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存实亡,那也是存!
左师弟恍然大悟:“原来唐劫这是在为卫家引祸啊!”
“引祸到也未必。”韩天机却又摇了摇头:“卫家到底只是凡人家族,不是修仙门派。修者以实力为先,故动辄生死相见。凡人以钱财为重,故买卖纷争不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到也没什么了。”左师弟不屑道,他身为修者,自然对凡俗金银不屑一顾。
“正常情况下,是没什么。”韩天机笑咪咪地说。
“恩?掌门师兄这是何意?”左师弟不解地看韩天机。
韩天机却不回答,只是看看自己的妻子:“巧君曾养过爱犬,这爱宠之心你最明了,不妨说与师弟听听。”
袁巧君白了丈夫一眼,意态慵懒地回答:“有什么可说的,当年爹爹一心修炼,无暇陪我,我一人深处山中,无聊寂寞。是你那日送我幼犬一只,让我养活。从那时起,我便视此犬如性命,取名珍儿,平日里从不离身,有见嗜吃狗肉者,亦痛恨欲绝。”
那左师弟入门晚,不知袁巧君还有这等事,惊讶道:“师姐竟爱狗若斯,连别人吃狗肉都要管?怪不得你生平从不吃狗肉。”
袁巧君白了他一眼:“你不养狗,不懂养狗人的心。”
那左师弟悲愤欲绝:“你不吃狗肉,不知狗肉之鲜美啊!”
袁巧君立时瞪眼,还是韩天机拦阻:“莫扯远了。”
袁巧君这才休了气,道:“奈何珍儿只是凡犬,寿命有限,任我为它用尽灵药,也不过是活了三十载,最终死去。”
一只普通狗一般也不过就是活十岁左右,左师弟听说让一条狗活到三十岁,好比让人增寿到三百岁,也不知她糟蹋了多少灵药才能做到此步,心中唏嘘,口却不敢言。
袁巧君继续道:“珍儿死后,我伤心多日,从那时起就再不愿养狗,心灰意冷下,反倒悟了我派无生念,实力突飞猛进。”
左师弟听说她竟然因狗明法,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世道艰难,人不如狗。
还是韩天机把话题扯回正途:“说这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唐劫因卫丹柏丢失爱虎,其心中多半是极愤怒的。当你明白了这种感情后,对他做的许多事,怕就能够有所理解了。”
左师弟若有所悟:“师兄的意思是……”
韩天机回答:“唐劫出身于卫家,受恩于卫家,虽然他也曾有过回报,却毕竟还是卫家的人。不管他的回报怎样厚,不管卫丹柏的表现怎样薄情,都不能成为他转身杀向卫家的理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消极,即不再为卫家效死命。这也可以理解嘛,主上令人寒心,属下纵不反,亦是要心灰意冷的。但这只是从道理上说。若是从感情上……巧君,若珍儿当年是被人害死的,你会如何对那人?”
袁巧君大眼一瞪:“谁敢?我和他拼了!”
韩天机悠悠道:“我想那个时候,唐劫也一定很想和卫丹柏拼了。”
左师弟彻底明白了:“可惜他终究不能这么做,这世上有许多事,本就是道理与感情只可择一样。”
韩天机道:“唐劫选择了道理,却遗憾于情感。如果有人于此时做了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他一定会很感激。”
“师兄明鉴!”那左师弟眼中突然大亮,随后想了想又道:“不过唐劫终不过是一个尚未入门的学子,值得这么下死力气帮他吗?”
“一个尚未入门的学子?”韩天机嘿嘿笑了起来:“就是这个尚未入门的学子,反手为云,杀死顾长青,剿灭鹰堂;就是这个学子,覆手为雨,硬生生把一个废柴推为真传;还是这个学子,仙缘会上大放光芒,如今又灭了石门派,数千万资财入手。师弟啊,莫说你当年做不到他这样,就是到现在,你也做不到他这般成就吧?”
左师弟尴尬点头。
韩天机这才道:“再说了,刁难一个小小凡人家族而已,需要下什么死力气吗?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做,你做什么?”
左师弟心悦诚服:“师兄英明!”
尽管韩天机想的并不完全与唐劫相同,但有一件事他猜的没错,就是唐劫的确看到了这种可能。
或者说,他本人也在有意无意的将可能变为现实。
※※※
无论在哪个时代,扩张都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在古地球时代,商家的扩张程度与官僚们能够提供的保护伞息息相关,在栖霞界,则与修者的影响范围有着直接关联。
拥有灵徒,意味着一镇称霸,拥有灵师,影响便可达至城市,天心为州,紫府为国,仙台为界。
这种事并不是一定之规,却在无形中深入人心,大家默默遵守着,偶有逾越或许没什么,若是步子迈得太大,就得小心扯着蛋了。
卫家聘有灵师,买卖方可遍布苍龙府,在苍龙府中算是不错的大家族,可就这样也不敢轻易迈出苍龙府的地界。
直到卫天冲成了真传,卫家扩张的脚步才陡然大了起来,开始向整个灵州区域蔓延,甚至于连黎国境内都有小范围涉足,不过主要经营方向还是在灵州内。
这主要就是因为,虽然卫天冲还不是天心,但身为燕长风的徒弟,影响力却是可比一般的天心,再加唐劫几度扬名,早是洗月派有名的后起之秀,连举荐令都拿到手就等十年期满了,因此也基本被默认为一个准州级家族。
从这方面说,一个家族能扩张到多大,直接取决于它有多少修者的支持。没有足够的实力而把自己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很容易就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肥肉,这也是修者为何重要的原因——他们就象军队之于国家,铁蹄所踏之处,方为财源不绝之地!
但是现在,一支军队要解甲了。
一支最强大的王牌军队要归田了!
这无疑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与韩天机的看破迷团趁机卖好不同,大部分人的思维其实要简单许多。当唐劫的消息传来时,他们明白到的就是一件事:
支撑卫家的两根顶梁柱,倒了一根!
做生意就好比起高楼,楼层起的越高,需要的地基就越深,用来支撑的柱子也就越粗,承担的力量也就越重。
值此扩张之机,突然间少了一根顶梁柱,那么那些原本因此而产生的扩张也就注定了会有所反弹。
有趣的是,第一个反弹的就是古家,那个时候,唐劫甚至还未离开永岁山。
卫府书房。
卫丹柏坐在案前,面色阴沉,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一名青袍中年男子说道:“你再说一遍!”
那中年男子正是卫蝶的父亲卫青松,他不紧不忙道:“古重玄说古家族长突患重疾,交割一事尚请缓行。”
“啪!”古丹柏一掌拍在书案上:“定好的交割之日,怎的突然就变卦了?我古家为此准备良久,调集无数人力财力,就为的是这一日。他一句族长病重,这三间镖局五家赌场,还有十四处店铺就统统作罢了?”
卫青松苦笑:“古良德那老不死身子骨向来好得紧,怎么可能就突然病重,终不过托词罢了,多半是因为唐……”
他没说下去,卫丹柏却已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说,古家觉得没有唐劫,我们就奈何不了他们,开始反悔之前定下的买卖?”
“多半是如此了。”卫青松道。
卫丹柏怒道:“这是过河拆桥!”
当初古家为石门派走货,事发后古家免不了一个通敌叛国的名头。总算他们果断,及时将当初主事的人推出来做了替死鬼,再通过卫家求情。卫家因此自己曾出借商道的缘故,也不想把古家牵涉太深,免的到时候把自己也拉下水,因此在收受大笔好处后就通过唐劫卫天冲转圜了此事。
当初古家给出的好处不少,除了大笔的金银珠宝就是这些约定的商铺。这些日子来,盘点商铺,准备接收,卫家的人早已做好准备工作,没想到事到临头,古家竟然反悔不卖了。
卫青松道:“古家的人过河拆桥又不是第一次了。他们这种人,失势的时候能给你跪下来喊爷爷,得势的时候就能把自己捧到天上去,其厚颜无耻的程度堪为一绝,别人拉不下脸面做的事,他们都拉的下来。多少年,不就是靠这个成为五大家的吗?如今也不过是历史重演罢了。”
卫丹柏脸色铁青:“他们就这么肯定,没了唐劫,我们就奈何他们不得了?”
卫青松回答:“那到未必,古家的人没说不卖,只说要暂缓些日子。由此看来,他们也是不敢确定我们拿他们有没有办法的。”
“不能确定还敢如此嚣张?”
卫青松回答:“到也未必是嚣张,只是事关古家基业,由不得他们不冒险。毕竟保护自己财产的勇气,总是要大于抢夺他人财产的,何况他们还留有余地,此举仍以试探为主。真正让人担心的是,接收古家产业一事已经传了出去,一旦无法妥善处理此事,只怕……”
“只怕什么?”
“效仿者众啊!”
听到这话,卫丹柏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看看自己的二弟:“那你的意思是?”
卫青松回答:“让天冲出手,以雷霆之势狠狠教训古家一番。”
“可古家不过是拒绝出售商铺,我们就让天冲出手,这要传出去,就不是古家出尔反尔,而是我卫家强取豪夺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必须让他们知道,没有唐劫,我们也还有卫天冲。”
卫丹柏立刻道:“那何不就等那些宵小跳出来后再痛施教训,卫家清誉不容有失,当师出有名啊!”
“我怕到那时就晚了。”
第48章 围城
卫丹柏终究是没有让卫天冲出手,而是默认了古家的拖延,转以书信一封祝古良德早日康复。
这不奇怪,他到底是商人出身,骨子里就不是好斗之人,天生就缺了些血性与勇气。
虽然他看得也没错,如果对付古家真要让卫天冲出手,必然会给卫府声誉带来影响,但他不知道不出手给卫府带来的损失更大!
原本传的沸沸扬扬的接受古家产业一事突然停止,让整个苍龙府的目光一下集中在了卫府身上。
唐劫消极退避,不理外事一事,在此基础上发酵,给予人无限遐想。
许多人猜测,卫府默认古家反悔,是因为唐劫——不是人人都能把退让看成大度,更多人会理解为软弱。
当一方软弱时,就是另一方强硬之时。
这种表现首先出现的就是苍龙府以外的城市,毕竟在这些地方,卫家根基尚浅。
地火城。
这是一座距离苍龙府三百里的小城,因地下有火河流经,终年不熄而得名,虽面积狭小,却是一处重要的仙家重镇。包括洗月派在内,约有十余家门派在此地设下炼器矿场,长年为门派炼器。那最顶级的法宝自然是归各门派自家使用,一些次级的则交给官方使用,最差的则流往民间,落入镖局护院等一类人手中。正因此,这地火城也是有名的兵器重镇,每年都有大量的商家来往此地,收购与贩卖,两年前卫家扩张营业,第一次在此地扎根,如今在地火城,已有了七家铺子。
今天,卫家铺子的门前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个敞穿衣襟,露出大片胸毛的黑脸汉子,这刻正对着铺子的大管事说:“张管事有礼了,说起来卫府到这地火城做买卖已有两年,这两年来,敢问我红云帮对贵铺如何?”
那张管事忙陪着笑道:“贵帮对我小铺照顾有加,从未收过我们的保护费,这一点在下还是很明白的,一直都有跟东家提及过。”
那黑脸汉子点点头:“张管事明白就好,不过管事也知道,我红云帮也是要吃饭的,帮里那么多兄弟,若人人都不用交保护费,大家也不用混了。”
张管事呆了呆:“三当家的意思是……”
黑脸汉子回答:“从下个月起,贵铺怕是要交些银子了。不多,鄙帮做事向来严谨,铺子皆依占地大小,生意规模而定,决不让各方的买卖亏本,象您这间铺子,只要每月二十两银子即可,只收一半。”
张管事面色大变:“我卫家可不是无名之辈,是有修者保护的家族产业,你们竟然也敢收?”
黑脸汉子脸色一沉:“各地皆有各地的规矩,卫家这条过江龙,就算有修者保护,也不过是脱凡境,本就未到可免保护费的地步。”
“可我家少爷却是观日峰真传!”
“所以才只收你们一半啊,这已是我家帮主的情谊,毕竟规矩里可没这条。”黑脸汉子道:“张管事,我红云帮讲规矩也讲人情,虽收了贵方银子,却非是破格相欺,还望贵方理解,莫要让我等难做。否则真要不收贵方的,只怕其他交银子的各家要抱怨我们处事不公了。”
说着对那管事拱了拱手,已自去了。
那张管事看着黑脸汉子离去的背影,呆滞无言。
旁边的伙计过来,道:“大管事,您看这事怎么办?”
张管事悠悠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同意。”
那伙计气愤道:“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