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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没人能想到, 水坝的溃坝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进行到眼前的地步,根本无力回天。

    大浪底水库的领导这会儿都慌神了, 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杜云红的手,“杜教授,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这要是溃坝了, 下面的几百万几千万人口都要跟着遭殃啊!”

    杜云红咬咬牙,看向侯建,说, “咱们两边在溃坝率的计算上存在分歧,可真到了面对溃坝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分歧了吧。大浪底水库的水坝既然有溃坝的可能,那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泄洪,尽力降低水坝的承水压力,而且是全部泄洪口都得打开,在最短的额时间内将大浪底水库中的水位降到安全水位线下面。”

    “再然后,大浪底水库不能留了,必须得重修一个,是什么原因导致大浪底水库出现了那么高的溃坝率,是土方出了问题,还是结构设计出了问题,亦或者是大涌水量进入,我们都必须调查清楚,新坝体设计的时候,必须规避这些问题。老侯,你有意见吗?”

    侯建嘴里叼着一根烟,他猛吸了一口,问杜云红,“杜老师,大浪底水库是六孔水库,如果六孔齐开的话,距离大浪底水库最近的那些地方的人可能根本来不及撤离,能先开两孔或者是三孔吗?”

    “哪怕是六孔齐开,我都不敢保证这大坝能撑到承水压力降下去的时候,两孔齐开或者是三孔齐开,你有多少的把握?用六孔齐开的话,我们能尽最大程度保证水坝晚崩甚至是不崩,说不定还能截留三分之二的水量。”

    “如果是两孔齐开或者是三孔齐开,水坝必崩无疑!到时候,整个大浪底水库的存水都会涌向中下游,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推土机,水流到哪儿,哪儿变成一片废墟。”

    侯建把嘴里的烟拿掉,同大浪底水库的负责人以及当地的领导说,“听杜老师的吧,我支持杜老师的观点,六孔齐开,立马泄洪。大浪底水库一旦溃坝,距离大浪底最近的李子洲肯定当天就完了,水能淹到二十米高。”

    这年头,二十米高的建筑物也没有几个啊!

    群众们如果想避难,只能往山上跑,可一身家当都在山下,人能上山避难,总不能扛着房子也上山去。

    一群专家教授们都跟着去了坝上,看着泄洪孔一个接一个的开,坝体上的裂缝一条接一条地增加,浊浪排空的场景让所有专家学者都跟着胆寒。

    侯建盯着坝体看,突然见一条大裂缝‘凭空出现’,扛起一个沙袋就朝着坝上跑去,边跑边大声喊:“快找沙袋来!坝体上方必须压住!压得越重越好!坝体上方压住了,裂缝扩展的速度就会降下来,坝体溃坝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杜云红老太太挽起裤腿来,从地上抓了几把白灰就冲上了大坝,在大坝上画出好几条线来。

    “往这儿压,这儿是裂缝最容易出现的应力薄弱面!压住这个地方,坝体的稳固性就能增加不少!”

    大浪底水库以及当地的领导都快吓疯了。

    你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跑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你完全可以隔空比划啊!

    李彧教授年过四十,他不忍心看杜云红老太太拎着水踩着泥在坝上奔走,抓了顶草帽就朝坝上飞奔而去。

    “杜教授,你先撤回到安全的地方!应力薄弱面我也清楚,我来当这个定点桩!您回去歇着,就算出了事儿,我也腿脚利索方便跑。”

    杜云红老太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拍了拍李彧的手,“那就看你了,注意安全,这坝上越来越滑了,千万别摔倒!咱都得平平安安地回去,土木系还等着你撑着呢!”

    李彧教授大笑,“您放心吧,我这个人惜命,将所有应力薄弱面用白灰标出来后就回半山腰去。您先走,我待会儿跑着追您,说不定我比您还先到半山腰呢!”

    杜云红老太太的裤腿上已经裹满了泥巴,身上也被水打湿了,分不清楚是天上泼的雨还是从水库里涌上来的水。

    别看老太太的身子骨依旧利索,可这会儿走在湿滑的大坝上,她只能稳住脚步向前走。

    扛着沙袋的工人们在老太太身侧来回穿梭,一袋袋沙压在了大坝上。

    站在大坝对面的侯建突然看到一道约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裂缝在坝体上凭空产生,吓得寒毛直竖,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坝上的人赶紧撤!赶紧撤!要溃坝了!坝撑不住了!”

    刚站在半山腰上的杜云红老太太吓得猛然一回头,就看到大坝上有一块三角形的区域径直塌陷了下去。

    而侯建与好几名工人就恰好在那快三角形区域上站着。

    大浪底水库中困缚着的洪龙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以泰山不敢当的姿态喷涌崩泻而出,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将摔落坝下的人冲出不知道多么远。

    筑坝需要好多年,溃坝只需要一瞬间。

    杜云红老太太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她担心李彧教授的安危,也担心大浪底水库中下游的人民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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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迎春是在广播中听到大浪底水库溃坝消息的。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谢迎春的脑子空白了接近二十秒,然后她放下饭勺就要往收发室跑,站起来之后才惊觉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行动根本不便,只能同于泽说,“于泽,你替我往收发室跑一趟,打电话去大浪底水库,问问杜教授和李教授的安危,再问问是不是我的计算出了问题……大浪底水库溃坝的影响究竟有多么大?”

    于泽三口并作两口把饭给吃完,灌了一口水,把噎在嗓子眼里的东西都咽下去,见谢迎春虽然慌张,但情绪总体还算稳定,叮嘱道:“你就在这儿好好吃饭,我过去打电话,收到消息后立马回来和你说。你别乱跑,明白了没?”

    “行,你快去!”

    谢迎春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纸来,递给于泽,“路上擦一下嘴,还沾着米粒呢!”

    一刻钟后,于泽就给谢迎春、给国防科大、给李彧教授的家人带来了噩耗。

    彼时的谢迎春刚把饭吃完,正在刷洗饭盒,听到于泽说李彧教授跌落大坝,被大水冲走,目前生死未卜,她手里的饭盒哐当一下掉在了水泥池子里。

    于泽还说,“溃坝是昨天发生的事儿,刚刚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杜教授同我说,因为溃坝,周围的铁路线也坏了,将近七十万人已经受灾,预估还会造成更大范围的人员伤亡。”

    “杜教授还说,你上次推导的溃坝率十分准确,让你赶紧钻研这方面的,大浪底水库中下游的水坝都需要再鉴定一次,她已经同水利部打过报告了,水利部的人会将当初筑坝时的资料送到我们学校来,中下游的水库也会每天以传真的形式将涌入水量、排泄水量以及水位高度变化值发过来,你还是在学校不出去,按照之前商量的思路继续做溃坝率预测,能做到多完善就做到多完善!”

    谢迎春虽然也想不明白自个儿明明是学精密制造的,怎么就被拉去搞溃坝率预测研究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专业能联系在一起,纽带就是材料力学……但身为社会主义的一块砖,自然是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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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浪底水库的溃坝让谢迎春想到了当初松原江溃坝时的场景,滔天洪水倾泻不尽,老百姓们的粮食全都受了潮。

    等等!

    粮食!

    又是粮食!

    谢迎春决定为灾区人民贡献一把自己的力量。

    受灾面积那么大的话,凭借一个两个饼干厂根本消化不掉大面积的受潮粮食,只能寄希望于国家介入。

    谢迎春想到一个办法,她决定贡献一个烤馍片配方,希望国家能有大型企业来专门生产这种烤馍片,尽可能地将那些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坏掉的粮食派上用场。

    还没等她找到贡献烤馍片配方的渠道,红星食品厂就通过庆云油田的关系,七拐八拐地要到了谢迎春的联系方式,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国防科大的收发室,指名道姓要谢迎春接电话。

    彼时的谢迎春正在收发室内整理国家水利部送来的材料,听说有红星食品厂的电话打来,还疑惑了一下。

    那头很快就用噼里啪啦的语速给他解惑了,“谢师傅,你手上有没有什么比较方便省事的配方?我们厂子打算去支援灾区去!到灾区新建一个厂房出来,积极消化受灾地区的粮食,并且为受灾地区的人民群众提供一部分就业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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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老夫老妻

    这世上有的人大概分为两种。

    一种是活成仙人掌的, 哪怕扎根在沙漠,只要稍微给点水分,它就能活得很好的类型, 又被人称作是‘一遇风云变化龙’。

    还有一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哪怕得到了贵人的相助, 他们也注定会毁了贵人的一片心意,贵人用脚把他们踹到什么地方,他们就在什么地方扎根,寸步都不愿意前进, 说不准连在原地站着都不愿意,他们想躺着。

    红星食品厂与青山食品厂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

    谢迎春最先扶持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青山食品厂,红星食品厂眼红青山食品厂的收益, 跟风搞了一波, 结果因为拿不出好的配方来,险些赔了个血本无归。后来他们从谢迎春手里买到了饼干的配方后,很快就走上了正轨,之后又是购买新的配方,又是建设新的生产线, 将厂子给红红火火地办了起来。

    红星食品厂里最让谢迎春欣赏的,是那种有机会就上,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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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红星食品厂的电话后,谢迎春斟酌了一下,答复道:“我手里确实有这么一个比较简单的配方,做出来的味道不错, 应该能满足您的要求。但我原先没想过把这个配方给私人企业,我想把这个配方给国.家大型企业。不是我对私人企业有什么偏见,而是我想找一些规模比较大的企业, 好尽快消化掉受灾地区的粮食。”

    红星食品厂的那人说,“我们红星食品厂现在的规模也不小啊,新厂都建了三四个了,周边很多粮站的粮都往我们厂里供给,才能勉勉强强保证供应。现在厂里有余钱了,也赶上国.家的政.策好,允许个人办厂,就想着换个地方,办个红星食品厂二厂出来。”

    “谢师傅,咱们有过两张方子的合作了,您清楚我们的底细,我们也清楚您能拿出来的配方的质量。您放心,价格还是按之前的规矩来,您看怎么样?”

    谢迎春抿着嘴想了想,说,“你们留个电话号码吧,我想好之后给你们回拨过去。”她打算回头和于泽商量商量,毕竟于泽是学经济的,比她专业。

    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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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泽白天的课业比较紧,最近还忙着考试,谢迎春从食堂买了饭之后,拎着饭盒回住的地方等于泽吃。

    平沙市的夏天是真的热,树上的知了整天扯着破喉咙喊,喊的人心烦意燥。

    于泽担心谢迎春在屋子里嫌热,还托人给谢迎春买了一台吊扇,就吊在屋顶上,热的时候打开,让扇叶转一转,虽说屋内流动的风还是热风,但人身上还是或多或少能爽利点。

    于泽下课回来,一推门进来就感觉到热气扑面而来,他把背包挂在墙上钉着的衣架上,随手把吊扇拧开,问谢迎春,“你咋不开吊扇?不觉得热?”

    正看着窗外想事情的谢迎春回过神,“啊……我想事情想得忘了,你开了吧。”

    她把闷着的饭盒打开,热气连带着饭菜的香气散出来,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放到桌上,见于泽进卫生间用凉水洗脸,她也跟着进了卫生间,把毛巾递给于泽后,说,“我有个事儿,想让你给我拿拿主意。”

    “啥事儿?”于泽三下五除二地扒了衣裳,拿着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一遍,这才感觉身上的暑气儿降下去了,他边用毛巾擦身上的水,边盯着谢迎春看,发现谢迎春看他的目光有点躲闪,还故意问,“都结婚这么久了,你还有啥害羞的?老夫老妻了,啥没让你看过?”

    谢迎春的脸瞬间涨红,“赶紧穿上衣服出来吃饭,你这人怎么这样,原先看你挺正经的,现在越看越没个正行。”

    于泽穿了条裤衩就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坐到谢迎春的对面,问,“你刚刚打算和我说啥事儿?”

    “我有一个不错的方子,红星食品厂打算买下,然后去大浪底那一片儿建厂,一来是为了援助当地的生产建设,提供一些工作岗位,二来是吸收当地受灾的粮食,他们也能省一笔钱。”

    “这个方子是我早就想好的,我没打算发民难财,原先是想直接捐给国.家,供那些受灾地区用,可我后来又想着吧,这直接捐给他们之后,他们又不是只在受灾之后用,渡过难关之后呢?肯定还是要拿着这个方子赚钱。”

    “既然都要赚钱,凭什么让他们拿着我的方子赚?就算我自个儿不贪那些钱,我还能把这些钱给捐了啊!全都送到老百姓的手里,总比我捐出去的方子赚了钱之后肥了某些人的腰包好吧。你给我想个办法……看看这方子该怎么给红星食品厂。”

    于泽开动了自己的大脑,结合自己这半年来所学的知识给谢迎春支了个招。

    “媳妇儿,你听我的,和红星食品厂签一个配方授权分红的协议,就是方子卖给他们之后,他们凭借这个方子赚的每笔钱都要分你一些,对于制药行业,这个分红比例相当高,能达到百分之七十甚至是百分之八十,毕竟制药利润大嘛!对于食品厂来说,我觉得你抽个百分之二十或者是百分之三十的,就可以。”

    “先把这笔钱拿到手里,然后你再亲自联系各地的红十字会,把钱给捐出去。可以帮助受灾地区重建学校、医院,或者是去到一些偏远的地方建希望小学,给一些孩子们捐书捐物等等……你觉得怎么样?”

    谢迎春听得眼冒星星,“我觉得行!”激动之下,她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险些把桌子给拍翻。

    于泽被谢迎春一巴掌拍出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他先是下意识地按住饭盒,避免盒飞饭洒,然后又一脸紧张地看向谢迎春,问:“你没事吧,一惊一乍地,不怕吓到肚子里的孩子?”

    谢迎春拍拍肚皮,“没事,我肚子里的孩子胆大。”

    “可我胆小,刚刚险些被你的那动作给吓破胆儿。”于泽松开摁住饭盒的手,见谢迎春的饭盒里吃的只剩下一些芹菜,就把自己饭盒里还有肉的饭推到了谢迎春面前,自己拿过那份只剩下芹菜和米饭的饭过来,往嘴里扒拉。

    谢迎春笑着把带肉的饭推给了于泽,“我原先挺喜欢吃芹菜的,最近可能是怀上孩子的原因,吃芹菜容易恶心,这才把芹菜挑到一边,改天不买就是了,你以为我只吃肉不吃菜?肉也不能吃太多,不然难消化,这肉还是你吃吧。”

    “你也真是的,咱俩又不缺买肉的钱,你还怕我想吃肉舍不得吃?话说回来,你下午下课后,去家属楼后便的菜市场看看,有没有卖排骨的,咱俩炖个排骨吃吧。”

    于泽眼里闪光,“成。”

    在吃的问题上,夫妻俩总是很容易就能达成一致。

    等到了傍晚,于泽拎着一大块排骨进门的时候,谢迎春才想到自个儿还没有给红星食品厂回电话,她让于泽把排骨炖了,自个儿穿上鞋就打算出门。

    于泽问,“你干啥去?”

    “去一趟收发室,给红星食品厂回个电话,说说我的要求,看他们能不能接受。如果能接受的话,那就让他们往咱这边跑一趟,我挺着个大肚子,肯定没法儿回松原了。”

    “你等我一下,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于泽不放心谢迎春挺着个肚子一个人在校园里溜达,万一遇到个走路不长眼的,那该有多危险?

    “还有啊,我之前看家属楼上有电话线,要不咱也找找学校管电话线的,看能不能给咱也开个户,往咱住的那地儿拉一根电话线,装一部电话?”

    “我妈说松原那边发展挺好的,食品厂搞起来了,老百姓手里头都有钱,我们家也打算装一部电话了,到时候咱打电话也方便点,不用一打电话就跑去收发室,又累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