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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和媳妇儿到底是个什么个性, 从来也就是纵容她们, 这样下去一般口舌的就不敢再上门来要,口舌稍微差一点的都要被骂哭。

    只是要说别人的面子, 魏建国不给,但是老支书的面子, 他怎么地也不敢下, 只能高高的捧着。

    老支书看起来只是一个头发花白严肃的普通农村老头子,但是老支书之所以能做这么多年的老支书,就是因为他在村里还是县里都有一定的人脉,有的官比他大的或者不如他的,多多少少都认识他,因为他的资历够老,也会给他一定的面子。

    舅舅虽然托了人到了厂子里上班,但是也就是个小小的织布厂工人,虽然靠着姐姐什么的弄了这些家业, 但是论人脉他是不敢跟老支书呛声的。

    别人去他家去得挨他的媳妇和妈一顿臭骂,但是老支书去,他就捧着茶,迎着座,赶紧迎到了堂屋那个他从来不允许别人上去坐的沙发,还用了白瓷杯给他倒了满满的浓茶。

    可老支书显然不吃这一套,还狠狠的把他给骂了一顿,逼他赶紧交出去欠大伙的粮食。毕竟魏建国家院子里摆满了粮食,现在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未免就是说谎。

    这件事情就算是大队长来做,魏建国都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老支书如此言辞之严厉,他还是怕的。于是一边答应,一边叫家里人赶紧装粮食,还借了大称在院子里称,终于还是到了不得不还的时候。

    但是其实他们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而且之前胆敢讲理的都被他的老婆和媳妇儿骂了个透彻,早就结了八门子仇了。本来就是一件偿大伙人情的好事,但是等到了最后还是弄得魏建国里外不是人,连带着魏玉娟都在村子里没了好眼。

    还真别小看这些愤怒的妇人的力量,魏玉娟的名声在十里八乡的可是烂了,除非她真的能考上大学,跟一个城里人结婚。否则再回家乡来,这里的人,可一个个都知道她还没结婚,就要跟人家亲嘴儿了,再嫁,也就是跟赖猴子。

    他们一家赖子也就体现在这了,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也就是村里的人大抵都淳朴,才能勉强忍受这些人这么长时间。

    凡是欠了粮食的都到他们家院子来领,因着齐明安他们夫妻俩不在家,所以粮食就送到了他们的院子里。

    只是一边装,一边小声骂骂咧咧咬牙切齿,齐明安夫妻两个不在这,一旁跟着帮忙的齐母就成了全家攻讦的对象。

    她自己就已经习惯了,毕竟在魏家,她的地位一向是很低的恶,甚至连魏玉娟都能对她大呼小叫的,但是她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些人只领到了粮食,至于当初承诺过的,一户给半斤肉,魏家就以王家给过了,他们家就不用再给为由而拒绝了,更是惹得村里人不满。

    即便是这样,他们铺满了一个院子的粮食也因为有齐明安的九百斤而少了一小半儿,魏家的人的肉疼到要死,恨不得从齐明安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下来。

    但是舅舅肯定不是吃素的,因为家里就这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所以父母给他养成的个性就是无法担当,因为家里有大事小情的上面都有父母给担着,下边还有他两个姐姐。

    从来就是没受过穷,没吃过苦,一点委屈都不能受,现在在这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教育自己家的那个不成器的闺女,让她下次别惹祸,而是给两个姐姐施压。

    大姐家里有电话有钱,早先他就到县城里找了电话给大姐告状,大姐承诺会寄来一百块钱,就当是补偿弟弟。

    而齐母肯定是拿不出什么钱的,面对生气的自己的娘家人,她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回去让齐明安至少还一半粮食出来。

    所以齐明安他们回来的时候,齐母正坐在院子里,一旁是堆得好好的几袋的粮食。她一见到齐明安他们回来了,就站了起来,用手抚了抚头发,她的头发总是挽起来的,用桂花油抹的黑亮。

    齐母眼神飘了飘,想说话,但是又没有说,脸上还是跟平常一样,带着一片的死寂,暗沉沉的像是墓地,也像是不会产生一丝波澜的湖泊。除了安排和命令,还有怨怼,齐母已经忘记怎么正常的跟齐明安说话了。

    她明明也不到五十岁,身体还健壮的很,甚至也就比舅妈稍微大个几岁,舅妈还喜欢穿花褂子,可她只穿青黑,若不是还有个天足,真的就跟裹脚小老太太一模一样了。

    只有面对娘家人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一些笑容,但是在他们这里平静的就像一个死人,偶尔会出现的,是伤心,是愤怒,是指责,但是永远不会有开心的笑。

    她偶尔望向齐明安的眼神,也是一片的平静,只是面对越来越像丈夫的儿子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心境,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宋栀昨晚哭的很,现在眼睛还都是红的,齐明安讲的平静,可她到底是不能把这个当做是一个普通的故事来看,齐明安的幼年他自己说的很少,但是怎么样的状况不用仔细想,就能想的清楚。

    比后母还是不如吧,至少部分后母还是要稍微看在亲生父亲的面子上稍微松松手,但是齐母只会看在齐父的面子上更狠狠的折腾他。

    齐明安的腿,到底是怎么断的,是摔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宋栀根本就不敢细想,只觉得浑身汗毛直树,从头冷到脚。

    她的喉头一哽,心里正憋着一股闷闷的气,不知何处发泄。她曾经以为她只是一个简单的扶弟魔,但听完齐明安所说的之后,她又不免的为这个女人感到可怜和可悲。

    可怜的是她年轻时候就失去了挚爱,但是可悲的是她也只是一个无能的人,把自己的愤怒悲伤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并奴役了孩子这么长时间,这就叫做无能。

    “明安啊,就当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看在娘的面子上,你看,咱们家里现在不是又弄了这么多的粮食吗,放也放着坏,不然这些就再给你舅舅送过去吧,你舅舅还有姥姥姥爷他们都气坏了。”她的语气软,还是按照以前的语气跟齐明安说话,劝慰居多,但是面上倒是没有一丝服软的意思,古井无波。

    齐母不傻,儿子长大之后自然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随便命令来命令去了,但是她确实也算是捉住了齐明安的弱点。

    没有见过光明的飞蛾才会喜欢火的温暖,即便是一下子就会被燃烧的火花烧掉。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猜测到底正不正确,但是只要一想到齐明安只是为了得到这丝微不足道的所谓温暖而任由使唤,她就觉得身体里有某个地方痛的要坏掉了一样,闷闷的下坠,哪里都疼。

    她觉得委屈,为齐明安委屈,以至于现在眼睛酸涩的几乎兜不住泪。

    “我们不给,一粒都不给。娘,您心里,到底还把齐明安当孩子吗?要是您还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今天这话,那您就别提了,我们以后还哈哈的孝敬你。要是您觉得咱们当不了一家人,我们就把您的地分出去给您,这些粮食我现在送给舅舅,亲自运过去,还给您另辟院墙。”

    宋栀皱着眉头看齐母的表情,见她似乎毫无所觉,然后继续道:“到时候您自己想给舅舅家多少东西,都按您的来,想在舅舅家呆多少天就呆多少天,我们绝对一句话都不说,怎么样?”

    宋栀一贯爱笑,可她昨晚不知道哭了多久,现在头炸的疼,没时间给别人装笑脸,以至于脸上几乎没了什么表情,她把齐明安推走,齐明安给她端了盆和毛巾,放在窗户下的洗脸架上,然后就进了厨房开始做起早饭来。

    “你什么意思?”齐母现在也有点知道宋栀不大好对付了,她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齐明安,眼看着自己儿子忙前忙后的为这个女人准备,脸上的表情直接就糟糕了起来。

    “字面上的意思。”宋栀揉了揉额角,她今天还是累极了,继续说道:“娘,我记得齐明安好像告诉过你现在家里是我当家了。”

    “我不跟你说这个,上爻村我还就没听过有不养老娘的。”她的嘴角下垮的厉害,看上去不高兴极了,极深的法令纹几乎要把她的脸分成三个部分,凶极了。

    “事总是要有人做的,今天我们还就个第一人了,娘,我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时间替您尽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倒是有精力跟她斗一斗,今天她就只觉得累,从内而外的,累的几乎动不了手指。

    “我不跟你说。”齐母没有明确的答复,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这样说着,然后进了自己屋,她可能也不傻。

    这话跟宋栀磨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齐明安做了饭,但是她没吃,头疼的回房睡了。

    第31章 收获

    宋栀的态度其实还可以, 仅仅只是稍微冷了一点,因着平时她和齐母的态度也完全称不上是热络,所以即便是齐母暂时停了反复要求的话,但是从她顾左右言他的态度上来看, 她还是没有把宋栀的话当成一回事的。

    哭是一件相当需要体力的事情, 宋栀的体力流逝的厉害, 这一觉就睡到了不知时候。

    即便是老房子, 这个时候也热的不得了, 宋栀浑身燥热的醒来, 被子掉在地上, 她睡的衣服卷上了肚子, 流了一身的汗, 屋子里燥热郁闷。

    宋栀赶紧把被子捡起来, 大红的被面上沾了一些土,半天才拍掉。她推开窗户透口气, 正好看见齐明安从外面回来,拉着一个平板车, 车上运了一些石头, 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赶紧把衣服穿好,梳好头就赶紧往外面走,出去的时候齐明安正在一块块的往下面卸石头,院子里的鸡都蔫蔫的在架子上歇着,不见齐母,院子安静的很。

    宋栀皱了皱眉头,以为她又像是往常一样的去了舅舅家,心头顿时就是一阵的不快。

    快到六月底了,天气热的不行, 齐明安干了一会背心就湿了个干净,湿湿黏黏的贴在身上,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样子,他拿毛巾擦了一会,就把背心给脱了。

    上半身的衣服还是不常脱的关系,背心在身上晒出了几道很明显的痕迹,胸膛腹部和背,都是白皙的,只有胳膊被太阳晒成了漂亮的小麦色,汗水湿了一层,肌肉线条很漂亮,光照下微微散发出光芒。

    因为长期劳作,齐明安的身材还是相当不错的,一用力,肌肉就会膨出来,比现代的那些健身教练看起来还要更棒一些。

    宋栀在一旁看的心热,嘴角带笑的迎上前去,又是扇扇子又是递水,一见她来,齐明安把石头稍微放好,左右把汗水蹭在了胳膊上。

    “搬石头干嘛啊。”宋栀拿凉水浸湿的毛巾给他擦汗,齐明安脸被晒的有点红彤彤的,又搬了一块卸在旁边。

    “晚上,补一下墙。”他们家的院墙跟村子里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偏低矮,正好是一人高,除了很少的有钱的几户修了高墙之外,没有例外,这个时候大家都穷,就算放开了任偷,都不见得能偷到什么。

    况且现在的律法,说白了,是稍微有点乱的,加上他们这是穷乡僻壤,抓住个把人,都没人想的报警什么的,都是捉住了自己解决的。

    偷的少了打一顿,偷的重了半条命搭进去少个胳膊手什么的也是正常的。

    齐明安他修,主要是他们运粮食的时候不知道是撞到了哪,门边院墙那塌了一小块。

    他们家的房子本来就是老房子,一向是年久失修的,倒也不奇怪,反正本来就是石头垒的墙,再用石头补起来就好了。

    石头本也没有很多块,宋栀本来想跟着帮忙,齐明安却催着她赶紧进屋,外面的太阳大,热的要紧。

    宋栀抬头看了日头,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了,也没听他的,转头摸进了厨房里。

    刚刚做好饭,摆在了堂屋,打好一盆水,喊了齐明安吃饭的时候,齐母也晃荡晃荡的过来了。

    她半瘪着嘴巴,眼神毫无生生气,死气沉沉,她背着手慢慢的踱步过来,依旧穿着靛蓝色的长袖褂子,脸上的皱纹都是平平整整的,好像一点都不热的样子。她一进门,就自顾自的坐下了,捏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全程和宋栀没有一点交流,就像是宋栀完全不存在一样。

    齐明安拿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半湿着头发过来,跟站着的宋栀对了对眼神,宋栀轻轻哼了一声,敛着眉眼也坐下了。

    他到到屋子里又拾了件衣服穿,然后坐在了宋栀的身边。

    干活干的的确是热了,坐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热气,宋栀看了他一眼,嘴角终于带了些笑。把凉拌黄瓜放的离齐明安近了点,小声的问了齐明安关于村子里的一些事情。

    虽然也到村子一段时间了,但是好多事情她确实都不知道。

    齐明安向来是个寡言的人,只有宋栀问的多他才会说的多,宋栀自己稍微有点话痨,反而喜欢齐明安这样稳重的性子,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可以说。

    况且他虽然说的少,但是表情认真,一直在仔细听着宋栀的话,没有丝毫的敷衍和应付,眼睛时不时的看她一眼,目光温和。

    他们聊的欢快,气氛愈加热烈,齐母却啪的一下拍下筷子,坐在板凳上擦嘴,面无表情,用手背抹抹嘴,站起来就走。

    她倒是没有再去舅舅家,可就只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罢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栀看的皱眉,手里的筷子都捏的紧紧的,已经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来控制自己不要冲着齐母发火。可到了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若她只是扶弟魔,不牵扯当年的那些事情,宋栀该分家分家,该把这老太赶去别家住就赶走,就不会有现在的棘手之感。

    可现在总归是要看在齐明安的两分情面上,当年的事情复杂,她到目前,也不能真的毫不顾忌齐明安的想法。

    齐明安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不在乎,可只要设身处地的一想,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情绪呢。

    就像是一个永远填不上的坑洞一样,每一次的动作只是加深这个洞,然后哗啦啦的往外面淌着血。

    直到这里彻底的腐烂挖空,然后半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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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家里还没什么农活,玉米过几天才要种,齐明安下午的时候就在家里弄院墙,他不知道从谁手里弄了半袋子水泥,那块院墙反倒是全家最新的了。

    他白天借的平板车没打算还,快到傍晚的时候带着宋栀把几亩地的瓜收了,去发财媳妇家里借了匹老骡子,给他们家留下了三四个西瓜。

    剩下的差不多有八十来个,这是整整五亩多地的收获,索性大小还可以。

    他们晚上给老骡子喂了嚼料,齐明安眼睛里带着些些微的光彩,摸着骡子粗糙到打结的鬃毛,说:“明天,咱们去县城溜溜。”

    第32章 上县城

    上爻村的地形是没什么优势的, 离哪里都算不上是近,就算是理应不怎么远的镇子上,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更别说是比镇子还要远的县城。

    只是那镇子上虽然也有一个小小的供销社, 但是这个供销社因为规模太小, 店里东西都是上面直供的, 不收下面的东西。

    稍微大一点的县城里, 偶尔也收下面人的东西, 只可惜满庄子上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 让他们去走这一圈风险, 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

    确实, 要是想靠走路走过去, 非得把人都累坏不行, 特别是对于齐明安这样腿脚不好的,更是个苦差事。

    村子里的人想往县城或者是镇子上走, 必然是要问村子里个把有工具的借借,发财媳妇前几年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只老骡子, 现在满村子偶尔有出去的时候都问她家借。

    少说给上些粮食, 多说给个一毛钱,几次几次的,他们家也稍微有些盈利,赚的也不算是少。

    因为着这个样子的条件,所以村子里的一些老人,一辈子都在这个村子里待着的不知道有多少,鲜少有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

    但是也不是一直这样的,百年前,运河航运发达的时候, 他们村子邻了几条河,倒也过了几年不愁吃喝的日子。

    只可惜最近几十年天旱的厉害,他们村子钻过去的这几条河,满足日常的种田灌溉已经是勉强了,水流细的地方还不足一米,算是早就没有办法行船了。

    齐明安给骡子喂足了草料,天边的夜幕就降了,骡子打了个响鼻,宋栀打了个哈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