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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又道:“裔风,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苟活。”

    她拿起手包便从雅间出去,四下望了一下,问侍者道:“方才可有什么人经过?”

    那侍者道:“有位穿着体面的先生,冲这里望了一下,没说话便走了。其余的,太太大可放心。”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却也不曾多问,便下楼去了,正巧一辆黄包车经过,便拦下赶回成衣店去。

    方一进去,便问站柜的佟先生:“我出去这段时间,可有人找过我么?”

    佟先生扶了扶圆框眼镜,说:“姨娘,方才大少爷开了车来接您,听说您不在便离开了。”

    她明白很可能发生了什么,面上却突然泛起浅浅笑意,信步踱到里间,自顾自地忙去了。

    第五十六章 梦阔水云窄,临夜冷于秋(一)

    她晚了一些时候才回霍府去,到书房找裔凡,他却出乎意料地不在那里,问了霍方才知道,原来大少爷去赴商会的酒宴,还没有回来,忽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许方才的担心,不过是自己疑虑过多罢了?

    她回了屋躺下,却一直没有成眠,夜里不知到了几时,忽而听到屋外凌乱颠倒的步声,心想是裔凡回来了,便披了外衣出去迎他。只见他喝得似是微醉,由香萼搀着还是走得不稳,香萼身形娇小,差点便由他带了摔倒,素弦赶忙扶了他另一只手臂,皱眉道:“怎么喝得这样多。”

    他这个时候才认出她来,迷离的眼神似看非看地瞅着她,突然笑了一声:“你怎么来了。”便甩开了香萼,揽了她的肩道:“走,我们再去喝一杯。”

    那醉汉的窘态只能叫她顿生嫌恶,不耐烦地推开了他,吩咐香萼道:“准备醒酒汤拿来。”

    香萼忙不迭地跑去了。他仍是那般调笑似的盯着她,“你在等我回来,是不是?我这便回来了。”便又伸臂去揽她,她心想他醉着,却也不可与他一般见识,便奈起性子来,咬牙挽着他的手臂朝屋里去。

    他便那么晃晃悠悠地由她搀回屋里,她胳膊被他扯得酸痛,便忽的松了手,他栽倒在床上的同时也将她带倒,忙慌之时却不知怎的,他面朝着她跌了过来,眼看就要压在她的身上,却一只手肘撑在床沿,二人面庞的距离不过寸余,她吓得不轻,他倒觉得很享受似的,目光也愈发地惺忪迷离,那语气却清冽而冷静:“素弦,是不是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她来不及回味他话里意思,只觉那喷面而来的酒气让自己头晕脑胀,两手奋力地抵着他的胸膛,“裔凡,你喝多了,你先起来……”

    他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没醉,你知道的,只要我不想醉,便不会醉。”

    他那样玩味地盯视着她,双唇几乎要挨到她由于惊慌而泛红的面颊,却没再有什么举动,只轻声地问她道:“你告诉我,什么时候,你才可以真正敞开心扉,真正地接受我。”

    她眼瞳微微地颤着,似乎明白了引他喝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曾经不堪回首的一幕,那个男人蛮横地扭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她哀求、她挣扎、她赌咒,无论她怎样,那个男人充满邪气的肆意狂笑,仍是她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突然感到无比的恐惧和不安,奋力地推他,甚至咬他,口里不住地喃喃道:“放开我,放开我……”

    他尚在朦胧酒意,忽的按住她的两只手腕,她惊恐地看着他,连呼吸仿佛都凝滞了,几乎就要掉下泪来,而他沉静地开了口:“我没有想把你怎样,素弦。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我么?即便我再是痛苦难抑,也不会发泄到你的身上,能让我折磨发泄的,只有我自己,只是我自己。”

    他翻过身去,仰面躺着,略略缓了几口气来,怔怔地望着天花板,颓然道:“我曾妄想走进一个女人的心,只是,太难了。在你的心里,另外一个人已然扎根,我来得,太迟、太迟。”

    她如一只惊恐的小兽般缩到床沿,听他无比伤怀地讲出那些话来,却忽然百感交结,繁杂的心绪交织成团,根本找不到半点头绪。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不配,我不配你对我如此用心。”

    他却淡淡地道:“爱你是我的事。只有我才能决定配与不配。”

    她忽然感到莫名的苍凉,犹豫了一瞬,才道:“裔凡,我……”然后是一瞬踌躇的静默,他嘴上虽然不说,可他心里总是考虑得比更为深刻,他是在乎咏荷的,他总要为全家人的性命考虑,不是么?

    于是她坦然道:“裔凡,戴从嘉马上就要被枪决了。”见他沉默着,又补充了一句:“是……裔风对我说的。”

    他问:“你们还是要把她救出去,是么?”

    她这一刻却是出奇的冷静,“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会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他轻吁了一口气,道:“他们纵使逃出去了,又能走多远?眼下这个地界,全都是曹督军的天下。”

    她却觉着他言语间太过消极,便道:“裔风是副总长,他说有办法,就定然有办法。”

    他幽幽地道:“你说得对,他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她亦明了他心里的感受,突然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慢慢地坐起来,抱起膝盖,认真地对他道:“裔凡,我也需要你的支持。咏荷有你们两个哥哥的帮助,一定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仰面躺着,暗沉的目光慢慢地滑向她,长叹了一声:“我醉了。”

    素弦向门口张望过去,只见香萼端着托盘站在那里,只露了半个身子,眼神怯生生的,便招了手道,“把醒酒汤端进来吧。”

    她拿起勺子喂他喝了一口,他眼皮渐渐地不支,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他领带上沾着浓重的洋酒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帮他解去了。她默默地帮他脱去皮鞋,然后掖好被角。

    隔了一日,这天傍晚二少爷裔风回来了,提了一对大明宣德年间的汉白玉雕孝敬父母,老爷太太自是喜笑颜开。晚间便在大堂里摆了家宴,府里家眷一一入席,裔风左右一张望,便问他娘道:“三妹怎么不出来,难不成还闹小脾气呢?”

    他娘便把眼色往正位的老爷那里略略一挪,示意他不要提及咏荷,裔风自然明白个中因由,却仍是笑着道:“爹,娘,儿子好容易回来一趟,三妹她终归是闹小孩子脾气,不如趁此机会我去劝劝她?”

    霍老爷把脸一沉,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兴致,道:“我们两个老的,好话这些个时日也说尽了,她可曾听进去半句?你们这些小辈们,又有哪一个能叫我和你娘真正省心过?既来了一趟,就安心坐下吃个家常饭,旁的你管不了,早日成个家娶个媳妇过门,才是正经事。”

    霍裔风不敢妄动,只得看向母亲,太太便抚了抚老爷的后背心,劝道:“他们兄妹两个自小就亲,说不定那个倔丫头还真就听他的呢?眼看谭家就要下聘礼来了,她若抵死不从,难不成我们还真把她强塞到花轿里去?‘好马喝水不能强按头’,咱就让老二劝她这一回,还不行么?”见老爷肃着面孔,一言不发,赶忙递了个眼色给二儿子,“你爹这是同意了,还不快去!”

    霍裔风徘徊间便看向大哥,兄弟俩交换了个眼色,表示一切计划有条不紊,便起了身,颔首道:“爹,娘,我去去就来。”

    一只脚方才踏出了门槛,霍老爷突然道:“等等。”

    霍裔风当即心里一紧,定了一下才回过头去,“爹。”

    “你劝不劝得动她,暂且另说。叫她过来,一起吃个家常饭吧。”霍老爷道。

    霍裔风稍稍松了口气,应道:“爹,我知道了。”

    他出得正院,便一路疾步到西苑去,进了院子忽而一想,又返身回去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跟着盯梢,才微微放宽心。

    喝退了那两个守卫,方才听见门里传来悠扬的琵琶乐曲声,便进得门去,柜子上的留声机音量开得正大,咏荷一身男装打扮,正坐卧不安地等着,见了二哥进来,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捧了他的手暗声道:“二哥,你可来啦!素弦说你要来救我出去,我就一直盼着,可把你盼来啦!”等不及得问道:“从嘉哥他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安全地离开临江?”

    霍裔风虽然知道三妹和青年促进会的事情,却怕她得知戴从嘉被捕的事情,必定要更加急躁,难免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就一直对她隐瞒。

    他犹豫了一下,道:“这次我带你出去,就是要见他的。”

    咏荷圆圆的大眼睛里顿时绽放出喜悦的光彩:“真的吗?二哥你太好啦!”便笑呵呵地向他脖子搂去,裔风心里却有阵阵苦涩袭来,他明白霍府的樊笼困不住她向往自由的心,于是他甘愿冒着性命危险去帮她。可是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黑暗,当下她可以亲昵搂着哥哥的脖子,有家人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但是将来,一切的一切,都要由她青涩的肩膀去慢慢扛起,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她可以么?她能承受么?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大哥的考虑,真的比自己更为设身处地,也更为全面。

    他还在怔怔地愣着神,咏荷已然从枕头下拿了备好的包袱出来,满面洋溢着兴奋:“二哥,我们怎么走?”

    他回过神来,道:“按大哥的安排,我先带你从侧门出去,那里有人接应。”

    咏荷登时张大了口,“什么?”忽而意识到什么,赶忙把口捂住,“大哥也知道了么?他一定不会同意我走的。”

    裔风拍了拍她的肩膀,“咏荷,你要知道,不论做哥哥的如何决定,初衷都是为了你好。”见咏荷面露怅惘,便挽起她的手来,微笑道:“我们走吧。”

    第五十七章 梦阔水云窄,临夜冷于秋(二)

    那台老式的上海牌留声机,仍在缓缓奏出悠扬的琵琶曲目,裔风小心翼翼地打开内室西面的窗户,咏荷扶着他肩头踩上窗沿,裔风忽道:“且慢。”只见窗外一个女子猫身蹲着,缓缓地起了身来,咏荷定睛一看:“青苹?”

    青苹微一颔首,跟二少爷交换了一个眼色,手撑在窗台上,忽一闪身便轻盈地跃了过来,咏荷这时倒还有心思称赞,说:“看不出来,你这丫头有点功夫。”

    裔风推了她一下,皱眉道:“还不快走。她是来这代替你的。”

    裔风拉着咏荷的手沿着院墙弯身小跑,咏荷知道先前院外还有三五个壮汉守着,现下都不见了就觉得很奇怪,却也没敢多问。兄妹两个顺利从西苑侧边的小栅栏门出去,拣了一条鹅卵石道朝芳草园去,那里大多是修葺石雕的工匠,认得三小姐的人并不多。

    咏荷低着头跟在裔风后面,穿过芳草园便从拱形石门出来,这些年霍府总在翻修,她自己都认不得道了,只得拽了拽二哥的袖口:“方才西苑的看守怎么都不见了?”

    裔风道:“大哥说工坊里人手不够,就抽调了几个人。”当前已身处园子最偏的地方,便从兜里掏出火机,擦出一星火苗,向四下探望了一圈,拨开一丛杂乱堆放的枯枝,便出现一个锈迹斑斑捆着铁索的小矮门。

    咏荷讶然道:“咦,我还不知道这里竟有这样一个小门呢。”

    裔风道:“这是去年为了运送漆料方便,特意开的。”便从地上拣了根粗枝,向小门上的铁索轻轻一拨,那铁索本就锈蚀得厉害,便呼啦一下掉在地上。裔风又发出几声布谷布谷的鸟叫,门那头便也有鸟叫回应,似是在对暗号。

    咏荷神经紧绷着,瞪大了眼睛盯着,门那头传来稀稀落落鼓弄铁索的声响,不一会那一条长锁都被清理出去,门外那人用力一踹,小门便掉了下来。

    裔风便对咏荷道:“快出去吧,霍管家在那边接应你。”

    咏荷面露异色,问:“二哥,你不陪我一起么?”

    裔风道:“我还要回爹娘那里去,尽量拖延时间。”忽而一想,又问:“咏荷,你想好了吗?做出这个决定,你不会后悔吗?”

    咏荷自是挂记爹娘,万般滋味都盈于心中,暗暗咬着下唇,却迟迟没有回答,裔风内心亦是纠结,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咏荷愈发咬紧了唇,“二哥,以后……照顾爹娘的重任,就要落在你和大哥肩上了……”

    裔风宽慰一笑,道:“小妹,事情还没有到这种地步,你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剩下的二哥来处理。”拉起她的手探到小门旁边,又关照道:“小心头。”

    那门里便伸出一只手来,咏荷忧心忡忡地看着二哥,心里却愈发地忐忑,裔风坚定地揽了揽她的肩,“去吧,这里有大哥和二哥呢。”

    咏荷最后看了二哥一眼,便握住霍方的手,弯腰一跨,便迅速地出了小门,然后是一阵匆匆脚步,在黑暗迷茫的夜幕中渐渐隐淡,只余下冷飒的秋风扫起几片枯黄的残叶,就跟一切都不曾发生似的。

    裔风隐隐地叹了一口气,从原路返回来,依旧从窗口跳进咏荷的闺房,见青苹坐在留声机旁肘着下巴,便走了过去,眼色瞟了瞟门外以作示意,打了个手势:“可曾有人来问?”

    青苹摇了摇头。

    于是裔风压低了声,嘱咐道:“你看情况自行决定,如果一切安稳如常,你便把留声机关掉,去床上蒙头睡觉。夜半再走,千万不要叫人发觉。”霍裔风回到正厅,已然开了席,太太见他一个人颓丧着回来了,早料到他会在咏荷那里碰上一鼻子灰,怕老爷更添不悦,便笑了道:“快入席吧,等你都等得饥肠辘辘,只得先开席了。”

    裔风微一点头,“爹,娘,都是儿子的不是,好容易回来一趟,还给您二老添些不愉快。”抬眼对一旁站着的朱翠道:“给我来个大点的杯子,我要陪爹多喝几杯。”

    朱翠笑吟吟地添了酒,另一旁大少爷裔凡也笑道:“是啊,难得今天老二回来,我也陪爹多喝几杯。”

    霍老爷面上胡须微颤,却看不出是喜是怒,微微抿了一口酒,才道:“老二就别喝了,最近警局不是事务繁杂么?还是时刻保持清醒的好。”

    裔风端了酒杯,笑道:“爹,警局的事再重要,也不比陪您尽兴要紧啊。”便仰脖干了一大杯下去。

    老爷也没再阻他,只是喝着闷酒,一时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太太尚且不曾发话,小辈的一干人等自是大气也不敢喘。

    这样沉闷了一会儿,素弦便哄着家庸,笑道:“爷爷今天看起来不开心呢,家庸去劝劝爷爷,好不好?”

    家庸懂事地点一点头,便跳下椅子,跑到爷爷跟前嬉皮笑脸地嗔道:“爷爷少喝点酒嘛,家庸给爷爷夹菜。”便拈起勺子有模有样地盛了一勺肉糜羹,朱翠赶忙拿了碗接着,一旁的太太唤道:“小祖宗,小心烫着!”

    家庸捧着小碗送到爷爷面前,老爷一直绷着的脸上这才见了笑意,弯了眉眼道:“我这孙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便接了汤碗过来,顿了一刻,又意味深长地道:“长大以后,要孝顺你爹娘,莫不可叫他们为你操碎了心,知道么?”

    小孩子自然不能领会长辈话里的意思,便顺口道:“当然了,家庸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爸爸和二娘!”兴致正高,便回过头去冲素弦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一边的凤盏登时拉长了脸色,正欲发作,老爷又发话道:“家庸啊,不管是你的大娘,还是二娘,都对你有养育之恩,你都一样要孝顺,明白么?”

    家庸见爷爷口气严肃,只得低了头道:“是,家庸知道了。”

    因是咏荷的事成了霍家二老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这天的家宴并不尽兴,不一会儿便草草收场了。霍太太留裔风在府里留一夜,裔风担心咏荷逃走的事被爹娘知道,定要追究大哥和素弦的责任,索性便留在府里看看情况再说。

    裔风与母亲到听雨阁里话了一会儿家常,他娘直问他咏荷到底是怎么说的,裔风只得编了个幌子出来,说咏荷仍旧闹着脾气,不肯跟他说话,他好说好劝,小妹只是赌气推搡着他出去。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撒谎,这还是毕生头一次,说着说着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连目光都虚晃着不敢与她对视。他娘只道他是没能劝得小妹,才愧疚难当,便转了个话题,说:“老二啊,眼看着你就二十有四了,这成家立业的事,你就半点不心急么?就别在让我们二老操心了罢。你对素弦怀有心意,为娘也懂,眼看着她嫁过来也快一年了,从前总是和你大哥两人不对付,现下不也是举案齐眉,和和美美了?”

    捧了他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这夫妻两个过日子,可不止是情情爱爱那样简单。你看看素弦,她心里究竟对你大哥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可她还不是把咱家的成衣店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家庸照顾得无微不至,里里外外,连我想挑她个不字,都要好生琢磨一番。所以说呀,你娶了咱们的二少奶奶回来,日子久了,哪怕再没感情,不也是份依靠么?这个世上,只影形单的,谁都过不下去。这点浅显道理,我对咏荷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她虽是我生的,脑袋里却从来跟我想不到一块去。风儿啊,为娘就你这一个儿子,若是连你都不听为娘的劝,我还能指望谁去?”说着说着,眼角竟不觉淌下几滴泪来。

    她的愁苦和无奈,他为人子的当然得以体会,心里登时便泛起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又一联想自己欺瞒父母,将小妹偷偷地送出府去,她迟早要知道,又该是怎样一幅肝肠寸断的场面?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微微抽搐了一下。

    太太见他神色异样,眼里似有痛楚浮现,怕儿子难过,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你若为难,娘也就不再多说了。眼下能把咏荷那个小祖宗安安稳稳地嫁出去,我就谢谢霍家祖上保佑啦。”

    裔风别过母亲,便到东院大哥那儿去,裔凡一直在书房等着,见了二弟便问:“爹娘那里可都安好?”

    裔风略一点头:“一切如常。”

    裔凡微松了一口气,说:“如此便好。如果一切顺利,霍方就可将咏荷带到城外事先预备好的地点,和戴从嘉汇合。我已安排好住处,有朋友会照应他们,先在山里躲避一阵风头。”

    裔风轻叹了一声,说:“但愿吧,但愿别出岔子,今夜戴从嘉能平安地从牢里出来。”望着桌上摇曳的几簇烛火,沉默了片刻,又道:“大哥,你说我们这次的行动,到底算不算一时冲动?”

    裔凡自然明白个中顾虑,沉声道:“我是大哥,出了岔子,爹娘追究起来,自然由我担着。”

    “不,大哥。”裔风立即道,“我今天之所以回来,就是要把一切责任揽过来。娘一定会在爹面前为我开脱的,若换做是你,连带着素弦,也一并脱不了干系。“

    裔凡却道:“我们三个做儿女的,果真都没给爹娘省心,更谈不上让他们骄傲了。既然如此,由我这做大哥的来扛,也是理所应当。至于素弦,我拼了命都会保护她的,你大可放心。”

    裔风还欲说些什么,忽听门外廊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二人赶忙走出隔帘,紧接着便听到凤盏的横眉怒斥:“你这个死丫头,大晚上的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你家主子就是这么管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