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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可云家早就没了,他这回突然问起云露华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准是有什么事。

    “你们,是不是也在查舞弊案?”

    你们当然指的就是祁王和他,在她眼里,祁王知道和陆渊知道没什么差别,一条船上的人,做什么也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陆渊没什么神情变化,一语戳穿了人的小心思,“你到底想知道,放开了说,我会告诉你的。”

    她心底里其实没把陆渊当成和自己是一路人,按照历朝历代的两王争储来看,其中必有一方要败,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那就是寇了,别看瑞王祁王都是一条血脉,牵扯上权利相争,先太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是祁王胜了也罢,可若是败了,陆渊就要跟着头一个倒霉。

    她没想过掺和这两位的争斗中,问过阿弟,他也没这个意思,姐弟俩就是想把冤案翻了,为云家正名。

    如今祁王想将手伸到舞弊案里来,对她们姐弟俩也算得上是件好事,但换个想法,祁王终究和她们不是一条路,为云家翻案也是出于打压瑞王,同路不同心,为防以后出事,云露华自然设了层防。

    但她没想到陆渊却是一副坦荡荡,尤其是那句‘我会告诉你’,听着不像虚话。

    云露华还是有些不敢信,“你真愿意同我说?”

    陆渊更是肃着脸,俨然是君子风度的模样,“有何不能说,你只管问就是了。”

    先甭管这话真假,他愿意说,云露华自然乐得问,“你们手上可有当年舞弊案是瑞王所为的证据?”

    陆渊说有,“燕过且留痕,怎么会没有证据呢。”

    云露华一颗心更热了,又追问道:“那既然有证据,为何迟迟不动?”

    陆渊睨人一眼,慢慢道:“你以为当年的事圣上真的一无所知吗,或许他比我们所有人知道的都要多,但几条举子的命摆在眼前,士林动荡,这火必须要浇掉,太子被废位后迁居北苑,十年之久,圣上都再没有立储,其实就是对当年的事存疑未消,舞弊案早晚得翻,但绝不能是由祁王殿下掀起这个头。”

    一场舞弊案,赔进去了一个名闻天下的太傅,和云家上下几十口人命,皇帝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他或许清清楚楚的明白此事是瑞王在背后一手策划,但举子的命逼到了朱雀门,铁证如山摆在眼前,面对天下悠悠之口,云家是保不住了,太子也彻底失了继承大统的可能,瑞王却一跃而上,险些取而代之。

    两王争了这么些年,一直是此起彼伏的场面,重翻舞弊案一旦起头,结局不论如何,那定然是要打破现有的局面,立储之事也不得不提上日程。

    尤其是这事若由祁王提出,那在皇帝心中,又是不一样的。

    陆渊许是怕她为这个焦心,抬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急,这事已经开始了。”

    揉到一半,陆渊突然停住了,估摸是察觉自己失言,将手重新放回去抱着她。

    云露华敏锐察觉出了他这话的玄机,一直追问个不停,“开始什么了,哪儿开始了,你快与我说说。”

    陆渊抿着嘴,脚下步伐加快,到了庄子外,将她往马车上一放,撒下帘子来。

    云露华脚伤着了,但并不妨碍她的手抓紧了那锦帘,就是不肯松开,她冲着车外的陆渊道:“你这人不能话说一半啊,将人家心提着那么高,又偏不肯放下去。”

    陆渊头回发现她竟是个爱胡搅蛮缠的女人,没到他身边时,总觉得人不屑一顾,瞧什么都横挑鼻子竖挑眼,包括对她也是,后来到他身边了,人是安分了,但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笼统从他进来,到他出去,能说三句话就是稀罕了,还每每都是他问她才答。

    先前人失了忆,大变不少,一日比一日没心肝起来,气他的功夫也水高船涨,三句话说不到头就要将他往屋外撵,但这样愿意纠缠的时候,倒是少有。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说她聪明吧,有些时候傻的叫人止不住发笑,说她真蠢,可她偏偏还有机敏活络的时候,说她仪态万千,贵女该有的模样反正他在她面前从没见过,说她举止粗俗,倒也没有,且那张脸怎么都叫人厌不起来。

    这样一个又骄又傲,明晃晃如白日正阳的人,不论在哪,都能唯此独我。

    陆渊先先后后认识了她将近二十年,以为早将她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如今却越看越不明白了。

    他还是将帘子放下来说,“你先早些回去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个不太经常回复评论的人,但大家的每条评论我都有很仔细的去看,对于大家提出的意见也在不断的反思改进,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根据目前的评论量来看,打算每章评论前二十名给大家发个红包,红包不大,但很感谢大家陪我一起慢慢成长,谢谢~

    第35章

    将她送上马车后, 看着车辙在夜色中渐行渐远,陆渊稍松了口气,他转了转有些僵硬的手臂, 将袖子捋起来, 大臂处一个清晰可见的青紫牙印, 破了皮肉, 伤口处渗出血来, 乍一看有些可怖。

    这丫头,下嘴可真够狠的。

    白致打暗处出来,看到他的伤口, 问道:“三爷可要取些药来?”

    陆渊说不必, “这点小伤不碍事,走吧,回去看看那曹必酉查的怎么样了。”

    女人的牙口能有多厉害,还能比刀剑劈在身上厉害不成,是以陆渊并未对这伤放在眼里, 他心里记挂着事, 回到了马球场。

    甫一进门,就听到女子尖利的惨叫声, 两个侍卫压着一个纤纤身影,曹必酉正对她动刑, 一众贵女也都被遣散出去了,在场的不过是高黎容和祁王,还有不知何时来的瑞王。

    都官司的那些阴损招数使在女人身上, 痛楚只会百倍千倍,但表面上又偏偏瞧不出什么伤口,连块皮都不曾破。

    瑞王在旁边看着脸色阴沉如水, 暗暗攥紧了拳头。

    陆渊看了一眼那被架起来的女子,脸他是认得的。

    曹必酉拿着几根极细的银针,对着那女子十根手指头,一点点钻下去,欣赏那张娇美面庞慢慢扭曲,“吴三小姐,您要是再不供出幕后指使,那可别怪本官下狠手了。”

    眼前这女子是瑞王侧妃吴氏母家的妹妹,吴侧妃本来出身并不高,原也只是个妾室,因生了瑞王唯一的儿子,提了侧妃之位,她的母家也从一个七品京官升到了五品。

    而这位吴侧妃的妹妹,吴梅瑛,因和吴侧妃一母同胞,也渐有了脸面起来,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宴举都能瞧见她的身影。

    她正值二八年华,想为自己寻一位好夫婿,倒也是情理之中。

    已死的李明琅便是她多番寻觅,好不容易相中的一个金龟婿,新科探花,家境殷实,又相貌堂堂,二人眉来眼去没几回,就勾搭到了一起,私下定了终生。

    但谁也没想到,李明琅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因着一只扇坠,她也被卷了进来。

    吴梅瑛哭得梨花带雨,“曹司郎明察!真不是我杀了他!实在是冤枉啊!”

    曹必酉对于这种轻飘飘一点分量也没有的喊冤话,向来都是加倍使以毒手,他相信重刑之下,什么话都能供出来,至于是屈打成招,还是吐露实情,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又是一阵撕破夜幕的凄厉叫声,吴梅瑛到底没受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受刑的犯人也常有这种疼晕的时候,不要紧,拿特制的药兑水一泼,转眼就能再醒,好继续审问。

    “那李明琅昨夜刚杀了曹驸马,今儿个就死在了这里,本官见吴三小姐是一介弱女子,好心劝你一句,知道什么赶紧招了,免得真进了都官司的大狱,到时候再招,可就晚了。”

    吴梅瑛一听要进都官司,吓得一哆嗦,慌乱中抓住了瑞王的衣角,“姐夫,姐夫求求您救救我!当初李明琅还是您和姐姐引荐我认识的,如今他死了,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曹必酉等得就是这么一句话,他招了招手,让人将吴梅瑛拉了下去,端了个椅子出来,弯腰伸手道:“瑞王爷,坐下说说吧。”

    好戏才拉开序幕,不论是曹驸马,还是李明琅,都不过是这场戏开头的一个引子,正主终于登台后,陆渊和祁王相视一眼,悄悄出去了。

    高黎容瘸着腿出来,伸了个懒腰,“今儿个累死爷了,可算是完事了。”

    他哈欠打到一半,突然蹿出来的人将他剩下一半的哈欠活生生给吓憋回去了,他挤着笑道:“陆...陆三爷,你是有什么事吗?”

    十七八岁的少年,白净的面皮,熠熠生辉的眸子,就连笑起来都比年纪大的招人喜欢,陆渊见他那样子,莫名心头一股火,“高小公子这事办的不错,扇坠子都发到我的人手上了。”

    高黎容赶紧告冤,“那我先前也不知道那小娘子就是三爷的人呀,那模样,那身段,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有家有室的。”

    他就说是她是凭着那脸那身段将旁人哄住了,有什么好,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竟还招高黎容这种年轻小郎君的惦记。

    果然不能再让她随意出去走动了。

    陆渊对外待人一向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可越是这样风轻云淡,越是叫人心里打着鼓,高黎容对他说不上怕,原先他们家还跟着瑞王时,见着就绕道走,眼下绑在了一条绳上,见过了他的厉害,才心里有些发憷。

    只听到他轻轻哦了一声,突然说起另一茬来,“听说高尚书近来常往京兆尹府上跑,想必是高小公子好事将近了。”

    高黎容一愣,京兆尹?那不是许青萝她们家,难不成爷爷想让他娶许青萝那个臭丫头。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他娶谁也不能娶许青萝,不然这下半生可就被那个女人给糟蹋了,他得现在就回家,好好和爷爷说一说。

    高黎容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连忙朝陆渊告了别,匆匆唤仆牵马离开了皇庄。

    陆渊注视着他离开,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高大人去京兆尹府,分明是去拿案宗,你又何必唬他。”

    祁王从马球场出来,陆渊看了一眼里面,“高家和许家是连襟,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里头怎么说?”

    祁王露出一点笑意,“他自然是不肯认,不过也没事,认不认这回都算是栽进去了,我那二哥聪明一世,恐怕没想到到头来会栽在一个小小探花身上。”

    此事他们严密布局,每走一步都提前演算了千百遍,将任何破绽都遮全了,就是为了营造出这样偶然的局面,不然那位疑心深种的圣上,是轻易不会信的。

    “只是...”祁王顿了顿,“你当真忍心舍了陆家和王家?”

    陆家是生养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的本家,王家是他正妻的母家,在世人看来这应当是他陆渊最亲近的两家,但他却泛起一抹凉笑,“我那爹爹,不止是十年前的助纣为虐,他早在二十年前...”

    说到这里陆渊停住了,“至于王家,亲近的从来都是陆家,而不是我。”

    陆家和陆渊,外人眼里是为一体,但内里是有很大分别的,譬如他是原配的唯一嫡出,按理该是继承侯爵的第一人选,但陆洋的出生,让他的地位处于十分尴尬的地步,再譬如两王相争,他选择了祁王,而陆家是一心跟着瑞王。

    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孩子,他长大成人,不必再依附陆家,他要凭自己建功伟业,另闯出一番天地。

    祁王拍了拍他肩,“咱们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

    陆渊调开视线,望向马球场的方向,是啊,真的不容易。

    今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但云露华却早早涂了药,躺在了床上。

    她回来时两个孩子都歇下了,陆渊嘱咐人提前叫了郎中,索性没伤着骨头,只是她接下来要躺好些日子了。

    才和陆渊谈好条件,盼着能出府逛逛,结果这下伤了脚,什么都得暂且搁下。

    她幽幽叹了口气,金凤来替她撒帐子,见她还没歇下,催着人赶紧睡觉,“这都亥时了,您怎么还不快睡。”

    金凤和纤云带着哥儿姐儿提前回来了,没见过那阵仗,只以为是三爷不放心孩子,至于人为何没跟姑娘一道回来,那就不清楚了,反正她们家姑娘带了伤,她总觉得这事跟三爷脱不了干系。

    云露华也想睡,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纷纷扰扰全一股塞进她脑子里,她总觉得哪儿不太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又实在想不起来,这样挂念着事,又想不清楚,她怎么睡得着。

    她突然问金凤,“你觉着陆渊是个怎样的人?”

    金凤见她问这个,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仔细琢磨了一下,“三爷...当是个好人吧。”

    云露华慢吞吞抬了眼皮子,“好人?”

    金凤说是啊,“当初舞弊案闹得那么大,能将姑娘和奴婢一块捞出来放进这安乐侯府,护着咱们平平安安这么多年,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她又添,“这些日子,三爷待姑娘也越来越好,不仅将夫人之前的院子拨给姑娘住,还允姑娘带着哥儿姐儿随意出府,其实奴婢也不明白,为何姑娘待三爷冷淡了,三爷不仅不气,还愈发对姑娘好。”

    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她一直嚷嚷着要离开这里,他心里是存着一分恐慌的,陆渊也真够奇怪的,按理说他和她处了十年,要生出些感情来,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既然十年间都是同床异梦,那他现在怎么反而不肯放她走?

    难不成真如话本子上说的,男人不论喜不喜欢这个人,一旦同她在一块儿了,又有了孩子,心里便认定了她是他的私物,宁肯抓着不放,也不愿再松手。

    第36章

    她受伤的第二日, 云旭华就匆匆赶了过来,见人换了院子,比之前不知宽敞多少倍, 屋内陈设样样精美, 就连那原先的架子床, 也换成了如今的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

    其实这里原来摆着的是雕花楠木镜格大床, 但由于云露华没有睡别人睡过的床的习惯, 便叫给换了,不仅如此,屋内大大小小的陈设她也换了个遍, 就连镜台前的葵花妆奁也换了, 反正她只要一想到有人用过这东西,自己再用,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尤其是床前这套新的金丝牡丹瑶光帐,和她在闺阁时一模一样,十分顺她意。

    至于这一通换下来给安乐侯府账上增了多少开销, 她就管不着了, 左右陆渊说要将她捧到人前装爱妾,那爱妾就该有爱妾的样子, 刁钻跋扈,蛮横任性, 花钱如流水,这才是一个爱妾该有的样子。

    她见云旭华过来,歪在床上朝人招手, “许久没见你了。”

    昨夜的事趁夜就传到了他的耳中,万幸有惊无险,不然他和曹必酉就算撕破脸皮, 也不能叫那个畜生伤了阿姐一分一毫,原想立即去看她,但念着夜深恐怕人早歇下了,便一大早连都官司都没去,先往安乐侯府来了。

    见人无事,他总算把一颗心重新放回了肚中,“阿姐是如何伤到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