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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节
    沈木兮独自走进了问夏阁,站在花开渐败的花廊里。曾经的倚梅阁,如今的问夏阁,真是承载了她所有的酸甜苦辣,恩怨情仇。

    药庐里的东西都还在,沈木兮将炼蛊炉收好,这东西许是用得着,一些瓶瓶罐罐,这个舍不得那个舍不得,凝着她太多的心血,可最后又都带不走。

    “唉!”她无奈的轻叹,“到底是带不走了。”

    身后忽然响起了温柔磁音,“薄夫人舍不得?”

    沈木兮猛地转身,腰间颓然一紧,整个人都被拽进了温暖的怀抱之中,朱唇微启,却是那人趁虚而入,搅动一池春水。

    “薄……”她瞪大眼睛,如玉的胳膊终是挂在了他的脖颈上,脚尖微微踮起。

    从最初的诧异与仲怔,渐渐成了迎合。

    她念着这一刻,不知念了多久,多少个日夜的担惊受怕,终于换来了今时今日的温柔相拥。罢了,他以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真真实实的喷薄在她面上,“薄夫人,久等了!”

    “薄云岫,你混蛋!”她瞬时泪落,“我此生喜怒哀乐,都让你搅得乱了套,你若再不回来,我便休了你,自此改嫁他人。且让你的儿子冠上他人之姓,且教你的女人成为他人的枕边人。薄云岫,你再吓我试试!”

    他眷着她的唇,如同小鸡啄米般,浅尝辄止,“薄夫人敢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想让为夫替你,活络活络筋骨,与薄夫人深入浅出的交流,何为枕边人!嗯……”

    沈木兮身心一颤,“我、我同你玩笑罢了,当不得真!”

    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薄云岫额头的冥花纹路愈发清晰,勾唇浅笑何其妖冶,像极了再世的妖孽,足以勾魂蚀骨,“玩笑玩笑,自然是要玩,还得笑的!”

    他俯首,将唇,贴在她的颈窝处,“薄夫人,辛苦了!”

    沈木兮呼吸微促,“薄云岫……”

    她能感觉到他体内,凰蛊的蠢蠢欲动,但却被他浑厚的内劲极力压制,借着与凤蛊的心心相惜,将凰蛊的邪祟之气团于一处,不得释放。

    伏在他怀里,她仰起容脸,指尖抚过他额头的冥花,“薄云岫,要坚持!”

    “但凡有机会,都会争取,怎么舍得薄夫人一人扛着!”他抱紧了她,“薄夫人!薄夫人……”

    心头血换心上人,这笔买卖很是划算。

    一直等到了天亮时分,阿落在药庐外头张望了很久,“主子一直没出来吗?”

    “嗯。”月归点头,“王妃许是舍不得药庐里的东西,毕竟相伴多年之物,一时间无法做出取舍。阿落姑娘,你去找千老头传个话,让他再等等,再给王妃些许时间。”

    阿落抿唇,“我这就去。”

    送走了阿落,月归如释重负,王爷难得恢复了些许常性,理该同王妃多待才好。

    何其不易,何其艰难。

    但愿,此后顺遂。

    沈木兮是在薄云岫的怀中醒转的,睁眼便瞧着那妖孽,单手抵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她,心头不由的砰砰乱跳,下意识的拽了拽被褥,遮着凉飕飕的肩头。

    “你这身上,何处不为我所见?”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起她精致的下颚。

    薄云岫低头,在她唇上浅啄,“薄夫人,早!”

    沈木兮面色微红,说起来也是老夫老妻,然则这妖孽总有这般能耐,让她每每见着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羽睫半垂,沈木兮挽唇轻笑,任由他不安分的指尖,一路向南,跨过山丘,行过坦途,于腰间盈盈一握,换来零距离的相拥。

    心与心相近,唯有一层皮的间隔。

    他半伏在她之上,胳膊穿过她的后颈,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她回应着,两手在他背后紧握。

    轻嗅着彼此之间最熟悉的气息,那样的近,那样的暖。

    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薄云岫,日上三竿了。”她低语。

    他柔声应着,伏在她耳鬓间轻笑,“你当三竿,如何?”

    她还来不及反应,万事皆始。

    战鼓阵阵,一战方休!

    若日头再好,无有暖心之人,又有什么用?

    如今,正好。

    好在千面并不无聊,行走江湖惯了,哪里闲得住,伤势稍稍好转,便跑到问柳山庄找夏家老爷子下棋。两个老棋篓凑在一起,不杀得天昏地暗才怪。

    关毓青和念秋就在旁边伺候着瓜子茶点,看两个老头斗嘴,也能笑得人仰马翻。

    一个是沈木兮的养父,一个是沈木兮的师父,两人算是平辈,自然能好生较量一场,临了临了的,还吐了不少沈木兮的旧事出来。

    “想当年,这丫头最喜欢爬墙头吃枣子,我这厢耳提面命了多回,愣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我也没敢将枣树砍了,怕这丫头没事干,爬了别处的墙头摔下来。”夏礼安轻叹,慢悠悠的落下一子。

    “没办法,我只得一边骂一边命人将地下的碎石子都给捡了,铺上厚厚的草垫,免得真的摔下来。”说到这儿,夏礼安抬头瞧了千面一眼,“姑娘家的,万一伤着脸,依着那丫头的脾气,怕是要闹出事来。”

    千面点头,捻着棋子笑道,“要我说,你这闺女养得委实了不得,总爱往上爬,这爬墙头吃枣子倒也罢了,枣子掉下来最多疼一下。啧啧啧,知道哪些年她在山上做了什么吗?”

    关毓青嗑着瓜子,“又打枣子了?”

    “栗子!”千面落下一子。

    夏礼安骇然瞪大眼睛,“栗子?”

    关毓青和念秋对视一眼,想起沈木兮被栗子的外壳砸得直喊娘的情景,瞬时笑得直捂肚子。

    栗子这东西,熟了就能从壳里蹦出来,只管去捡便是。

    奈何沈木兮此前并未见过带壳的栗子,见着栗子树便是满心欢喜,一心要去做个栗子煲,拿了竹竿便去捅,千面和春秀几欲去拦,已为时太晚。

    沈木兮在栗子树下抱头乱窜的画面,千面至今还记忆犹新。

    “小女承蒙阁下多番照顾,老夫感激不尽!”夏礼安略带愧疚的拱手,“若不是你,怕是她已经……”

    “客气了!”千面摆摆手,“缘分使然,我与她生父是八拜之交,救她原就是理所应当。只不过以后的日子,会更难一些,姑娘家家的,遇见这么多事,能一力扛下,委实不易!所以我说,是你教得好!”

    关毓青笑了笑,“书香门第,女儿教得好,儿子也教得好。”

    两老头不约而同的回头,直勾勾的望着她。

    念秋推搡了一把,“小姐,你说什么呢?”

    关毓青嗑着瓜子,“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是没说错什么,左不过呢……太顺口了而已!

    …………

    过午之后,沈木兮扶着门框站在了药庐门口。月归眉心微蹙,瞧了一眼站在沈木兮身后的人,默默的退出了院子,还是先去准备马车为好,其他的……应该无需她费心。

    瞧着月归疾步离去的背影,沈木兮回头,嗔怨的瞪了薄云岫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

    “自然是好事!”薄云岫戴上斗篷遮脸之前,在她脸上偷了个香。

    沈木兮又急又气,“我这……”

    “许是要抱着走!”他目光朝下,瞧着她有些发抖的腿,“疼?”

    险些合不拢,你说疼不疼?

    沈木兮不理他,咬着牙往外走,总归要先适应两步,是以她走得并不快,走了一段距离才算缓过劲来,这才直起身子慢慢朝着外头走去。

    薄云岫跟在她后面,瞧着她亦步亦趋的模样,眼睛里堆满了笑。

    下一刻,他疾步上前,冷不丁蹲在了她面前,“上来。”

    沈木兮扭捏的哼哼两声,终是伏在了他的脊背上。

    “抱着你走,怕旁人见着,还以为你这离王妃有了二心,背着倒是好些。”他尽量弓着腰,让她能伏得舒服些,“薄夫人,还记得方才我同你说过什么吗?”

    沈木兮猛地勒紧他的脖颈,“再胡说,现在就宰了你,再送去春秀哪儿,让整个东都城的人都尝一尝,负心汉是什么滋味。”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不过,我喜欢!”

    她轻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薄云岫。”

    薄云岫顿住脚步,音色微沉,“真想就这样背着你,一直走下去,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再发生,我们永远在一起,就算死亡也没办法把你我分开。”

    她没有开口,安安静静的伏在他的脊背上。

    离王妃要离开东都,需要名正言顺的理由。

    是以,皇帝亲自颁下圣旨,离王妃自请前往陵园,为离王守陵,因帝感念其夫妻情深,特予恩准。

    圣旨下达的时候,沈木兮正系着围裙,薄云岫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正和沈郅、薄钰一道剥豆角,一个两个都没孔搭理丁全,唯有夏问卿和夏礼安父子弯腰接旨,场面一度尴尬至极。

    丁全撇撇嘴,圣旨往夏家父子怀里一塞,“杂家回宫复命去,诸位自个瞧着办!”

    夏家父子面面相觑,瞧着怀里黄灿灿的圣旨,一时间有些蒙圈。

    “哎呀,愣着作甚?赶紧择菜,还要不要吃晚饭了?”千面夺了圣旨,随手放在窗台,转而冲着烧灶的阿落道,“仔细着,别当成了烧火棍,回头连个念想都没了。”

    阿落慎慎的盯着窗台的圣旨半晌,未敢动。

    “师公,你莫吓着阿落姑姑。”沈郅轻嗤。

    薄钰起身,扒拉着窗台冲阿落道,“莫听他胡说,皇伯伯的御书房里多得是,弄坏了再来一份便是。”

    “你当是上菜吗?”春秀一刀下去,柴片纷纷,“还来一份?”

    “皇伯伯无嗣……”

    “钰儿!”不待薄钰说完,沈木兮已然出声呵斥,“不许胡说。”

    此前东都城内早有传言,说是帝王无后嗣,这江山不可后继无人,是以薄钰身为离王府的小公子,迟早是要过给皇帝,继承九五之位。

    如今薄钰并非皇家子嗣,但沈郅却是实打实的薄家骨血,离王血脉,薄云崇已经跟皇族宗亲做了交代,近来准备让沈郅继承离王位。

    沈木兮觉得沈郅年纪尚小,若是小小年纪便继承离王之位,委实承担太多,所以并不太愿意,然则与沈郅提了提,沈郅却没有拒绝,沈木兮便也没再多说。

    薄云岫紧了紧手中的豆角,因着力气过大,豆荚吧嗒裂开,豆粒咕噜噜滚出去。

    惊得沈郅忙不迭去捡,“粒粒皆辛苦!”

    望着懂事的儿子,薄云岫满心愧疚,眼神极为复杂。黑衣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在世人眼里,他是已死之人,此处站着的是他的未亡人和儿子,是他此生亏欠最多的两个人。

    “薄钰,以后莫说这样的话!”沈郅将豆粒放进薄云岫的手里,“吹一吹,洗一洗还能吃。”

    薄钰撇撇嘴,“之前大家都是这么传的,皇伯伯也是这么亲口说的。”

    “皇伯伯无嗣,未必是真的无后,只是不愿而已。如今皇伯伯身边有小棠姑姑,我想,只要小棠姑姑愿意点头,皇伯伯是会有后嗣的。”沈郅坐定,“皇伯伯的性子同爹一般,非得认准一个人,才肯服软。”

    薄钰诧异,“你是说,皇伯伯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