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台湾的这种自己不种粮食的,却要靠到外面买粮食的农业,郑芝龙总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虽然在理智上,他也承认,郑森说的似乎没什么问题。首先,种甘蔗什么的是比种水稻赚的银子多,而银子存放起来也更简便。其次,至少在目前,郑家从南洋地区购买水稻的通道非常畅通,短时间内似乎也没有谁有能力阻断这条通道。至于济州岛的土豆什么的,到底如何郑芝龙并不清楚,不过他知道,郑森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乱吹牛。所以,粮食安全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他对于农村中不种粮食的做法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抵触。所以他想了半天才道:“你说的虽然不是没有道理,但世间的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手中还是要存有一批粮食才行。嗯,阿森,北港的粮仓里面可有多少存粮?”
“爹爹,北港的粮仓里按照规矩有足够北港的军队和工人什么的吃三个月的粮食,省着点吃,吃个六七个月也是撑得住的。这样就算有什么变故,也够新的粮食种出来了。至于乡间,那就看他们自己存下多少了。”郑森回答道。
“大帅其实不必担心。”陪在一边刘德跟着解释道,“其实如今来岛上的人,都是挨过饿的,他们存起粮食来,怕是比我们在北港存的都多。他们的粮食都是通过我们购入的,虽然我们还做不到记录每家每户购入了多少粮食,但是总量我们还是知道的。平均下来,每家都有够吃一年多的粮食了。”
刘德的说法在下午的视察中也得到了证实,郑芝龙随便找了两个农户,查看了一下他们的粮仓,发现的确和刘德说的那样,这些农夫家里都有足够的存粮。
接着几天,郑芝龙又去看了几处庄园,然后又去查看了于这些种植园相关的账目。然后对郑森道:
“阿森,你干的确实不错。当初你爹爹和其他一些兄弟刚上台湾的时候,只知道台湾岛很大,空地很多,若是移民过来,开荒收租子,也能赚些钱,虽然不能和海贸相比,但是胜在稳定。如今你主持着这台湾,却把这种地也弄得这么赚钱了。真不容易,比你爹爹我强呀!”
“爹爹,台湾的开发,最艰难的地方都是爹爹打下了基础,后来三叔又掌了一段时间的舵,到完全上了道之后,才交到孩儿这里的。这就像是种桃树,树是爹爹栽下的,这浇水施肥抓虫子是三叔干的,孩儿不过是做了最后摘桃子的事情罢了,那里当得起爹爹如此夸奖。”郑森赶忙谦虚道。
“呵呵,”郑芝龙只是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三弟当初是怎么主持台湾的,那基本上就是当了个日本天皇罢了。
“阿森,你上次说起,不让他们种粮食,便于把他们捆在我家周围,却也是大有道理。如今我看这些村子,有我们在,他们的日子都不错,若是没有我们协调,没有我们购买他们的东西,贩卖粮食给他们,他们顿时就没有这样的日子过了。这样一来,将来我们要用人的时候,要干大事的时候,就不怕没人跟着我们干了。呵呵,想当年,李成梁有八千家丁,称雄一时,如今我家靠着这些移民,怕是忠心耿耿的八万人都弄得出来了。”说到这里,郑芝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爹爹,我家在台湾,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将台湾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联系在一起,拧成一股绳。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爹爹,如今台湾的上百万人,生死福祸都依靠我家,我家的政令,哪怕最为细微的,也可以通过收购人员和技术指导人员的使用,而遍及任何一个角落。即使是乡村中,那些农民也一样要接受军事训练。爹爹也知道,孩儿和三叔当初刚到岛上的时候,岛上还遍地都是生番,这些生番都躲在山里,要派兵去打,他们往山里一钻,我们也打不到他们,花钱多,效果却很有限。后来我们就干脆卖给各个村子武器,派人教他们作战之术,让他们自保。后来我们模范军大量用火枪了,也顺手就把火枪卖给了他们,也一样的教他们阵列。如今这些农夫都在我们这里记着名字,军务司每月都会派人检查他们的训练,每半年,各个村子之间还有一次大比武,若是训练的不好,表现得差,模范军招兵的时候就不招他们的人。爹爹你也知道,模范军虽然打仗不少,但伤亡其实不多,军饷也高,而且优先安排买媳妇。在台湾,一般的移民,若不是模范军出身的,断然是讨不到中国媳妇的,就连朝鲜媳妇都难,所以他们一个个练得也很认真,虽然比不得模范军每日都有操练,但也基本都能保证三五日的能操练一次。爹爹你看日本,德川幕府治下的人口远远比台湾多。但是若是比能拉出多少人马来,德川家能拉出的人马能比我们多吗?”郑森又道。
郑芝龙想了一下,回答道:“单论人数,倒是能拉出比我们多的人。但是那里面真能打的,却没有多少,真正忠心的有多少也很难说。真打起来,在海上断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就是在陆上,呵呵,他们的人里面有几个这辈子见过饭团是啥样的人?若是这些农夫真的三五天就连过一次,那打翻幕府手下的那帮子只有竹枪的兵还是不成问题的。”
“再过两个月就又到了大比武的时候,爹爹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郑森又道。
“到时候再说吧。”郑芝龙笑着回答说。
郑芝龙知道郑森和他讲这些,不仅仅是向他汇报成绩,实际上也是在告诉他,如今台湾的治理方式对郑家是何其的有利,轻易是不能做大的变动的。
“除了这些移民,其实为父更看重你建起来的那些工厂,还有你练出来的那些兵。我如今很想看看那些。”郑芝龙又说道。
“爹爹连日的奔波,孩儿怕爹爹累着了,爹爹不如先在北港休息两日,然后孩儿再陪着爹爹到处看看。”郑森回答道。
“你倒是有孝心。”郑芝龙笑道,“只是你爹爹如今还没老呢,那里就这么没用了?想当年,你爹爹我……不过我看台湾的事情管得这么细致,便是农村里,每一个人你们都快要管到了,事情自然少不了。你倒是如何管下来的?”
郑森道:“就像爹爹说的那样,这台湾不大,事情却格外的多。孩儿一个人,无论如何是忙不过来的。孩儿如今不过是将各种事情分成条条块块的,如今在台湾岛上,孩儿吧各种事务分成了这么几类:工业类,农业类,渔业类,军事类。每一类又分成好几个小类别,孩儿将自己的随从分成几个组,分别负责整理和这些东西有关的事情,然后再上报给我。这些随从都是从北港学堂出来的,虽然书读的不多,但也能写能算,尤其是数学,比大多数地方官的幕客都好,勉强也算能用。时间长了,他们也都熟练了起来,各种事情又慢慢上了正轨,也就好处理多了。孩儿又请了有经验的人来帮着照看具体的事务,比如冶炼部门就从广东聘请了不少的好工匠。而在造船那边,爹爹当年找来的那两个泰西人分别管着一处船厂,也算不错。说起来船厂距离我们这里最近,爹爹要是不累,明日倒是可以去船厂看看。”
郑芝龙点了点头道:“船厂倒是真要去来看看。这些年他们那里出了不少的好船,如今他们那里又有什么新东西没有?”
郑森听了便回答道:“我去北方之前,工业局冶金司向船厂招标,要求两家船厂各自建造一条用于运输煤炭的大海船。用于跨海的煤炭运输。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刘德,你去帮我查查,看看这事情怎么样了?”
刘德听了,忙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外面抱着一卷文书进来道:“大帅,少将军,这两条船都在建造中了,这里有他们交上来的计划书,您要不要看看?”
“拿来给我看看。”郑芝龙说。
刘德就将那些文书递给了郑芝龙,并且轻声的解释道:“大帅,这是设计图,这是报价单,这是……”
“这么大?这已经不比奋进号小了,快要赶上当年三宝太监的宝船了吧?”郑芝龙看了看设计,吃了一惊,“这样大的船,龙骨难道用奋进号那样的?那可就太贵了!”
“爹爹,这不过是运输船,自然不可能用奋进号那样好的龙骨。”郑森解释道,“而且我们在让他们争夺这种运煤船的生意的时候,可是规定了最高的价格的。至于他们怎么做到的,既然这船已经在造了,明天孩儿和爹爹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