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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不识
    林熹紧握着剑柄的双手开始颤抖,眼眶里聚集的泪水教她不能视物,唇瓣动了动,哑声道:“……嬷嬷?”

    “……”

    漫长的死寂中,她听到夜空传来的打更声,她听到了夜风拂过屋檐和门窗的声音,她听到自己胸口激烈跳动的砰砰声,可是,她没听到玉嬷嬷的应答声。

    她怀疑自己又聋了,不然嬷嬷怎么会不应声呢?

    长睫一眨,蕴在眼眶里泪珠滚落,她的视线变得清晰,她清楚的看到玉嬷嬷毫无声息的歪在地上,慈祥和蔼的脸上,一对眼珠子还在不甘心的睁着。

    血在石砖地上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不一会,已经到她脚下。

    林熹惊慌失措仿若碰到毒蛇猛兽般退后一步,血却还在继续往她脚下蔓延,无处落地的脚再退一步,她痛苦的低吼一声:“不!”然后转身冲出了厢房

    这间要将她吞没的厢房,这间她亲父亲凌辱她的厢房,这间她亲手刺死玉嬷嬷的厢房。

    远远的被她丢在了身后。

    元宝久等不着林玉壑回来,忍不住寻了过来,正巧看到衣衫不整的小姐提着一把长剑从他眼前跑过

    “小姐!”他追了两步,想起小姐一直对他爱答不理,便停了下来,返回去,站在林熹大敞的厢房门口轻唤:“大人。”

    房内静悄悄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出来。

    元宝大着胆子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尖叫出声:“大人!”

    他冲进去踢开玉嬷嬷,扶起林玉壑,手往他鼻下一探,松了口气,还有气息!

    再一瞧林玉壑腿上的鲜血,他又慌了,起身跑出门外,用他的粗嗓子震响后院:“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保护大人!大人遭刺啦!府衙有歹徒!”

    一时间,下人房里纷纷亮起烛灯。

    今日轮到玉嬷嬷守夜,所以茶茶早早睡了,这会来不及穿好衣裳就奔了出来:“小姐呢?小姐有没有事?歹徒可伤到了小姐?”

    守门的贵伯跑到天井里:“元宝,速速去通传大人一声!小姐用剑逼老头儿开锁,这不,眼下已经跑了出去—”

    闻言,金甲把靴子一提,冲出了衙外。

    夜空中月似白玉盘,繁星璀璨耀眼,将沉寂的长街照映的一清二楚,特别是那个提着剑在道路上狂奔的少女,长发与宽大的袖子裙袍随风飘扬,美的不似凡人。

    一条街道跑到底,发现居然是个死胡同,她犹如困兽般举剑砍向墙面,一下又一下,利刃与砖面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嬷嬷会以身救林玉壑?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她不该反抗?应该不动,由着林玉壑侮辱吗?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着男子焦急的呼喊声传来:“小姐……小姐……小姐您在哪里……小姐……小的是金甲啊……”

    脚步声停在林熹的身后,金甲喘着粗气,担忧的道:“小姐,这么晚了,咱们快回家吧。”

    “不!我不回去!”

    林熹猛的转过身,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金甲的眼底,乳球的弧度清晰可见,金甲立刻别开眼,心脏如雷般跳动起来。

    他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暗恼自己怎么出门没带件衣服或者披风,也好教小姐遮一遮。

    就在他闪神的当口,林熹已经越过他,往另一条街道上狂奔。

    金甲连忙追了上去,轻轻松松的跟在她的身后,冷风拂过林熹,将她身上的香味带进了金甲的鼻间,丝绸般的长发在空中飘扬,偶尔扫过金甲的面颊。

    他一阵心驰神摇,求她回家的话一句也吐不出,拦住她强行将她拖回家的打算也抛置脑后,他隐隐的渴望,这条街道没有尽头,他可以追着她到天荒地老。

    嬷嬷死不瞑目的脸庞不停的浮现,林熹跑的更快,更急促,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这张脸远远的抛到后面,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滚落,她蓦地忆起十年前,那是一个清晨,太阳还不曾出来,丫鬟们在院子里放轻了脚步,她再一次不经下人通传,直奔爹娘的内室,绣着大红鸳鸯的帐帘合闭着,隐约可见爹娘睡熟的两道身影。她笑弯了眉,轻轻的撩开帐帘,娘亲睡在外间,正僵硬的侧躺着,总是对她露出一脸温柔的脸庞已经青紫,眼眸不甘的半睁着…

    玉嬷嬷的脸和娘亲的脸重迭,林熹终于崩溃嚎啕大哭,停在原地哭的不能自己。

    这世间再无人忧她冷暖,怜她瘦弱,愁她将来…

    这世间…

    再无人爱她疼她。

    金甲急坏了:“小姐怎么了?可是歹徒欺负了你?金甲回去定将那贼人碎尸万段!”他刚才直接冲出了府,只听了元宝的一两句,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真以为有歹徒。

    阿四话传了下去,立刻有叁十个兵站了出来,其中十个身上还有重伤,简直可谓色中饿鬼。阿四直接将他们骂回去了,别骑马到一半生生把伤口颠开,死在半道上!

    众士兵们心生不满,阿四给出承诺,定会买最美花娘回来,才安抚了这些人。

    如此,赵蕴带着二十个亲兵骑马一路赶往县城,因他身上有伤,难免放慢了行程,弄的已经半夜了才临近县丞。

    先是听到了一阵宛如幼兽般的悲鸣,女子的哭声如诉如泣,婉转悲伤,教人听了心情跟着低沉。

    阿四勒停马,奇道:“这么晚了,野外怎么会有女子哭声?”

    百户长王青若遐想一番:“莫不是遭到抛弃的小娘子,或者遭夫家赶出门的可怜妇人?”

    赵蕴的马前行了数步,遮住月亮的阴云飘了过来,银辉撒在地上,照亮了那月下遮袖哀哭的身段婀娜的女子。

    王青实力极好,探头一眼瞧见了那女子袒露的胸口,白的发光,教他这种禁欲叁年的男人一看就口干舌燥,只想直接将这女子拖进一旁草丛里,被他压在身下哭!便无耻的道:“将军,属下不要大家闺秀,也不要官家千金,就眼前这样的小女子,属下,就极喜欢。”

    赵蕴神情一怔,抢大家闺秀或者官家千金确实是他亲口说的,可真的,到了要强抢民女的时候,他却心生了抵触。

    王青若却是等不及赵蕴的回答,毕竟将军下过军令,答应带他们抢小娘们的,他感觉手里捏着了圣旨,急躁的下了马,直接冲过去,马鞭一挥,林熹腰上猝不及防被卷上一条鞭子,她惊呼一声,已经落到了一个臭兮兮的怀抱,属于男人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背脊。

    林熹吓的花容失色,捶打着此人的胸口,尖叫:“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金甲迅速捡起林熹落在地上的剑,劈了过劳:“大胆贼人!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何人?还不速速放开!”

    王青若有一身好功夫,搂着林熹一个躲避,一脚踢在金甲的膝盖,趁着金甲疼得不由自主跪下的动作,又添一脚踢在他的脑后,只两脚,金甲便晕了过去。

    “金甲,金甲!”林熹唤不来金甲的应答,更觉孤立无援,从这个人男人的胸口挣扎捶打到他铁一般的手臂,把自己的掌心打疼了,这人都未动分毫,她又害怕又恨又怒又,抬起含泪的水眸:“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她因为跑了许久,又使劲力气挣扎了许久,漾着水润泪痕的面颊浮现了丝丝酡红,桃夭之色尽显,动人得不可方物,王青若都看愣住了,本以为只是个肤白的小女子,没想到竟是拥有一张芙蓉脸蛋的美人。

    “王青若,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阿四过来瞧了眼倒在地上的金甲,先看了眼他的身量,想的是这个年纪应该可以参军。

    下马的有数十人,皆目露淫光的打量着林熹。

    王青若心里一个咯噔,搂紧了抢来的美人,走向赵蕴的马前:“将军,这美人属下抢了来,自是先给将军享用,只求将军莫忘了小人。”

    林熹不蠢,已听出了言下之意,这群人是想先让这所谓的将军强了她,然后再逐一欺辱她?难道这就是属于她的命吗?在家里林玉壑欺辱她,逃出门这群恶人欺辱她?

    她一时之间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绝望的仰首望向这位面带寒霜的将军。

    绝望中带着哀求的水眸与冷硬如铁的戾眸无声的交汇。

    半响,赵蕴移开视线,冷漠的道:“本将军不需要,你且自己收进帐吧。”

    王青若喜不自禁:“属下多谢将军!”

    王大鹏不依了,他们都是从王家村出来参军的,王青若先是当了百夫长,眼下又得绝色美人,不满的道:“王青若,你可不能忘了兄弟啊!”

    王青若甚烦,随口打发他:“知道知道。”

    王大鹏无耻的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王青若先是皱眉,随即又点头。

    王大鹏嘻嘻一笑,放肆的揉了一把林熹的胸,霎时一道剑光闪过,王青若与王大鹏迅速往两边一躲。

    两人再一抬头,赵蕴寒着一张冷脸,正缓缓的收剑入剑鞘。

    哪里还敢再辱林熹,王青若都松开了手,林熹双腿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其他士兵急了:“将军,咱们快进城吧!”

    赵蕴紧了紧手中的剑鞘,道:“今日之事,乃本将军失言,城可以进,但只许进青楼船坊,官家小姐或者良家妇女一律不得侮辱,违者,杀无赦!”

    王青若急的双膝跪地:“将军,这小女子您刚才应了属下,答应了赏给属下的,军令如山,您岂能一再失言?”

    此时,阿四突然一侧耳朵,道:“将军!有大量兵马正超我们逼近!”

    赵蕴俊脸一变:“先入树林!”

    众人纷纷上马,王青若提起林熹,捂住她的嘴跟在赵蕴身后入了一片阴暗的树林,树叶遮住了月光,王青若再次心猿意马起来,另一只手不老实的摸上林熹的胸,感受掌下的柔软,发出一声叹息。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壮观,仿佛有上万铁蹄。

    赵蕴心中模糊的闪过两个念头,既然不可能是戎鬼,那么…

    哥哥!

    阿四伸长了脖子探看,迷迷糊糊辨出那高悬着的旗帜上的“赵”字,喜道:“将军!是大公子!是大公子来了!”

    赵蕴一抽马尾,快马冲了出去,声音不复沉稳,似个孩子般透着喜悦:“大哥!大哥!”

    兵马顷刻停了下来,中间并行着两辆华贵的马车一道撩起了帘子,左边那辆马车下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与赵蕴有五六分相似,他眼一热:“大哥!”

    赵斐面上涌上狂喜,叁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蕴儿!”

    赵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一道戏谑的音调:“怎么赵大将军不在大禹关杀戎,倒深夜出现在这穷山僻壤呢?”

    赵蕴顿时阴了脸,瞥向打扮的一身骚包的陆星辰:“你呢?陆大世子,你不好好的呆在威武候府享福,跑到这穷山僻壤干什么?”

    陆星辰晃了晃脑袋,大言不惭的道:“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赵蕴嗤笑一声。

    陆大世子,威武候府,这两个词飘进林熹的耳里,教她眼睛一亮,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这世间只有一个威武候府,那么陆大世子…便是陆星辰!她的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水,嘴一张,凶狠的咬了一口捂住她嘴的手。

    王青若疼的嘶了一声,松开了林熹。

    她立刻疯狂跑了起来,捏她脸的陆星辰,揪她头发的陆星辰,给她糖果吃的陆星辰,缠着她说话的陆星辰,牵着她手的陆星辰…

    她跑出树林,入目的是人山人海的士兵,根本找不到陆星辰的所在,身后是紧追出来的王青若,她绝望的嘶喊出声:“星辰哥哥!”

    与赵蕴斗嘴的陆星辰一愣:“叫我?”

    林熹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声音,她像一只迷路的羔羊终于找到羊妈妈,穿过士兵人群,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陆星辰被撞的退后两步,站稳了后,差点炸毛,一把攥住这女子的头发,欲把她扔出去。

    林熹紧紧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胛,嚎哭出声:“星辰哥哥…”

    陆星辰顿时松开攥在手里的头发,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她的头顶,想了想,把她的头扳出来,仔细的看林熹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的脸,眼睛,眉毛,鼻子,嘴,与小时候没有一处是相似的,可是,他偏偏能确定她就是…:“林熹?”

    她爆发出更大更委屈的哭声。

    赵蕴冰山般寒冷的俊脸裂开,不可置信的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