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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能在京城开这么大的店,醉太平背后的东家自然有背景。

    刑部司郎中,百姓眼中固然是个大官,但在显贵眼里不算什么。

    做出这个样子,无非怕麻烦罢了。

    毕竟,恶犬不分好歹,惹上了就要咬一口,很麻烦的。

    尤其这只恶犬,还是上面那位豢养的。

    池韫心里转过这些念头,默默饮下一杯茶水。

    他那样的聪明人,把自己弄成一副恶犬的模样,图什么?

    楼晏看着倒是不恶。

    他还是那样,白净的脸庞透着不正常的浅红,带了三分病态,三分闲散,平平静静地跟人说话。

    但跟他说话的人,却不能平静。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掌柜露出惊讶之色,连连拱手,似在求饶。

    楼晏却没理会,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位高大人当即喝令,人高马大的差役们齐齐叉手,高声应是,依序冲进园子去了。

    这等气势,当真唬人。

    楼晏袖着手,静静站着。

    众人再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找到凶手了?”

    “不能吧,前夜案发,这才一天的时间。而且,不是说门窗紧闭,并无人证吗?”

    “就是,包公也没这么大本事吧?”

    这案子发生才一日,细节却是人所共知。

    谁叫前日刚好碰上池家兄弟阋墙的大戏呢?

    隔了一夜,小怜死的消息传出来,便人人都知道了。

    这案子之所以一开始认定为自尽,就是因为小怜一个人死在房中,连门都是从里面锁上的。

    报到府衙,来的却是太平司的人。勘验过后,却说尸体的勒痕不对,小怜是被人勒死,而不是自缢。

    于是就变成了一桩奇案。

    门窗紧闭,又无其他进出痕迹,怎么被人杀的?

    众人想不出来,越发好奇。

    等不多时,人抓来了。

    不是一个,是一大群。

    前堂客人们愕然,看着这些捆成一串,如同粽子们一个挨一个的伙计们。

    这、这是干什么?人也太多了吧!

    伙计们跪成一片,手下差役已经搬了椅子过来,楼晏便那样从从容容地坐下了。

    这是要当堂审案?

    众人兴奋不已。

    戴嘉也一把抓了池璋的袖子,激动地说:“啊!要审案了吗?”

    池璋纳闷:“你刚才还对他很不屑……”

    “那不一样,我不屑的是人品,但他确实有点本事。”

    “……”

    伙计们跪下后,纷纷喊冤,掌柜亦是连连求情。

    “楼大人,要是他们之中有凶手,小店决不包庇。可小店还要做生意呢,您能不能换个地方?”

    楼晏接过差役奉上的茶水,慢声道:“时间紧迫,来不及换地方了。到时候凶手跑了,谁来负责?”

    “可是……”

    楼晏不再理会他,看向这些伙计,说道:“凶手就在你们中间。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主动检举他人可疑之处,倘若因此找到真凶,本官给予重赏。不然,以包庇论处!”

    此言一出,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哑口了。

    楼晏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悠悠喝自己的茶。

    待他喝完了第一遍茶,还没人说话,又是一个眼风过去,高大人站了出来。

    “既然都不说,那就是包庇凶手了,来人……”

    差役们凶神恶煞地扑上来,终于有人撑不住,喊道:“大人,大人,我说!冯虎前晚起夜,许久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做什么……”

    他这一开口,另一个伙计嚷了起来:“朱大志你说什么?我前几天倒是看到你在小怜门前走来走去……”

    两个伙计开了个头,很快变成了检举现场,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告起了黑状,几乎要打起来。

    池璋的目光斜过去,看着同窗:“这就是你说的本事?”

    第23章 适可而止

    日日相处之人,难免有摩擦。

    或者背地里骂上一声,或者当面斗两句嘴,也就过去了。

    但如果刻意翻起来,就不好说了。

    楼晏只说了一句话,堂中便乱成了一锅粥。

    担心挨板子的抢先开口,别人怕他诬陷,也跟着检举。刚开始还比较克制,说一些近日相关的事,到后来,火气撩起来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拿出来说。

    “大人,我亲眼瞧见,毛勇时常到那边转悠,有一回还偷了衣裳回来。好像是一件红色的诃子……”

    “王二你胡说什么?我那是……那是人家不要了,捡回去给婆娘的,都是好布料,拆洗了改一改还能穿!”

    “呵呵,你骗谁呢?你根本没带回去,就藏在铺盖里,时不时拿出来闻一闻,当我不知道啊?”

    众人听得这等隐私,均露出微妙的神情。

    有人有相似的爱好,心向往之,也有人以为有辱斯文,面露厌恶。

    “小姐……”絮儿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这种事,姑娘家不该听的。

    池韫却端坐不动。

    做学问,没有讳听之说。

    都是人情,都是人性。

    她更想知道,楼晏要做什么。

    一番检举下来,堂上已是大乱。伙计们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争先恐后,迫不及待把别人拉下水。

    “要说奇怪,朱昌才奇怪。谁不喜欢那几幢楼里的姐姐,偏他装模作样。昨日看热闹的时候撞了香炉,他就讨厌得不行,回去便把衣衫扔了。说不准就是他心里嫉恨,把人杀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当个正人君子还有错了?

    随着检举的越来越多,说的事情越来越杂,前堂的气氛慢慢变了。

    刚开始,大家兴致勃勃,想看看这位楼郎中如何断事。

    接着,听伙计们互相说些私密事,颇有窥探隐私之乐。

    到现在,越说越过,不少人露出不悦之色。

    戴嘉说悄悄话:“这也太乱来了吧?这么鼓动别人,不是助长诬陷之风吗?这些话即便都是真的,又有什么用?”

    池璋沉着脸色。一开始他就觉得不靠谱,断案哪能这么断?无凭无据,凭空臆想诬陷,还不断成冤案?

    这个楼郎中,不都说有几分本事吗?这算什么本事?

    掌柜早已冷汗淋漓,有差役挡着,到不了楼晏跟前,只得一个劲地作揖。

    “楼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您今日松一松手,我家主人必定重重谢您!”

    再看楼晏,他倒是平静自若,只慢慢饮着他的茶,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其实,他根本不是在断案吧?先不说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这么搞下来,醉太平的伙计们彼此结怨,事后定然不能善了,这酒楼还怎么经营下去?

    这是故意找麻烦吧?

    是钱没给够?

    可醉太平背后,也是有靠山的啊!

    一个小小的刑部司郎中,竟敢随意拿捏?

    这个楼晏,真是疯了!

    有这么要钱的吗?

    楼郎中可听不到他们的心声,他甚至还对检举的人露出了笑容。

    于是,受到鼓励的伙计们搜索枯肠,更加积极,浑然忘了,才被捆来的时候,多么惊惧戒备。

    “毛勇经常小偷小摸,还去园子里偷窥姑娘们换衣裳!”

    “冯虎偷奸耍滑,去茅房一蹲就是一刻钟!”

    “王二背后骂掌柜,只会对我们耍威风,对着贵人就跟孙子似的。还说二管事好色,总找机会摸姑娘们的手。”

    “大牛趁上菜的时候偷吃,还往里头吐口水!”

    “叽叽呱呱……”

    “咕唧咕唧……”

    “楼大人!”掌柜的声音已经有些凄厉了。之前只是伙计们互相攀咬,虽然麻烦,但还能处理,大不了全辞了整顿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