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向禹一身暗紫色的蟒袍,绣着祥云图案,腰间系着价值不菲的玉带。
夜向禹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英俊帅气,但因为常年纵欲,给人的感觉总是泱泱的,精神萎靡,而且因为身为太子,没做一件达成了皇上期盼的正事,经常被骂,并没有太子骨子里该有的自信从容,反而事事畏怯,这种畏怯,也融入了他的骨血。
在一众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面前,那双略带了几分轻佻和欲念的眼神正打量着场中的少女,时不时露出看中物时感兴趣时的笑,在苏梁浅看来,简直下流,完全被他身侧站着的四皇子压了去。
尤其,在见识过谢云弈那样的人间绝色中,撇去夜向禹的身份,苏梁浅对他着实看不上眼。
当然,就算考虑他的身份,他对他,也依旧看不上眼。
她甚至想,就他这样子,难怪就算是太子,一心想要当皇后的苏倾楣,也没将他列为自己考虑的对象。
要说皇室的这些皇子,长得最好看的,应该就是夜傅铭了。
苏梁浅这样想着的时候,面带浅笑,一身温雅的夜傅铭直接就撞进了她的眼底,苏梁浅皱着眉,嫌恶的移开目光。
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人品连渣太子都比不了。
看过夜傅铭以后,苏梁浅再看夜向禹,都觉得太子那张不讨喜的脸都变的可爱起来了。
从不同方向走过来的苏梁浅和苏倾楣,这次站着的位置中间虽然隔开了不少,但站着的是同一方向。
夜傅铭站在几个兄长的后面,放眼望去时,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站着的苏梁浅,他脸上是见谁都带着的笑,就好像是贴上去牢不可摧的面具,却见苏梁浅嫌恶皱眉,移开了目光。
而另外一边,和萧意珍站在一起的苏倾楣则认为夜傅铭是在看她,嘴角微勾,露出了极其淑雅的笑,美眸动人,刚好太子就看到这一幕,砸了砸嘴巴,仿佛看到了物般,兴趣颇浓。
萧意珍在太子等人身后看到了萧有望和萧凭望,对今日前来参加朝春宴的小姐来说,能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兄弟,是一件极具殊荣的事。
萧意珍拽着苏倾楣的手,脸上扬着笑,兴奋道:“是大哥和二哥!”
苏倾楣点头,见萧意珍抬起手,似乎是要往那方向挥手,忙更她摁住。
紧随在诸位皇子身后的,是季无羡王承辉他们,苏梁浅还看到了郑明成。
少年依旧板着个脸,让人觉得冰冰冷冷的,却不知那张好看的脸,配上这酷酷的表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让少女心动的味道。
郑家就只是个伯爷,而且并不受重用,郑明成的身份,自然是不足以出现在这里的。
苏梁浅在扎堆的女眷中搜了一圈,人群的前面,正有人招手,正是安阳郡主。
郑明成能来,则是因为他的恋慕者,叶安阳。
叶安阳看不上沈家的人,处处和沈家的人较劲作对,但她却喜欢身上流了沈家四分之一骨血的郑明成。
上辈子,叶安阳倒是如愿以偿,嫁给了郑明成。
至于郑明成喜不喜欢,苏梁浅猜测,应该是不喜欢的,不然的话,叶安阳不至于嫁给他几年都无所出,而且最后随着长公主府的覆灭,很快就死了。
郑明成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他终于发现了也在人群靠后的苏梁浅,那张堪用冷若冰霜四个字形容的脸,嘴角勾了勾,很浅很克制的笑,但就好像是破冰的暖阳,让他整个人都有了热度。
郑明成对这样的场合,从来就没什么兴趣,他来,一是家里人的强烈要求,更重要的是,他从母亲沈睦茵的口中得知,苏梁浅也会来。
郑明成近来听了有关苏梁浅的许多事,但已经许久没见她了。
叶安阳转身,顺着郑明成的视线,很快锁定了刚好看着郑明成方向微笑的苏梁浅。
她也不管郑明成要叫苏梁浅一声小姨,占有欲极其强烈的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嫉恨,还有对苏梁浅加倍的憎恨。
季无羡等人也都发现了苏梁浅,季无羡还有所收敛,五皇子和王承辉直接向她的方向招手。
在外人眼里,王承辉的好色,和太子就是一个德行,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根本就没往苏梁浅的方向想,只觉得他那秋波,是对所有女人放的。
欢快雀跃的五皇子,在五皇子妃因误会而满是警告的眼神中,讪讪收住了脸上的笑,将手垂了下来,回头,见王承辉还骚包似的在那摆手,完全无拘无束,更加羡慕。
他一定要想办法,给王承辉找个比她家婆娘还凶的母老虎。
苏梁浅的目光越过季无羡王承辉等人,最后锁定在了萧凭望身上,萧凭望一身锦衣,身姿笔直,器宇轩昂,此刻他的目光,也是停留在了苏梁浅的方向,但苏梁浅知道,他看的并不是自己。
苏梁浅侧过身去,就见沈琦善咬着的嘴唇泛白,双拳紧握,由采儿扶着,浑身都在发抖。
苏梁浅往她的方向挪了挪,缓缓将她的拳头掰开,然后握住。
沈琦善这样子,实在太失态了,要不是场中这么多人,她素日又不受瞩目,早就被人发现异常了。
沈琦善僵硬的扭过头来,往苏梁浅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移回了目光,更紧的咬着唇瓣,那带着贪恋情绪的眼睛,眼圈一下就红了。
苏梁浅望过去,萧凭望身侧的萧有望凑到他耳边,似乎是说了句什么,萧凭望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萧有望看了过来,那带着玩味的邪肆目光,让苏梁浅的心都紧了几分。
苏梁浅看着沈琦善伤心失望的仿佛要哭出来的沈琦善,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刚看的是谁?”
萧有望问萧凭望。
萧凭望负手而立,心却一抽,回道:“没谁。”
萧有望勾着唇,往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昭檬公主她在看你。”
前来的宗亲贵妇,还有诸位皇子和公子,在宫女太监的指引下,按着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席地落座。
季无羡和王承辉的位置就是挨在一起的,五皇子最近和他们凑一起习惯了,他大感和自己的几个兄弟在一起,一点意思都没有,偷偷溜着到了他们那里,最后两张分开的桌子拼在了一起,他硬生生挤了进去。
“哀家今日,就是来凑个热闹,你们以前是怎么办的,现在还怎么样,就当没我这老婆子,不必拘束!”
太后话落,自己还笑了几声,尽显慈爱,随后皇后又说了几句,然后皇后身边的女官,宣读今年的比赛规则,从始至终,都没惠妃什么事。
皇后就是皇后,贵妃就是贵妃,皇后再不受宠也是皇后,在这样人多的场合,只要不是太过昏聩的昏君,贵妃再怎么受宠风光,在皇后面前,依旧是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苏梁浅觉得自己更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得宠的妃子,拼了命的要坐上皇后的位置,这和小妾铆足了劲,想要当正妻是一个道理。
诸位小姐表演的节目,是几天前就报上来的,表演的顺序,并不是抽签,而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编排的,然后由皇后过目拍板。
参加朝春宴的小姐,人数众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报节目。
想要露脸的很多,但这种现场的表现,稍有不慎,非但不能出彩,还可能会让自己乃至家族颜面扫地,成为笑柄,除非是极有胆量且对自己的才艺信心满满的,所以报的人并不会很多,甚至每年就只有极小的一部分。
每年上报了才艺的小姐,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不但才艺精湛,还时不时会有出人意表的新意,让看的人倍感惊喜。
苏梁浅知道的苏倾楣,为了今年的朝春宴,就下了很大的功夫。
她的准备,不是从去王家皇后应允她参加今年的朝春宴开始,而是她在明确自己的目标后,已经持续了多年,只是最近,更加的钻研用心。
第一个上台表演的是内阁大学士娄尚的孙女娄嫣然,她的父亲,是礼部的尚书,一母同胞的兄长,则是最年轻的侍郎,家中的其他族人,也有在其他六部任职,外祖一家,则在军部,在朝中影响颇大。
上辈子,她嫁给七皇子,嫁给太子的就是这娄嫣然,这也就意味着,她是皇后心里认为最适合满意的太子妃人选。
娄嫣然并不是什么绝世的大美人,但以标准的世家千金标准培养的她,知书达理,温婉端庄,且也算深明大义,自有一股娴静的气质。
上辈子,苏梁浅和娄嫣然接触过几次,和苏倾楣的伪装不一样,她的善良,温婉,端庄,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是皇宫中,为数不多没有嘲笑过她的人,但这样的性子,却是管不住好色昏庸的太子的。
最后,不但牵累了家族,自己也落得吞金自尽的下场,而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
她的家族,并不冤枉,毕竟把她嫁给太子,就是为了自己能更进一步。
苏梁浅回想起娄嫣然曾和她说的那些话,还有说话时染着轻愁的神态,她还曾羡慕她呢,觉得她逃过一劫,却不知道,她的劫难更深更重。
太子是让她伤心失望,但至少,没有用温柔做伪装利用她的感情。
娄嫣然弹奏的是古筝名曲曲中意,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娄嫣然琴技毋庸置疑,配上上等的古琴,指腹间流泻出的琴音十分动听,是那种纯净的好听,至少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的。
这首曲子,苏梁浅曾在娄嫣然成了太子妃后弹奏过,如泣如诉,比起现在来说,感情更为饱满。
娄嫣然说过,她最擅长的古筝,并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她最初喜欢的是琵琶,但家中的长辈觉得,弹奏琵琶并不如古筝高雅,衬她的身份,她虽没有放弃,却从不再人前弹奏,但偏太子喜欢的,却是弹奏琵琶的女子。
苏梁浅看着在高台端坐着的娄嫣然,她四周的轻纱飞扬,让她如画中的仙子般,有种说不出的唯美。
苏梁浅觉得技艺这东西,真的是玄妙的矛盾。
没有阅历的,极难弹奏出曲子原本的感情,但能演绎的,多又是不幸的,比起从棋品看人品,苏梁浅觉得琴声中掺杂着的感情,才是真正能看出一个人的经历。
现在的娄嫣然,因为没有经历那些痛苦,她的琴音,就很纯粹,听不出感伤。
娄嫣然后,其后的几个小姐,表演的多是乐器,当然,也有少数个别的书画书法。
相比于舞蹈书画来说,琴出错的概率更低,而且就算错了,过了便也就过了,不至于太过的尴尬。
苏倾楣的节目,安排在比较居中的位置,轮到她的时候,正是晌午,阳光正盛,虽有微风,但这个时候晒着,还是有些焦人。
当然,焦灼的就只有参加朝春宴的小姐,像太后皇后等人,在亭子里面,而且在池子的中心,两边都有竹子卷帘,并不怎么会晒到太阳,他们还是坐着的,有吃有喝,就是享受着看表演。
报到苏倾楣时,正中表演的平台,有不小的动静,先是几个宫女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各种颜色的颜料搬了上去,紧接着,几个太监将几幅屏风抬了上去。
屏风中间是镂空的设计,有四四方方的,也有棱形,还有三角形,正反两面,都是白色的宣纸,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相比于之前来说,这阵仗算是大的了,众人纷纷猜测苏倾楣是要做什么。
苏倾楣上前,向着太后皇后等人的方向请安。
“户部侍郎之女苏倾楣,向太后,皇后,各位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倾楣缓缓跪下,声音好听,礼数也很规矩周到,虽然声音略微带了几分轻颤,但一个从三品的女儿,这已经是极好的了,完全不逊色于之前那些一二品大官的女儿。
至少,若是不掺杂个人的情感,苏梁浅就觉得苏倾楣做的很好,算得上沉稳,比那些已经见过世面的小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最近出了不少事,但多年来苏倾楣在外的生命,一直都是不错的,再加上品貌端庄,身材窈窕,苏梁浅觉得有不少男子的眼睛都仿佛一亮了。
苏倾楣起身后,又服了服身,“臣女献丑了!”
苏倾楣这才走上表演的舞台,她站在正中,先是绕着几扇屏风转了一圈。
这动作不难,但苏倾楣体态婀娜,含笑的眉目,有种说不出的娇情,这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勾人的媚俗,但苏倾楣的眉目间,很好的保留了一份少女的天真,反而让人生出讨喜的娇憨。
她几个旋身,走到了放着笔墨纸砚的长桌旁,缓缓弯腰,左右手拿起了架子上的毛笔。
苏梁浅看着苏倾楣如水蛇般的腰,她想,苏倾楣这动作,在今日前,必定练过千万回,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有这样的美感。
不但弯腰的动作,取笔的时候也是。
苏倾楣拿了毛笔后,染了色,随后放在青花瓷的小水盘里面浸了浸,又是几个旋身到了屏风旁。
她旋转时,裙摆划出了极其优美的弧度,更让人不由瞪大眼睛的是,苏倾楣原本衣服的颜色,似乎变了,从最开始淡到了极点的绛红色,变成了带紫调的红,在阳光下,颜色仿佛生出了渐变的层次。
苏倾楣站至屏风前,左右手并用,在两扇屏风作画,如此几个反复,四扇屏风出现了大概的轮廓。
梅兰竹菊,栩栩如生。
她向后退,手中的长袖轻甩,里面竟出现在了长长的水袖,这时候,她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了显见的红,那颜色,是泛着微光的,就好像是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苏倾楣后退了几步,水中的水袖甩向屏风,正中的字画旋转。
正这个时候,好听的玉笛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一直静坐着的夜傅铭,口吹随身携带的玉笛,已经起身。
苏倾楣也朝夜傅铭的方向看去,脸上那羞怯的笑,就好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自己的心上人。
夜傅铭也看向她,翩翩如浊世的公子,脸上也带着笑意,眼中仿佛就只有苏倾楣。
两人看着彼此,双眸含情,俨然就是郎才女貌,登对至极,羡煞旁人,浑然没发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染上了火。
苏倾楣甩着袖子弯腰,跳跃,旋转,每一个动作,优美至极,尤其是配上那雀跃欢喜的眼神,让旁观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甜蜜。
苏梁浅抿住嘴唇,却觉得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大感恶心。