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芸茹一连弹了数曲,每曲都大约近一炷香许,中间也就都休息个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当中其实也就两叁首曲唱了些许,也着实算得出谷黄鶯,景文光听琴音倒是很陶醉,但是唱曲之时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她露出些许嗔怪的神情,连二娘翎羽都看不过,拍了他好些次。
船行到湖心,演奏也到了终曲。
「各位抱歉,小女子方才一曲,其实已是终曲,最后,是我离开京都之时,答应姐姐,凡有男子在场,一定要唱的一曲,这曲曲风轻快,语言不详,是远方国度的方言,如果各位听得不惯,还请海涵。」她这句话像是在对景文说的一般,身后的丫鬟也直愣愣的瞪着他,那人却在船边用手边零食逗鱼玩。
二娘发现怒极,往他腹部就是一肘送去,景文吃痛手上零食都落入水里。
二娘看向纪芸茹,抱以歉意的点点头,纪姑娘则微笑着摇摇头。
然后,她的注意力又马上回到自己的琴上,开头清唱了一段歌词,接着才开始抚琴。
也就这一段,本来都完全状况外的景文,一脸讶异的盯着她,然后手指忍不住跟着打起节拍,然后到副歌的时候,竟然还跟着唱了起来。
「What bout my star ~What bout my star ah ah ~」
「Let me know what you want I will, give you, how fantastic to be with you, My love ~」
一男一女的歌声揉合在一起居然也是没有哪里不对,就是眾人眼见景文连这种外语歌曲都朗朗上口不禁也是一呆,特别是他还陶醉得手舞足蹈,好像很乐在其中一样。
一曲唱完,掌声雷动,眾女子围了上来,特别的好奇。
「林先生,这是哪的曲子,你怎么会唱的?」
「曲风轻快,雀跃灵动,别有一番风情。」
「唯一可惜的就是不明其意,算是有些缺憾。」
「林先生这般博学,应该知道这首曲子唱什么内容吧?」
数女嘰嘰喳喳,围着景文说了一堆,但是他就是盯着纪芸茹看,神情有些微妙。后者也愣愣的盯着他,两人相视不语。
二娘清楚景文个性,拉住翎羽不让她去取笑哥哥,这两人之间虽有蹊蹺,却不是男女之事。
吵嚷了一会眾女也察觉有异,渐渐安静下来,还给两人让了条道,芸茹缓步走近景文。
「姑娘,敢问这首歌,谁教你的?」景文平静的说,眼睛却泛着点点泪光。
「……恩公在上,请受芸茹一拜。」语罢,咚得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身后的丫鬟也赶忙跟上她的动作。
「纪姑娘切莫如此,在下第一次与你照面,哪里有恩于你,你这恩公二字,在下万万受不起,叫林先生也就算了。」景文连忙出手将她搀起,也没想人家干嘛都叫他先生,反正也没有感觉不妥,便依着用了。
「多谢林先生。」男女授受不亲,芸茹看着他伸出的大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搭着他指尖,轻盈地站了起来。
「纪姑娘,你是在哪里结识于文师父的呀?」好事的二娘急切地问道。
「小女子本是都城的青楼丫环出身,并不识得林先生。」芸奴谦和有礼的一礼,嘴角带笑,显得有些羞涩。
二娘双眉一提,两眼瞪得老大,才刚走了一个定漪,又来一个芸茹,这个文师父勾勾搭搭的本事比天还高啊,我家翎羽妹子可有得受了,她暗自心想。
「没见过面何来恩公一说,还请姑娘莫要笑话我了。」景文十分在意二娘的反应,连忙说道,能尽快撇清关係还是尽快。
「全是因为方才那曲,还请林先生莫要见怪。」芸茹又是轻轻一点头。
「对呀,那曲儿是谁教你的,那个人现在在哪?」景文对于这个谜团倒是显得有些急切。
「那是小女子的义父所教,还请先生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
「文师父急什么,来来,纪姑娘,坐下来说。」二娘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眾人便围着她围成一圈,兴致勃勃,纪姑娘的丫鬟一语不发,端了琴放在她面前,纪芸茹又弹了两弹。
拜託别告诉我你要用唱的,景文心想,后脑滴落一抹冷汗。
「且说小女子当年年幼,未满及笄,便如我身后翠儿一般年纪,一个战火孤儿,卖身于青楼,也是时有所闻,干的是没人干的杂活,生活有如水火一般。」
幸好只是说书人模式。景文偷偷戳了戳翎羽的腰枝,后者马上霞飞两颊。
「欸欸,好妹妹,及笄是几岁?」他低声道。
「十五啦。」翎羽低声回答,翻了个白眼,两人看到二娘露出一抹威胁意味十足的微笑,都不敢再多嘴。
「所幸小女子与姐姐天资尚可,在间暇之时,还拜一些琴师姐姐们为师,修行琴艺。」纪芸茹像是没注意到两人窃窃私语一般继续说道。
「纪姑娘是与姐姐一起卖身的啊?」二娘语带怜惜的说。
「不是的不是的,我这位姐姐是义姐,没有血缘关係的,不过我们感情指不定比起亲生姐妹还要更亲上许多,姐姐名唤殷黛仪,兴许在座诸位有所耳闻也不一定。」
瞬间周围几位大小姐们都倒抽了口气。
「殷琴师可是汤武第一琴师啊!」
「怎么可能没有耳闻呢?」
景文跟二娘倒是满头大汗,糟,真没听过。
「我与姐姐习琴两年,这日,忽有一奇男子,风尘僕僕而至,一进门便要面谈所有通乐理的女子到他面前抚琴,一出手就是黄金百两做订金,原本老鴇觉得他失礼想让人将他辗出去,岂料此人武勇,接连撂倒数位护院,老鴇考他文采,此人应对如流,于是甘拜下风,便要请出琴师姐姐们先行招待于他。」纪芸茹说着望向远方,似乎是在怀念斯人。
「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文武双全,好生厉害。」翎羽微微一笑,往身旁景文一瞥。
「我还有他的画像,翠儿,拿出来。」看得出来纪姑娘特别的想炫耀这人,着急地让丫环取出一个掛轴。
景文本来没啥兴趣,一看图卷敞开,差点被茶水呛死。
只见掛轴之上,那人面相模糊难辨,但是一身现代特种部队成员打扮,由上到下,沙漠迷彩服袖子捲成短袖,臂章掛阶上士,身上还看得出来穿了防弹背心,掛着好些个弹匣,手拿突击步枪,脚上穿着黑色军靴。
不得不佩服这个作画之人水墨技巧高超,许多细节都被重现出来。
「这便是我与姐姐的义父,当时他接连面谈了数人,就连花魁姐姐都好奇心起,特地来参了一脚,最后我与姐姐雀屏中选,从此便成了他的养女。」纪姑娘笑容靦腆,然后又露出些许寂寞的神色,显是对这个义父相当怀念。
「那时候纪姑娘和殷琴师的琴艺便已经技冠绝伦了啊?」二娘惊讶道。
「倒也不是,还差得许多只会些皮毛罢了,只是恩公觉得如此更好,他要教他的才容易教些,」纪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抚琴之馀他也让我们跟着他接连学了几段话,我与姐姐后来推测那些都是异族语言,因为其中有几句就是我方才唱曲的词,不过他也只是让我们唱而已,未曾教过我们词中含意。」
景文看着掛轴陷入沉思,良久才把掛轴交回。
「文哥哥,这人装扮,你莫非见过?」怡柔看他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
「嗯,我以前也穿过,这是一身戎装。」景文说到这边忽然觉得再说下去好像也没人听得懂,于是闭口不再言语。
「所以纪姑娘的琴艺和这曲子都是这位奇人所教么?」翎羽疑惑道。
「并不全是,虽然恩公给我们姊妹赎了身,不过,我们还是经常回去让琴师姐姐们指点琴艺,但是大抵还是同恩公住在一块,恩公待我们便如己出一般,但是他行事神祕,我们对恩公却是所知甚少,除了送我们去习琴,接我们回家,他几乎是足不出户,平时也就听我们唱曲而已。」纪姑娘说到这边,长长的叹了口气。
「纪姑娘怎么了?」二娘疑惑不解。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当时其实指导我们琴艺的行首姐姐倾心于他,只是我们姊妹旁敲侧击,总是不可得知,后来恩公不告而别,行首姐姐也就此鬱鬱寡欢。」
这个木头的程度跟某人有得比拚啊,二娘瞪了景文一眼,那人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吓得抖了一下。
「如此一说,纪姑娘,我想请教一下,你那位恩公,莫不是也姓林,名威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