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张一亮故意挑事,甄晓倩最近每次打电话,都闷闷不乐的,提起来刘杰,就是说他每天都在加班,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多次他回来,自己和乐乐都已经睡下了。能听得出来,她很不开心。
张一亮懒得管刘杰怎么样,但是甄晓倩他不能不管,可是他又不是甄晓倩的老公,所以只能这样说刘杰。
光线太暗,也看不见刘杰脸上是什么神色,不过他的声音倒是很平静:“亮子,人犯过错未必一辈子都会犯错,你自己凭良心想想,我刘杰是你说的那么不堪的人吗?就算是你对我掏心掏肺,我也确实做过伤害你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你想想,我是真的对你这个兄弟就那么不讲义气?就那么的垃圾?那你会跟我处这么多年兄弟?”
刘杰的声音很压抑,张一亮听得也有些发呆。是啊,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兄弟,大学那阵子,他打球把腿伤了,整整一个月是刘杰帮他打饭、给他洗衣服,他追王颖跟雷老三不对付,雷老三喝多了说要揍他,是刘杰扑过去硬拦着,结果挨了雷老三一拳头,肿成熊猫眼多少天都下不去。还有他为了给王颖过生日,把生活费全部花了出去,也不好意思再问父母要,都是刷刘杰的饭卡,从刘杰那拿钱,最后穷的两个人一包泡面一起吃,剩的汤底都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刘杰说过:“亮子,咱们都是一样的家庭,我帮不了多少,但是我有的,你就有。”
如果不是这样的患难之交,这样的感情,当初怎么会四个人一起到上海来闯荡。就是后来王颖离开,他张一亮开始堕落的时候,起初也是刘杰每天从酒吧里把他拖回去,直到最后确定他是不可救药了,才放手任由他自我麻醉,但是也还是每天絮絮叨叨地劝他早点振作起来,还不停地跟晓倩两个给他介绍对象,想让他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并不是没有付出真心过,可是最后怎么变成了这样子呢?
张一亮心里像是被狠狠砸了一圈,他硬着心肠说道:“那都已经过去了。过去咱们都付出过,谁欠谁的谁也说不清楚,就当一笔勾销吧。”
刘杰做出让他瞧不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还有上次想要巴结李芷琪,通过这样的门路走上去,想想他就没有办法接受再与这样的人为伍。
刘杰还是不动声色:“一笔勾销过后,能不能重头再来呢?亮子,那么多年的兄弟情,哪怕是不认我,最起码咱们也不要做仇人吧?你这样子我真的会难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出卖自己的人格和血性,但是我在上海一个月工资一万出头,听着还可以,每月房贷三四千,乐乐的奶粉尿不湿两三千,要是生病,那还不知道多少。我还要给老家每个月寄两千,剩下的还要每个月各种开支。我真的是连病都不敢生,因为我一倒下去,这个家就完了,房贷还不上房子被收走,我在这城市打拼这么多年,就全完了,乐乐跟晓倩要挨饿……”
刘杰的声音满是酸楚:“亮子,在这个城市生存,没有谁是容易的。你以为我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我也看不起自己,也希望自己能够像你那样潇洒,可是我潇洒的后果呢?我升不上去,一个月继续拿这点,物价上涨,乐乐以后要上学……所有的这一切,你能体会吗?我也想每天抱着乐乐,拉着晓倩,一家人去公园去游乐场。我们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可是每天我能见到他们的时间,就只有回家睡觉的那么几个小时,乐乐都会说话了,可是我一个多月没有听过他叫我爸爸了……”
“别说了!”张一亮大吼道,他听不下去了,那种男人的心酸和无奈,他不想体会。
“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挽回你这个朋友,但是亮子,真的希望,我们不要这样,像仇人一样……”刘杰说不下去了。
张一亮深吸一口气:“刘杰,我跟你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过去的全都过去了,什么恩怨都不存在了。你说你做这些,是为了你男人的责任,为了家庭,为了晓倩跟乐乐,那就对他们好点,不要连他们都辜负。”
“还有,不要光是拼了老命的付出,最起码也要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晓倩是个好女孩,她会情愿跟你一起拼搏奋斗,也不会希望你改变到面目全非,连她这个枕边人也不认识。她需要你给的是感情和关怀,而不是只有钱。”
张一亮说完,掉头就走。至于刘杰能不能听进去,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充满残酷,再也不是从前,有了矛盾喝一顿酒互相锤两拳就能解决的了。他们有各自的现实,刘杰要为了晓倩跟乐乐继续去拼,去拿一些东西交换另一些。而他也要继续为了李芷琪而奋斗,当然,不改初衷。
他还是要找到李芷琪。
张一亮快步走着,离开了博宇。
直到张一亮的脚步消失在黑暗中,彻底听不见了。刘杰才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定一定神以后,他回到自己的那间办公室,只不过这次是把门关严实了,一切的声音都隔绝起来。
然后刘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总监,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意外。”
“是张一亮?他怎么来了?”电话那头一个非常动听的女人声音问道。
“总监您也知道他?”刘杰愣了愣。
“他是以前的员工,你的好朋友,也是以前的,还是李总的邻居。而且跟李总的关系非同一般。”电话那头传来淡淡的笑声,随即问道,“他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吧?有没有说什么?你要特别小心,不要因为一些不起眼的人跟事,搞得我们很被动就麻烦了。”
“没有没有。”刘杰连忙保证道,自始至终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非常低“他好像是找李总的,匆匆忙忙的也没顾得上,而且我也把话题给岔了过去,他不知道这些事,更没有心思去想。”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