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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他的话音未落,底下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伊臣在心中叹息,沈夜离果然是一个麻烦的角色。他不但蛮不讲理,颠倒黑白,而且很善于制造半真半假的谎言。原本十分简单的事情,被他用了一些暧昧的词句来表达,这分明是在故意惹人猜疑。

    他转头看了乔笙一眼,沈夜离所谓堂主自然就是指他了。不过,乔笙似乎对这边的话题根本没兴趣,他懒洋洋地窝在太师椅里,抄着双手,居然在闭着眼睛打瞌睡。

    伊臣有些哭笑不得,乔笙看这样子是不想蹚浑水了。也是,玉衡堂原本就是一个与其他堂口性质完全不同的地方,堂口的成员只是拿钱办事,对帮会里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再说,乔笙不言不语的话,倒是也好办了,这样不管自己如何解释,也不会有任何矛盾之处。

    于是,伊臣笑笑,在沈夜离准备再次开口质问些什么值钱,抢先坦白了:“沈副堂主,你不必这么含糊其辞,关于动用堂主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否认过。确实,因为动手之前担心战力不足,所以我雇佣了玉衡堂的乔堂主。”

    “这么做,正是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资历。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是要做成一件什么事情,优秀的帮手又必不可少。在天玄会的所有堂口中,只有玉衡堂和其他堂口的情况不一样,任何人都可以以金钱为媒介,与玉衡堂的成员建立雇佣关系。乔堂主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合作伙伴,所以,我才前去向他求助。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

    沈夜离冷笑:“叶先生,你以为我们都是第一天进帮会,不懂堂口的规矩吗?玉衡堂的人确实可以用钱买到,但我可不认为,他们可以被你这样的生面孔随随便便的买到!”

    伊臣又笑笑:“哦?那沈副堂主的意思,是跟刚才何长老的意思一样,认为我在帮会里办事是走了特殊的渠道,或者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沈夜离冷冷地反问:“你说呢?”

    伊臣想了想,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里的细节。去找乔笙帮忙的事情是卓麟暗示他的,他不准备把这份功劳给独占掉。更何况,作为卫霆飞的心腹,他也有义务为卫家的人美言几句,卓麟久居国外,对权力争斗的事情又没有兴趣,不擅长吹捧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包装自己身为卫家二少爷的形象,不懂得如何在帮会里树立权威。所以,既然有这个机会,伊臣觉得自己应该为卓麟说几句好话。

    于是,他开口说:“其实……”

    然而话音未落,卓麟突然在背后拽了他一下。

    伊臣一愣,瞬间就噤声了。

    沈夜离并没有注意到卓麟的动作,见伊臣突然呆立不动,脸色微变,还以为他是想不到合适的应对方法。他心中暗笑,嘴上却还轻飘飘地追问:“怎么了,叶先生?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吗??”

    伊臣微微皱眉,心中对卓麟突然的奇怪行径感到十分疑惑。但这个时候,他既不能跟卓麟交谈,也不能转头去看他的表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读他的意思才好。而卓麟坐在伊臣身旁,依然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除了背后紧拽住他的那只手,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伊臣想了想,略微犹豫着说:“其实……我找乔堂主帮忙,确实没有走任何特殊渠道,也没有使用什么手段。”

    紧拽住他的那只手,立刻松开了。

    伊臣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卓麟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他不想让人知道,在干掉兴义会老大的事情上,他也出了小小的一份力。他为什么要怎么做,现在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伊臣总算是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而听到伊臣这么说,沈夜离的表情直接就僵住了。在他的预料中,谅叶伊臣也不敢在如此正式的场合说谎。沈夜离坚信,在剿灭兴义会的行动中,肯定还有别人帮叶伊臣出了一份力,这个人不一定是卫霆飞,但应该也是一个在卫家举足轻重的人。

    可是现在,叶伊臣居然全盘否认了,他把功劳全部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这绝不可能!沈夜离已经构思了许多台词,准备在叶伊臣说实话以后出言嘲讽他,哪里想得到,叶伊臣居然什么都不说!

    他咬了咬牙,十分的不甘心,忍不住提高声音:“这怎么可能!乔笙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去帮一个陌生人,就算你出再高的价码……不,你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就算再退一万步,假设你真的拥有巨款,能让乔笙动心,但和兴义会有恩怨的并不是你本人,你只是被波及到而已,又没有受到什么实际的损失,何必要做的这么卖力呢?光是要报仇的话,应该还有更多隐晦并且安全的方法吧?!”

    说罢,他又转向乔笙,想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然而,乔笙依然在闭目养神,鼻息间甚至发出轻轻的鼾声,好像正在熟睡。

    有人低低的轻笑出声,这样的场面实在太滑稽。虽然乔堂主对这样的聚会总是不屑一顾,但当面跟沈夜离唱反调假装睡觉,这么有趣的事情也不常见。

    而既然伊臣已经打算好要怎么应付沈夜离,自然就不可能再说实话。他看沈夜离又气又急,几乎要失去冷静的样子,脸上还是一副淡定的笑容:“沈副堂主,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既然是没有找人帮忙,你再怎么逼问,我也不可能编出一个人来给你的,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沈夜离咬牙:“你……!”

    就在这时,从议事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一直在座位上安静聆听的开阳堂堂主柳随风,笑眯眯地说话了:“夜离,这点小事何必计较呢。既然伊臣说了没有找人帮忙,你就相信他没有,又能怎样呢?”

    沈夜离越发愤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但是,他却无法出口反驳柳随风。在天玄会里,柳随风是一个出了名的老好人,对待帮会里的每一个兄弟都和蔼可亲。当年沈夜离还没有上位的时候,因为早年在餐厅里做洗碗工,大冬天用冰冷刺骨的水洗刷盘子,久而久之就落下了毛病,一到阴雨天,指关节就刺痛难忍。是他向开阳堂求医以后,柳随风亲自为他诊治,开药,敷药,才总算是救了他一命。

    沈夜离毕竟不是一只只会乱咬的疯狗,他比一般人更敏锐,也更懂得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柳随风对叶伊臣挺有好感。但是念在过去的恩情,沈夜离又不能当面跟柳随风唱反调,只能勉强忍耐着,暂时偃旗息鼓,不再继续为难伊臣了。

    他最后看了伊臣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既然柳堂主都为你说话,今天就算了。但是叶先生,我得提醒你一句,天玄会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如果你有真本事,将来诸位老大必然不会亏待你;但如果你偷懒钻空子,专搞一些旁门左道的话,恐怕你的路……是走不远的!”

    伊臣笑笑:“我一定会谨记在心。”

    呵,都已经无话可说了,最后还不忘扣一顶帽子。伊臣在心里暗暗苦笑,且不说他并非给卫霆飞吹枕边风才混到如今的位置,就算他真是大少爷的金丝雀,小情人,沈夜离居然敢当着卫家人的面,如此大模大样的教训他,真是胆大包天。

    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见沈夜离如此神气的教训一个新人,一定会以为他才是老大的宠儿吧。

    而这时,沈夜离和宁溪那边,情况却不太妙。在今天的议事中,他们原本打算好好搅一通混水,将内鬼的嫌疑转移到伊臣身上去。就算卫家人愿意挺他,也一定要让在座的其他人对他产生怀疑,而现在,这个目的并没有达成,被搅得一头雾水的虽然大有人在,但距离真正怀疑伊臣的品行,还差的很远。

    但是,机会难得,趁今天这么多人在场,他们必须将内鬼的嫌疑从自己身上摆脱,成功的找到替罪羊。而现在,污蔑伊臣的计划进行的不顺利,接下来要换哪一招呢?

    只见宁溪皱眉沉思,专注出神,不一会儿就像是有了计划,抬起头。

    他一脸的和颜悦色,冲沈夜离笑了笑:“夜离,随风说得也没错。你虔诚护主的那份心,我们都明白,不过伊臣毕竟还年轻,在帮会里也没什么经验,逼问的太紧会吓到他的。不如,我们先来谈谈其他更重要的事?”

    第74章

    一滴冷汗,顺着何长老的额角流淌下来。

    他突然醒悟过来,这种时候再继续破口大骂,倚老卖老就大错特错了……不,不但错,简直是自寻死路!这些所谓帮会里同生共死的兄弟,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群老大的走狗而已,现在连老大都发话说要清查,自然不可能有人再敢唱反调。

    这种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他已经习惯了那种颐指气使的作风,一时间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最基本的问题,真是糊涂!

    卫老大漠然望着何长老,见他站在原地,手提在半空,脸憋的通红,像是突然卡带的录音机似的,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久的以礼相待,让这些老家伙已经忘记了混帮派的规矩,自我膨胀的无法自己,早就目中无人了。

    他看了看何长老,不冷不热地问:“何长老,您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何长老一愣,赶紧低下头,貌似低眉顺眼地说:“不……没什么,刚才是我失言了,老大请不要在意。清查财务状况是老大的权力,我们底下的人自然应该全力配合,只要老大愿意,随时可以查,随便可以查,我一定极力配合!”

    说罢,他便低头坐下,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再也不敢言语。

    何长老的意思,也是此时在座其他长老的意思,并且也是所有人的意思。与兴义会那种粗俗狠辣的作风相比,卫老大确实算得上体恤下属,温和宽容,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帮派老大,平时他可以不管底下的人瞎闹,让他们肆无忌惮的爬到他头上去;但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像是背叛帮会吃里扒外之类的,只要被他发现,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底下那些奸诈狡猾的兄弟们,从来都很小心翼翼,不越雷池一步,在卫老大能够忍耐的范围之内,为自己争夺各种利益。但是今天,关于内鬼的事情他们却全都不敢胡来,在这种事情上,如果谁敢再对卫老大没大没小,当众质疑他的意见和决策,那就真的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

    此时的青龙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只求卫老大不要点名自己,毕竟内鬼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时间,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有卫老大神情冷峻,深邃的眼神缓缓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好像要从他们畏畏缩缩的模样里看出什么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