜巡……
是夜游神?
我瞪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夜游神乃是阴曹地府十大鬼王之一,虽然鬼王大帅中的‘王’字并不代表至高无上的身份,但好歹也比普通阴差地位高得多,不过他这副打扮也不似作假,手中蒲扇上的夜巡二字,也让我不得不信它的城内夜巡之职。
所谓的夜游神,说白了就是此地阴曹的鬼差,城隍座下的小鬼,专门负责在夜晚巡查人世,抓孤魂野鬼,并记录一些阴恶之徒,趁着夜色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等恶人死后再和他们算帐。
俗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说是就‘夜游神’,可以说‘夜游神’是对尘世了解最多的鬼差了,他们主要记录人在阳间的作为,人死后到阴曹是要还清阳间所欠之债的,所以让‘夜游神’盯上的人,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是大善之人。
不过中国境内之大,也不可能仅有一位夜游神,听它说它是城池夜巡差,估摸着也就是负责古城墙这一片地界的巡逻而已,地位也不算太高,和我这所谓的幽冥巡逻使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我也就释然了,上下打量一番身形庞大的夜游神,没再理会儿他,扭头坐在地上检查起自己背后的伤口,不得不说虽然地位相差不大,但这夜游神着实比我强了不止一星半点,随手一拍,就让我魂体受创,这可不是随便晒晒月光就能治好的事了,估摸着得花上些功夫才能痊愈。
得知我不是孤魂野鬼,庞大巨鬼也表示歉意,他微弓身形朝我拜了拜,提着大灯笼便作势要走,我却灵机一动,伸手拽住了他的裤脚。
“你伤我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夜游神手持蒲扇转过身行,皱了皱浓密的眉头,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得应声道:“你且说来听听。”
“你可知去青云观的路该怎么走?”我望着夜游神问道,他既然在城内巡游了这么久,肯定知道青云观的存在,若他能带我进到青云观里,就省事不少了。
“青云观?”夜游神看了我一眼,沉吟片刻,道:“我是知道这条古今街内有个仙家秘境,里面住着一位陆地仙人,可进入之法我却不晓得,毕竟我只是个小小游神,岂敢窥探高人居所。”
夜游神这番话,可谓是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我也更确切认识到逍遥子是个多厉害的人物,竟然被地府阴差称之为陆地神仙?真是不得了不得了。
眼见夜游神没法带我直接进青云观,我思索一下,又道:“那你帮我找个人吧,他叫林平凡,是青云观的道士,幽冥界派我的任务之一便是寻他。”
夜游神司掌众多夜游小鬼,司职范围之内几乎无所不知,想找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我顺便加了句这是幽冥界任务,就是为了让夜游神不好推辞,话又说回来,找林平凡的确算是任务中的一环,摄青青不是说抓清和湖阴煞,林平凡也会出一份力吗?可不得先寻到他人才行?
“寻青云观道士?”夜游神摸摸下巴,瓮声应道:“可以,那小道士我先前也曾见过,这便让巡游小鬼帮你寻他方位。”
说罢,夜游神提起左手上惨白的灯笼,用手中写着夜巡二字的蒲扇轻轻一挥,一时间,那微弱如萤火的光辉尽暴涨起来,将面前整片天空都染成白色,一只只散发幽光的无面小鬼从白芒中纷纷钻出,化作鸟雀分散于四面八方,数目不下百只,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我知道夜游神这是派小鬼去寻人了,想等到结果,还得一段时间,我干脆便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沐浴着清冷月光,运转灵力阴气治愈背后伤痕,夜游神也没有离去,庞然大物的身子矗立在街道中央,打着那惨白灯笼,面无表情盯着幽静街道。
反正也没事做,我抬头看了眼昏黑的天空,闲来无趣问道:“哥们,你干夜游神这职位多久了?”
夜游神摇摇头,浑厚声音道:“记不清,或许几十年了吧。”
“几十年?”我诧异的挑了挑眉,我原以为他最多当此阴差不足十年,没想到这夜游神也是个厉害角色,虽然我晓得它实力强横,但没想到竟然在夜游神这岗位上干了几十年,要知道摄青青也不过是个近百年的民国老鬼而已。
望着萧条清冷的古今街,昏暗的夜色总会带给人一种孤独感,我抬头望天,不知为何感叹道:“几十年,夜夜巡守这片城池,真的有意思吗?”
“……”夜游神没有回话,他睁着那双冷淡的吊眉眼,心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古人云,天道无常,鬼神莫测。
或许成了阴差神明后,思维模式终将会和活着时不同,但我毕竟曾是个活生生的人类,想必这夜游神曾经也是个活人,人最怕的就是失去自由,我现如今这份差事还算可以,能四处乱跑,只是任务麻烦了些,可夜游神却只能每夜巡游于街道,其他事情一概无法接触。
有意思吗?答案是显然的。
哪怕是再有趣的事,一连干上几十年未曾停歇,都会厌倦。
眼见夜游神不回我话,我也没兴趣再找话题与他聊天,全心投入恢复背后伤口的愈合上,灵魂受创可比肉体上疼得多,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伤口上撒盐知道吧?灵魂受创的感觉更像是伤口上抹了把孜然,然后又放到火堆上烤一烤那种,嘎嘣脆透心凉……
闲话不多说,就这样,我们俩个阴差在古今街街道上就那么杵着,一个发呆一个治伤,等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有个白色小鬼不知从哪儿窜了过来,凑到夜游神耳边低语几句,随后一头钻进白色灯笼里没了踪影。
“那个道士在清和公园,你可以去寻他。本司还有巡逻之职在身,不多奉陪,告辞了。”
说罢,夜游神麻利的提起灯笼,便不再看我,扭头朝街道另一头走去,古有传闻,夜游神可以夜行几千里,有‘夜游八方’之称,他庞大的身躯虽然看上去飘得不快,可几个恍惚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股森然阴气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