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一直安静如鸡地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刚刚对面三个男人诡异的沉默,让她尴尬得手脚都无处安放了,只好说了句话出来。
谢千遇再次看向曲初,表情严肃:“怎么回事儿?”
曲初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当初选择进这一行,就想到了会有被病患家属指着鼻子骂或者被他们打的一天,所以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接受得很平静。
因为曲初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谢千遇这么一问的时候,他也就打算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曲初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金灿灿的,像蝴蝶的翅膀,他摇摇头,低声回应:“没什么。”
谢千遇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听到淡淡的“没什么”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的火气蹭噌地往上飙,他克制地做了口深呼吸,再次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冷冷的,字又是一个一个的往外蹦出来的,再配上他现在黑面神一般的冷漠,让人没来由地想要哆嗦一下。
小护士受不了这种气压,开口:“都是因为我,今天我值班,心胸外科二号病房的一号病人突然就不行了,正好这个时候病患的家属来了,就逮着我要打。”
“我是个女孩子,肚子里又有了宝宝,心里特别害怕,”小护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他们把我逼到了墙角,想要动手的时候,曲医生这时候正好进来了,他冲到我面前,死死地把我护在了那里,那些家属的拳头就落在了曲医生的背部。”
“那些人搞错了,曲医生根本就不是那个病患的主治医生,真正的主治医生是刘大夫,他们才不会管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他们只是想找到一个医生讨个说法,或者说,找到一个可以背锅的人。”
“病人突然不行,跟刘大夫没有关系,跟曲主任更没有关系,是因为他自己拔掉了氧气罩的管子。他觉得自己迟早是要走的,还不如直接这么走了,还不用给家里人带来负担。”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只不过以前都被我发现了,但这次没有。我也跟病人家属反应过这个事情,让他们轮流守着,就是以防病人再做出这种事情。但是他们不上心,并没有24小时监护。”
“曲医生下午值班,刘大夫家里正好有点事情,就让曲医生替他去看看病人的情况。”
“没想到一到那里,就正好碰上我被他们围攻……”
谢千遇静静地听完小护士的话,突然就不说话了,只是保持着死死地盯着曲初看的姿势没有变,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他突然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做得很棒,宝贝儿。”
曲初一愣,没想到对方开口后会说这个,他想起自己胃病倒在他怀里时发生的事情,至今还都有些后怕。
他还以为谢千遇会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什么“不知道爱惜自己”、“没那个本事就别逞强”之类的,可能还会有诸如“你这是拿刀子在我心尖儿上一刀一刀地剜”之类的土味情话。
他甚至都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然后又听到谢千遇说:“是个纯爷们儿,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曲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千遇看,嘴角勾勒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千遇哑着嗓子说道:“初儿,让我看看你的背……疼吗?”
他的声音沙哑又带着点心疼,曲初听着心里莫名紧了紧,他绷直了下巴,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来给你上药。”谢千遇说道。
曲初盯着谢千遇的眼睛,那双向来澄澈的眸子似乎有种魔力,他最终发声:“好。”
一旁的周进闻言一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作为警犬侦训队中的一员,周进本来是不会跟着公安局的这些同事一起执勤的,他工作的地方也不是在公安局而是在比较偏的警犬训练基地。
但是今天也是巧,他下去来送一批警犬给星河市局刑侦大队破案用,没想到就听到接线员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星河大学附属医院心胸外科发生了医闹,一位医生被揍得浑身是伤。
他当时就有些慌了,祈祷这位医生不是曲初。
但菩萨那会儿可能太忙了,没顾上他的祷告,等他随着警车一到医院看到那个被打的医生就是曲初时,心里就疼得不行了。
曲初的胳膊上全是伤,背部也受了伤更。只要一碰到那里,就“嘶”的直抽气。
周进知道看不到的背部伤情更加严重,当时就提出要替他处理伤口,被曲初给冷漠拒绝了。
他那时候还是很失落的,感觉他跟曲初之间,似乎隔着一个什么东西。
但是就在刚刚,谢千遇——那个被曲初亲口承认只是“高中同学”关系的男人,提出要给他的背部上药时,曲初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
高中同学……
他作为曲初小时候的邻居家的大哥哥、后来一直到他出国前都关心和照顾他的哥哥,还比不过一个“高中同学”吗?
周进忍不住又想了想刚刚曲初说“高中同学”时的表情,好像那会儿……他的嘴角努力想要绷直却没法儿直,就连眼睛里也装着笑意。
周进不禁在心里默默埋怨起来了自己;他怎么就只把注意力放在那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高中同学”四个字上了呢?
曲初是什么性格他还不知道吗?再喜欢的东西,也能一本正经地摇头说“不喜欢”,多喜欢隐藏自己感情的一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